一走進那個房間,就看見裴元灝坐在屋子正中央的那張椅子上,而藥老則坐在他下手方的椅子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倒像是在等我一般。
我走進去,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裴元灝已經揮了揮手,示意我坐到另一邊去。
我便走過去坐下。
這一坐下,就變成了三個人都沉默了。
我的氣息越發的沉重了起來,看着藥老眉心幾乎擰成了一個疙瘩的樣子,終於按捺不住,輕聲問道:“藥老,是不是還有什麼爲難之處?你剛剛說的,煉製那個毒藥所放的最後一劑藥,真的是你的血嗎?”
他擡頭看了我一眼,道:“當然是真的。”
“那——”
“但,事情可能要比老夫之前想的更復雜。”
一想起他剛剛將藥箱都帶了過去,但後來又收起來,我就意識到了這一點,急忙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藥老說道:“老夫剛剛說了,那種毒藥的煉製非常的繁複,前後煉製了一個多月,用了近二十多種烈性的毒藥,藥性之間也是環環相扣,所以解毒的時候,需要激化毒性,然後在進行化解。”
“激化?”我一聽,立刻說道:“那不是——”
“沒錯,那位藍姑娘給出的藥,就是激化毒性的藥。”
“那現在,不是隻要給他解毒就可以了嗎?”
“但——”藥老沉默了一下,轉頭看了裴元灝一眼,裴元灝沉聲道:“到底是有什麼問題,但說無妨。”
藥老深吸了一口氣,道:“皇上給劉公子……想的那個辦法,亂了他體內的毒性。”
裴元灝的眉心一蹙:“怎麼會這樣?”
藥老說道:“皇上給劉公子服下的,極似藥引,但——不是藥引。”
“……”
“……”
這一刻,我和裴元灝兩個人都僵在了那裡,而我也明白過來,裴元灝用的是自己體內的血給輕寒壓制毒性,因爲他自己也知道,經過幼時的那段境遇,他體內的血是可以解毒的,但卻沒有想到,遇上的這種,是以藥老的血作爲最後的藥劑所煉製出的毒藥,因爲他體內的血液的藥性,是來自南宮離珠的,所以,不僅沒能完全解毒,反倒因爲暗合了藥引的一些功效,而亂了輕寒體內的毒性。
我只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了,兩隻手用力的抓住了椅子的扶手,道:“那,是不是不能解了?”
藥老搖了搖頭:“這倒不是,萬物相生相剋,只要天地間生出一樣東西,就必定會有另一樣剋制的。”
裴元灝道:“那要如何來解?”
藥老道:“若是在之前,老夫會按照之前的工序,煉製出相應的解藥來給劉公子解毒,可現在——毒性已亂,就只能根據他每一日毒發的情況來服下解藥。”
我聽了,剛要說什麼,藥老就說道:“不過可以放心,該煉製出什麼解藥,老夫都還記得,只要讓他對症服藥就可以了。”
“……”
我一時間有些怔忪——就是這麼簡單?
如果真的是這麼簡單,那就太好了,就算他還要受一點苦頭,但至少,他能活的下來,我也相信,爲了活下來,那一點苦頭他是能撐得過去的!
裴元灝一直沒有說話,這個時候,他慢慢的擡起頭來看向藥老:“真的就是這麼簡單?”
我倒沒想到,他把我想要問的先給問了出來。
但,藥老卻又沉默了下來。
頓時,我的心也提了起來,急忙問道:“還有什麼問題嗎?”
藥老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說道:“就是藥引的問題。”
“藥引?不是——”
“不是。”他說道:“皇上給劉公子服下的東西,亂了劉公子體內的毒性,所以藥引,也隨之改變了。”
我急忙問道:“那是什麼?”
藥老道:“是——小女的血。”
“……”
我愣了一下,還想了一會兒,才恍然明白過來什麼,立刻轉頭看向坐在椅子上,臉色微微發白的裴元灝。
他的血液中的藥性,有一部分是來自南宮離珠的。
也正是這一部分的藥性,成爲了輕寒的藥引。
一時間,我坐在椅子裡,兩隻手覆在扶手上,傻乎乎的都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這種感覺實在是太荒謬了,我甚至覺得,可能老天在這陣子看見我們每個人都愁雲慘淡,甚至天下的局勢也不容樂觀的時候,故意來給我們開一個玩笑。
輕寒中毒了,將他從鬼門關拉回來的人,是裴元灝。
要給他解毒的人,是南宮離珠……
這算哪門子的事啊?
一時間,屋子裡的氣氛變得非常的詭異了起來,我什麼話也不能說,就只看着裴元灝,而藥老,也看着他。
不知過了多久,裴元灝才長吸了一口氣,說道:“是她嗎?”
藥老點了點頭。
裴元灝又道:“是她?”
“……”
這一回,我們都不動了。
我看着裴元灝有些惘然的神情——他從來不會這個樣子,哪怕眼前的局面再是困難,甚至到絕境的時候,他似乎都能遊刃有餘的面對,卻從來沒有過這樣失神的樣子——我才恍然明白過來,這些天,他一直沒有見南宮離珠的原因。
不是沒有時間,也不是不能去見。
而是再面對南宮離珠,他的心情一定非常的複雜。
不管深愛也好,破執也罷,南宮離珠終究是他生命中一個特殊的存在,連他自己也曾經說過,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負她,但現在,所有的情感糾葛如同潮水一般隨着時間褪去,卻水落石出了這樣的真相——
他和南宮離珠,原來還是表兄妹。
這在世人看來,不過就是一件親上加親的事情,但對南宮離珠來說,要讓她接受這一切,甚至完全顛覆她前半段的人生,的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難怪,連裴元灝都會猶豫。
可是,就在他猶豫着,我和藥老兩個人安靜的等待着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頃刻間已經走到了門外,甚至不等通傳,來人就直接推開了門。
裴元灝眉頭一皺,擡起頭來,就看見常晴臉色蒼白的站在門口。
裴元灝:“怎麼了?”
常晴的聲音有些沙啞:“皇上,離珠——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