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良眸光一凜,卻不追問,淡淡地看着阿綠淺笑,突然長臂一收,竟將阿綠攬進了懷裡。他的頭輕輕俯下來,在阿綠耳邊柔聲道:“我記得你,那一回我跑進‘死亡村’脫了力,就是你用一杯清茶救了我。”
若有似無地在阿綠頸邊一嗅,嘴脣輕輕擦着阿綠的面頰而過,蕭良臉上已露出月華般的笑容,“阿綠,今日我才發現,你也是個眉目清秀的小美人。倘若有一日綠鬢視草,紅袖添香,實乃幸事!”
這話說得曖昧,加上之前那個纏綿悱惻的親吻,阿綠頓時矇住了,只呆呆地看着蕭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蕭良卻輕輕鬆開手,轉身便走。
“八皇子!”
魚兒終於上鉤了,之秋的秘密,三哥脅迫之秋的秘密?蕭良心頭有些激動,腳下一頓,並未轉身,脣邊卻涌起一個比夜還要冷的笑容。
阿綠緩緩跪倒在地,“八皇子!奴婢是大小姐的人,八皇子對大小姐的心意奴婢能看出來,奴婢也覺得大小姐與八皇子纔是天生的一對。只是,我家大小姐被靖王爺脅迫,八皇子又與靖王爺交好,奴婢不想害了八皇子!”
蕭良轉身,居高臨下地看着她,面色冷漠如冰,“倘若真的如你所言,之秋被人脅迫,便是三哥,本宮也不會放過他!”
擡頭仰望他良久,阿綠才咬咬牙,道:“奴婢信八皇子!我家大小姐乃是夫人和相爺親生,八皇子也知婷芳小公主當年豔絕四方,相爺又是罕見的美男子,大小姐自然該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只是,奴婢從小看見的大小姐就是現在這個樣子,原本奴婢也沒有多想,可是有一次在‘死亡村’上官先生要給大小姐做頸椎手術,自那次之後,奴婢就發現王爺和上官先生之間隱有怨懟,他二人竟都爭相討好我家大小姐,而一向不喜王爺的大小姐,表面上看雖對王爺另眼有加,但奴婢看得出來,大小姐跟王爺在一起,很多時候,是被逼無奈的。奴婢心知有異,卻不敢去問大小姐,直到有一次冬果在夢中說出大小姐乃是九天仙女下凡,因身世之謎纔將絕世容顏加以易容,奴婢才知道大小姐和上官先生爲什麼這麼怕王爺。今日,奴婢將這些告訴八皇子,就是希望八皇子能助我家小姐擺脫王爺的糾纏,大小姐,大小姐她實在不願做這個靖王妃啊!若八皇子不嫌棄我家小姐已做過人婦願意舉案齊眉自是最好,若八皇子無此意,還請救我家大小姐脫身後,放她去上官先生團聚。阿綠這一生一世都會給您做牛做馬報答您!”
蕭良愣了半響才意識到阿綠在說什麼,阿綠哦?你豈止是腦子笨?你簡直就是個地地道道有眼無珠的蠢丫頭!
之秋易了容,她有絕世之貌?難怪三哥將她看得那樣緊,難怪上官雲清會主動離開,這中間究竟還有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
或許,阿綠沒有撒謊,真的是三哥以此控制住了之秋,但眼下,三哥與之秋之間是否有情蕭良豈會看不出?蕭良之所以想爭卻不爭,並非他不敢爭,而是他沒辦法爭,因爲之秋不僅僅是三哥名義上的王妃,她和三哥之間還有一種旁人根本就參悟不透的心有靈犀。固然,三哥一直黏之秋黏得緊,但之秋對三哥的情意,怕只有阿綠這樣的蠢丫頭纔會看不明白。他二人之間的心有靈犀,絕對不是靠脅迫或者假裝能達到的,那必是兩情相悅的有情人才會有的。
但,阿綠的話還是讓他心中本已熄滅的火苗,再次燃燒起來。
阿綠見他怔怔地不說話,還以爲蕭良不相信,返身跑回樹後,拎出一個包裹交給蕭良道:“奴婢所說句句屬實,奴婢不願意大小姐嫁給王爺,所以專門把這個藏起來了,沒有這個,大小姐今夜興許就不會與王爺圓房!”
“這是何物?”打開包裹,一件華美大方的衣裳展現在蕭良面前。
“這是大小姐爲自己設計的大婚禮服,大小姐說要在洞房花燭之夜,專門穿給夫君……”
“這件衣裳可能送給我?”
蠢丫頭,蕭良不想與她多廢話,以三哥方纔的開心和迫不及待,豈會因一件禮服錯過與之秋的洞房?但,那又如何?便是之秋已經嫁給了三哥又如何?但凡有一點點可能,他都會不遺餘力地將之秋從三哥身邊奪走,只要之秋願意。
直到東方泛白,蕭良離開靖王府,阿綠都覺得自己仍在做夢。八皇子?他說她是個小美人,八皇子臨走時,居然還在她脣上蜻蜓點水地印了一吻。雖說阿綠覺得八皇子是大小姐的佳婿,但這樣的八皇子,她如何抗拒得了?
蕭良那晚沒有回府,眼見天色已微微發亮,他便直接進了宮,哪想到了之後才發現還有一個多時辰才早朝,再出宮回府來不及了,但他也不能一個人在宮裡瞎胡轉悠。想了想,索性直奔母后的鳳棲宮,洗了個澡便懷抱着沐之秋的旗袍睡下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抱着之秋的衣裳,雖是她從未穿過的衣裳,蕭良還是睡得很安心,就好像懷裡抱着那個讓他朝思暮想的人兒。
夢中似乎回到了兒時,母后溫柔地坐在牀邊哄他入睡,蕭良還是和小時候一樣笑意妍妍,將心中所求所想全都對母后和盤托出……
只覺那場夢酣暢淋漓,如同身臨其境,蕭良把壓在心頭兩個的大石頭一下子全都搬掉了。
早起,蕭良頭痛欲裂,他昨晚醉酒後行爲失常,到底有沒有做過說過什麼已然記不清楚,隱隱卻記得之秋身邊的貼身丫鬟阿綠告訴過她之秋是易過容的,還有一件衣裳。可是,他專門在鳳棲宮找了一圈,哪裡有那件衣裳?就好像那件衣裳從來就沒有存在過,只是出現在他的夢裡一般。
心知此事與母后有關,但又不便當面詢問。好在母后爲人敦厚善良,想來也不會做出對他不利之事,蕭良便讓母后宮裡的剪秋去給父皇告了個假,匆匆趕回府裡休息。
此事關於之秋的聲譽,蕭良自然不敢聲張。哪想到今晚竟會再次看見這身衣裳,還是穿在露出真容的之秋身上。讓蕭良心中千頭萬緒、恍如隔世。
一個多月前的事情歷歷在目,今日之事,到底是誰在幕後操控,蕭良自然比別人都要清楚。母后雖說是爲了他好,但如此打草驚蛇,只怕非但不能幫他得到之秋的心,反而弄巧成拙。
之秋,蕭良腳下一頓,他竟不知不覺再次來到了靖王府,站在屋頂,遙望着遠處凌霞殿安睡在平靜的夜色中,蕭良的胸口劇痛……
十日禁足一過,蕭逸再也不能整天纏着沐之秋賴在牀上了。乘他早起去上朝,沐之秋便帶了冬果和夜襲出府,直奔驛館。
阿綠的死夜襲大概告訴冬果了,這些日子冬果並沒有詢問,但性子比以前沉寂了,話也更少了。這些天王妃被王爺纏在府裡脫不了身,她便常常出府打探消息。
按照往年的慣例,各國使團來訪(和親),多則一個月,少則半月就會離開。褚國使團此次和親不成,想必很快也要離開靜安王朝了。沐之秋必須得在褚國使團離開前,見香香公主一面。她有許多謎,期待着讓香香公主幫忙解開。
香香公主每日都要進宮去給太后和皇后請安,本來香香公主是鐵定的靖王妃,皇后和妃嬪們都看好她,一個個上門巴結她,但自從金殿比試之後,衆人便見風使舵地再也不來了。
香香公主心中鬱悶不已,便每天催促特使回國。但特使總推說有很多事務還需處理,如此一拖再拖,便脫了十日。褚國特使每天神出鬼沒不見蹤影,香香公主不想進宮去看別人的冷嘲熱諷,只好每日將自己關在房裡生悶氣。
這日香香公主早起正在發脾氣,便有人不經通報,已聘聘嫋嫋地出現在了她的面前,嘴裡輕輕吟道:“手若柔夷,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香香公主被沐之秋說得一愣,先前的煩躁倒也忘了幾分。也不說話,只戒備地看着沐之秋。
沐之秋淡笑道:“我專程來看公主,難道公主連杯茶也不賞嗎?”
香香公主對沐之秋是又驚又怕,又恨又愛,雖繃着一張臉,卻已吩咐丫鬟沏茶。
沐之秋也不見怪,笑着接過茶杯徑自坐下,緩緩道:“香香公主還在爲那日金殿比試憤懣麼?其實香香公主的琴技、刺繡、茶藝,還有舞蹈,當真獨一無二……”
“獨一無二有什麼用?”香香公主微垂下頭,自嘲地抽抽嘴角道:“沒有了心愛人的欣賞,便是再好的曲兒,再美妙的舞姿,也沒有人能夠欣賞!”
沐之秋沒想到她會如此直接地打斷她,本想好的話一下子倒說不出來了。
其實她很喜歡香香公主的性格,率真坦蕩,並不像通常宮裡長大的女子那般矯揉造作內心陰暗且工於心計,但喜歡不代表可以把自己的男人跟她分享,所以,權衡之下只好讓香香公主遺憾了。
但見沐之秋連一句客氣的話都沒有,只是默默地盯着自己,目光坦誠卻十分固執。香香公主便知她怎樣都不會改變主意接受她,遂猛地一甩頭,道:“算了,人各有志,靖王爺不喜歡我,原也不是靖王妃的錯,大家都是女子,何必苦苦相逼呢?”
沐之秋眉眼一彎,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這個香香公主倒真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子。這樣的人,若是便宜了他人,倒是可惜。
眼珠一轉計上心來,遂脫口唸道:“輕羅小扇白蘭花,纖腰玉帶舞天紗。疑是仙女下凡來,回眸一笑勝星華。俊眉修眼,顧盼神飛,文彩精華,見之忘俗。有女妖且麗,裴回湘水湄。水湄蘭杜芳,採之將寄誰。瓠犀發皓齒,雙蛾顰翠眉。紅臉如開蓮,素膚若凝脂。綽約多逸態,輕盈不自持。嘗矜絕代色,復恃傾城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