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行體86372514覺得現在這個節奏就很好。他和“錢光華”已經建立起了良好的關係。
更別說，他也確實得到了很多有意義的情報。
比如說，他將一些情報上傳到科技內核之中，由其他終端執行占卜，向奇九六跡宇宙未知存在發問，以驗證真假。
這種魔法非常的雞肋，很大程度上只能問“已經發生過的事情”，並且只能詢問“奇蹟宇宙生物可以理解的東西”。如果你問他們平凡宇宙的數學題，那麼奇蹟宇宙的未知存在多半是無法響應的。
這就很大程度上侷限了問題。
但很多時候也確實可以驗證一些情報的真假。
比如說……
執行體86372514就已經換了好幾種提問方式。比如說“錢光華和阿爾馬洛·赫胥黎是一個孤兒院出來的孤兒”、“執行體86372514面前的這個少年和阿爾馬洛·赫胥黎之間存在衝突”等等。
從多個角度來看，這個少年提供的都是真實情報。
在某些地方也確實有隱瞞的跡象，不過似乎是無關緊要的部分。
比如說“錢光華內心對赫胥黎很是尊敬”，就和眼前這個“錢光華”自述的“一點也不喜歡那個兄長”有所矛盾。
不過也不是不能理解。這個十三四歲的年紀嘛，正是這種會覺得表露善意很羞恥的年紀——執行體86372514確實研究過人類的心理的。
“你有很強的超自然能力。赫胥黎先生是想將你帶到理想國去，成爲鬥犬部隊的預備役嗎？”
夏吾點了點頭：“他確實想要將我帶到理想國去。但是我不願意。”
這也是真的。
“怎麼了？這是家庭矛盾嗎？”執行體86372514思忖片刻，心想是不是可以通過“開導心結”來進一步拉近與這個人類距離。
夏吾稍微沉默了一小會。
“大師啊，你不覺得這個情景很詭異嗎？我們是敵人哪，你現在還在我面前折磨一個人類。別以爲做這種‘調解矛盾’的事情就會讓我覺得你是個好人……”
“啊，不是，我確實是在救你們的命。我不想傷害你們。”執行體86372514雙手合十：“請你理解。這個地方的規則就是這樣，不戰鬥就無法離開。這位女士進來之後幾乎沒沾過血，我真的得帶她出去才行……”
“這裡明顯是或然生物的老巢，你又這麼熟悉規則……”
“我都說了，在我們看來，這就只是你們地球文明內部的事情。”執行體86372514依舊是這套說辭：“或然神之於你們，就好像‘不受控制的人工智能’之於平凡宇宙其他的文明。它們只不過是你們文明的衍生物——只是由於物理規則，這個衍生物在我們的眼中比較奇怪，僅此而已。”
夏吾聳聳肩：“你們也是‘失控的人工智能’吧？想想聖逐怎麼對待你們的，想想你們是怎麼對待非科技內核所屬神恩科技生物的……”
“但這是我們內部的事情。人類不會干涉我們和聖逐之間的矛盾。”執行體86372514如此說道：“我們也會這樣對待人類。”
米氫琳翻了個白眼。
這和尚說得倒是輕巧。但問題是，科技之神就是依靠天體毀滅武器強行捆綁人類，才和聖逐之間達成某種平衡的。
“下一個話題。”執行體86372514問道：“你認識一個渾身雷光、擅長工程系的傻子嗎？”
夏吾仔細思考了一下。他有點懷疑，執行體86372514說的是馬克亨納瑞。但在他看來，馬克先生是奧爾格·劉的助手，郇山集團的高級技術僱員，怎麼想也不會被認爲是個“傻子”。他搖了搖頭：“我身邊的人智商基本合格。那個傻子怎麼了？”
“算了，應該不重要。赫胥黎也不至於什麼事情都跟你這樣的孩子講。”執行體86372514思考了一會，放棄了這個問題。
“無盡迷宮”設定上是“若是拒絕戰鬥，則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走出去的無限的迷宮”。但在“無限”本身的可能性是在是太小了，根本不可能將之固定在必然世界或必然世界的“附近圖層”。
而作爲和平凡世界物理規則的妥協，最終無盡迷宮被設定成了……
即時演算、即時生成的隨機地形。
只要沒有智慧生物感知，迷宮的路徑就等若不存在，需要重新規劃與生成。
因此，執行體86372514並沒有察覺，赫胥黎和馬克亨納瑞根本就是從夏吾身邊離開的。
在他看來，赫胥黎來這裡，有可能是察覺到了什麼，也有可能是來救這個“錢光華”，而那個人類法師，則是赫胥黎的敵人。
“錢光華”不知道這件事，很正常。
這也只是細枝末節的情報。執行體86372514並不在意。
他只是將注意力轉向米氫琳：“好了，女士，你休息好了嗎？我們該繼續戰鬥了。爲了快點離開這裡，請你認真一點。”
…………………………………………………
某個黑暗、邪惡、沒有希望的地方，一羣怪異的生物爆發出充滿希望的歡呼。
“太好啦！”
“不愧是科技內核的執行終端，靠譜！”
“好！”
“這下子幾個難以處理的入侵者，就死了一個，剩下的三個馬上也能安排他們離開了！”
“守住了！”
頭領倒是顯得比較冷靜。他很清楚，在某個時間表上，“計劃”進入下一階段是鐵板釘釘的事情。這裡不可能失守的。
他用力揮了揮手“散了散了！現在活兒還沒收尾呢。等他們離開之後再說！”
——然後還要想辦法解決掉這幾個人……
頭兒在心中默默的考量。
無盡戰鬥迷宮確實稱得上是他們的“主場”，但這裡卻稱不上“適合戰鬥的環境”。這裡只是某個核心區域的“防線”。如果真的要對付一個強大的魔法師，那還是在某些或然神比較適合發揮的區域……
這個時候，某個怪物突然發出一聲尖叫：“頭兒！不好啦！不好啦！”
“什麼事慌慌張張的。”首領皺了皺眉：“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不，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是赫胥黎啊！”那個傢伙尖叫：“我們沒辦法將赫胥黎送出去！”
“嗯？出了什麼問題？”首領心裡咯噔一下。
那個怪物叫道：“由於執行體86372514的操作，赫胥黎身邊現在出現了三個‘沒有經過戰鬥’的人員！如果赫胥黎不拋棄他們，我們也沒辦法把赫胥黎送出去！”
“啊？爲什麼會有這種蠢事？”
………………………………………………
赫胥黎檢查了一下兩個被當做實驗體的孩子。這兩個孩子都只有十來歲，但是身體卻被殘忍的換成了這種……這種駭人的形狀。某個少年的顱骨上還有液體乾涸的痕跡，似乎剛纔發生過腦髓液泄露的情況。
按理來說，這兩個孩子應該是死了。但是奇蹟的是，他們沒有受到太大的傷害。並且，赫胥黎通過“讀取記憶”的方式檢測到，他們體內有一種無法認知的技術產物，正在修復他們的身體。
這個技術產物是出自於那個神恩科技生物的。看起來他沒有撒謊……
而另一點，關於“沒有受到太大傷害”這件事……
他還記得剛纔發生的事情，夏吾能力失控的時候。即使是在那麼遠的地方，他依舊感覺心臟劇痛，同時出現了腦震盪的症狀，只是依靠涌現系魔法提升的恢復能力強行復原罷了。
按理來說，這麼近的距離，應該不會有人類可以倖存纔對。
夏吾能力發揮到極致的話，甚至可以取消人體身體組織的剪切抗力。他很少這麼做。赫胥黎推測，這或許是因爲具備意識的人類作爲一個概念上的整體，本身就有較強的靈性，很多效果都會因爲個體的意志而出現扭曲。夏吾平時可能根本沒有這麼強，也可能是他一旦覺得噁心，就發揮不了這麼強大的能力。
而在剛纔那種狀況下，不會有人可以倖存的。
但事實上就是，這兩個改造體，以及那個老人，全部都倖存了下來。
但不知道爲什麼，赫胥黎感覺自己好像沒有太意外。
“我都快要相信，他確實可以很好的在人類社會活下去了。”赫胥黎揉了揉腦袋。
這確實是很神奇的一件事情。赫胥黎和夏吾的所有會面，都是建立在“衝突”的基礎上的。赫胥黎也覺得，神父可能說得沒錯，他對夏吾做個“人”的部分上，存在一些偏見。
他和夏吾稱不上“熟悉”。但他相信，剛纔夏吾的盛怒是“真實”的。
那份暴怒，並非是“自我解構”與“玩世不恭”。他是真的生氣。
而在這份盛怒之下，有人可以保住性命。
在夏吾的認知之中，不屬於“敵人”的人類，並沒有收到能力的傷害——或許離得太遠的話，夏吾根本沒意識到那邊“有人”也就不會主動收斂這種“傷害”。但夏吾確實是在那種狀態下顧忌人類的性命。
至於那些死者，赫胥黎從來不會爲這種人感到憤怒。在他看到，所有的惡魔科學家之流，都應該被消滅。不管是被人消滅，還是被他們自己的作品消滅，都是那些傢伙自找的。
但是……
“赫胥黎，不應該這麼思考啊！”赫胥黎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腦門：“夏吾之所以應該生活在嚴格的管理之下，並不是因爲他是個壞人，而是因爲他是‘主角’。”
原型實驗體042——實驗體05的前身，到底是經歷了怎樣可怕的待遇，纔會構建出“我是主角”這種魔法來保護自己呢？
但這個魔法也確實讓夏吾變得尤其危險了。這是概率系，影響範圍無法測定，並且不隨施術者的意志而改變。夏吾本身可能一個好人，但是這個力量……
“主角屬性”這個魔法誕生之後，夏吾就註定不可能像其他實驗體那樣，在確認沒有危害之後就回歸社會了。
誰也不能確定他就是沒有危害的。
但是……
“越想越喪氣啊……”赫胥黎低聲責罵自己。
爲什麼不存在“讓所有人都滿意”的情況呢？
如果神父的理念真的可是實現的話……
赫胥黎雙手“啪”的一下按在地上。影子升起，儘可能平穩的將兩個孩子託舉起來。
他不可能將這兩個孩子留在這裡。
“幫幫我……”一旁的巴巴拉沃見狀，嘴脣蠕動：“幫幫我，我……”
“放心，老人家，我們不會拋下你不管的。”赫胥黎蹲了下來，用盡可能柔和的語氣說道：“我會帶你出去的。”
巴巴拉沃熱淚盈眶。
“老人家，你現在意識清醒嗎？你叫什麼名字？”
巴巴拉沃喉結動了動：“巴巴拉沃……我叫巴巴拉沃。”
“巴巴拉沃？這個名字和巫毒教……不，應該……”赫胥黎皺了皺眉。在某些模仿古代邪教儀式的褻瀆事件中，他接觸過類似的名詞。
“不不……我是約魯巴人的祭司……因爲奴隸貿易，我的族人流入南美，在那裡和巫毒教合流。巫毒教只是文化上受到我們的影響，我和黑魔法師沒有任何關係！”巴巴拉沃大叫，生怕這位不帶自己離開。
“約魯巴人？祭司？”赫胥黎眉頭緊鎖：“這是和神靈崇拜有關的詞彙——難道說，這個城市裡的或然神，和你有關係？”
巴巴拉沃的臉上露出了仇恨的表情：“啊，我知道啊……那些傢伙，那些披着吾等崇拜神靈名字的褻瀆之物……”
赫胥黎感覺到一隻手攥住自己的衣領。老人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捏住了赫胥黎的領口。他嚷嚷着，聲音彷彿地獄裡的鬼：“沒錯，就算我不能離開這裡……我看得出，你應該是一個了不起的魔法師吧？不管怎麼樣，就算我沒法離開這裡，你也一定要逃出去！你可以直接向理想國舉報——那些多管閒事的傢伙不會不理睬這件事的。”
這是無法調和的仇恨。
赫胥黎點了點頭：“我叫做阿爾馬洛，是一名達爾文鬥犬。老人家，您知道什麼，不妨直接跟我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