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破紅塵的人多是歷經滄桑的紅塵者。一個人的強大不是他因爲擁有了多麼美麗的容顏,多麼富有的財富……而是哪怕他一無所有了,內心深處依舊可以強大地去面對一切。
瑾言在石碑內域世界裡的一甲子歲月中,他就主要做三件事。其一自然是教導他的那羣徒兒們;其二就是刻篆書文;其三嘛,就是盡心竭力去做這兩件事!他並沒有刻意和過多地去進行修神練氣……
這奇域之中未知的危險很多,就算是已經被人類統御了不知多少歲月悠悠的奇域五洲也還有着許多危險。只是比起當初第一次遇到這些未知危險的第一批探險者,現在的冒險者終於還是能夠從那些已經葬身於此的前輩先人們血的教訓中得到了許多經驗!然後這些危險的地方反而變成了後來這些修神練氣的試煉樂園。
對於這些已知的試煉之地,瑾言還是看過這些地方的一些記錄介紹的。這些記錄有兩個特點:如果是危險係數小的的寶物少的,自然就會有相對詳細的信息記錄;對於那些危險係數大寶物可能多的,其信息量的記錄就顯得相對少了一些,甚至還有一些添油加醋地臆想傳說在其中。
此時的瑾言他知道自己在什麼方位,但卻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處。他的乾坤星瞳已經恢復,可以觀星辯位,自然不怕自己會迷失方向。然而他的確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個方向繼續前進。可這都不是他需要考慮和迷惘的,他終須要不停地走就可以了,無論那個方向是什麼方向。
喜新厭舊、趨利避害、祈福躲兇……這都是人之常情,甚至飛禽走獸都深諳這個道理。自然瑾言這樣的人是不可能不知的,可瑾言他卻明知如此還要這樣禍福不論地前進着。此時這是一個異常地舉動!之前他因爲修爲盡廢、神魂俱散而心灰意冷地從汾陽酒都隻身離開!並且離開了他來到這個陌生世界裡後的最重要的人的身邊!他不是非要這樣去做這樣的選擇與決定的。經歷過生離死別的他們,好不容易纔再次相會,自然是無比地珍惜每一刻的相處相依的。他並不是一心要強的人,可是他卻不能就那樣躲在兩女的保護傘下遮蔽。況且他始終不能忘記他此生不換的執念——復活妹妹瑾韻!爲了執念,他可以放棄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
那麼他母親、父親呢?
他離開他原來的那個世界已經這麼多年,父親和母親恐怕都化爲了一抔黃土吧,而這抔黃土最終也會化爲烏有……復活一人就已經是逆天而行那般艱難險阻,何況還是要復活那麼多的人!如果照此下去,凡是於他在乎重要之人,那他豈不是要復活天下人了!死去的人比活着的人多,這個比例會隨着時間不斷地變大,最後很可能就是死比零!他以前是沒有想過這些東西的,懵懂無知的少年,所有的心思全都系掛在如何復活自己妹妹的癡夢之中。他抱着一顆必死之心,只求能換回妹妹的一次重來,哪怕那次重來僅僅是一天的重來……甚至是一息的重來也好。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他欲用萬死只求她一生。無論這一絲生有多麼短暫,只要那一絲生機是自己爲了她換來的就行!這是多麼愧疚悔恨的心,他無法自拔,這樣的毒癮是戒不掉的!
很多時候瑾言他自己都分不清楚他對妹妹瑾韻到底是怎樣的情感。親情?愛情?友情?愧疚之情……好似這些情感都有,不過卻也無法準確描繪他對她的感情!他的父母果就此死去,可能他會是痛不欲生地磕頭至死去表達自己的孝敬與愛;如果谷幽蘭和有琴若雪兩人有生命危險,他也會毫不猶豫地身死相救!可偏偏這些情感都始終無法與他對妹妹瑾韻的那種情感作比較。這種感情就好似沒有任何的理由,如得了失心瘋,患了癲魔咒!
瑾言這次獨自一人出來歷事煉心,並不是一時興起,也非一時悟道。很多時候,人們之所以能夠成功的很大原因就是可以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繼續前進。瑾言也不例外,他這次的體悟就是來自上次那一張沙黃色的璇璣圖。這張璇璣圖是商謀愛財贈與他的。這張璇璣圖的確另有玄機,他也從中體察到了那一絲隱藏的玄機。
其實這樣絕無僅有的至寶,瑾言實在想不出來,爲何商謀愛財會把當成獎勵品贈予他。或許之前,商謀愛財他還沒有察覺到這其中的真正玄機。但是當瑾言他把這玄機圖的那個隱藏的“心”字道破出來的時候,相信當時很多人都能隱約察覺到這幅圖它所隱秘的玄機。
修神練氣,其實並沒有那麼容易和簡單。不光僅僅是修其神魂、練其靈氣,還需要有一顆仙心道膽。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爲和。那是何物生道,道又歸於何處呢?乾坤無界,心納乾坤,此爲無界之界限。吾不知何物生道,而知道歸於心,心可生道也。
這幅璇璣圖藏有的這些玄機妙語,字字珠璣,道韻深遠。歸心於其中,能夠體會無盡滾滾紅塵意,無數情海延延來。這樣的浩瀚、這樣的深邃、這樣的玄迷,不是靠用心去體悟就可以理會其中的玄妙的。然而親身去經歷呢?那也不過是身在局中,迷而不知。那要如何呢?唯有親身去經歷,置身心於其中,細細體會當時真實心悟,可又能從其中跳出。是故聖人心超三界,而不離三界;凡夫迷於三界,而囿於三界。
瑾言還沒有達到聖人那樣的覺悟,如果僅僅是自身去歷事煉心,或也可以達到磨礪道心的效果。但是要達到聖人那樣的高度覺悟,那不知要用多少的歲月,經歷多少的紅塵,越過多少的生死……這還是不迷惘於其中的順利情況下。然而有了這幅璇璣圖,瑾言就可以跳脫諸多桎梏,很是透徹地去歷事煉心了。
這奇域之所以稱爲奇域,就在於這塊地域的奇。那是無奇不有,奇山異水、奇人怪物、奇花異草……所以瑾言這一路走來,倒是經過許多奇怪的地方,也遇到了許多奇怪的事物。而奇者乃是福禍相依,危機參半。但總體來說未知的危險,就是最致命的奇禍。若是一招的不慎,就會導致其中的因果機緣全部崩盤。
瑾言已經恢復了修爲,不過他仍舊是以一個普通人的姿態去進行此時的旅途。他走的不快不慢,然而卻也不似當初他剛離開汾陽酒都之時那樣緩慢。
“縮地成寸……”瑾言舔舔乾燥的嘴脣,戴在頭上的遮陽斗篷帽隱沒了他的容貌,看不出悲喜。
黑夜中,一個黑影緩緩而行,可是眨眼就消失了。
練木柔、殺無敵、冷天勤等人終於停止了暴力地殺戮。這是他們第一次殺人,滿身血跡,眼睛也是血紅的。明明每個人都表現得那般鎮靜冷漠,可是他們的身體卻不由得微微地不停顫抖,就連心也跟着顫抖着。他們都以爲自己跟師傅在那片恐怖的世界裡進行了殘酷的礪心磨志之後,他們就可以無畏無懼地去面對一切的。但是現實卻並非如此,膽怯依藏在他們心裡。
陸孤膽和解無憂並沒有喪魔失心地去殺戮復仇,他們更多的是保證自己的這些師兄弟姐妹們的安危。比起復仇他們更在意的是活着的人!
練木柔也並非一心殺戮,雖然她也想把這些人全部殺死,可是她並沒有這樣做。殺無敵卻沒有那麼多的顧忌了,對於他來說,這些人都該死。無論是龐氏族人,還是那些爪牙,還有北山宗的罪魁禍首。雖然這些人從來沒有親自來殘害他們,但是這些人卻是龐氏壓榨奴役農奴們的暴力支撐與保障。
一行人都復了仇,然而卻也沒有復仇之後的快感和滿足。反而是無數的憂愁與悲切襲上心頭。從此他們唯一的親人就不在了,當他們想要去尋找那個父親一般的師傅身影時,那裡什麼也沒有了。然後數不清的失落與空虛奔涌而來,他們頓時感到有些透不過氣來,迷惘也雜生。
“師傅……離開了?”練木柔看着師傅瑾言所站的地方,那裡早已空空如也。就連之前他所留的淺淡腳印,也被冷夜寒風吹散了。
那些師弟是稍後才趕過來幫忙的,但他們也只是搖頭,凝望着師傅瑾言之前所站之處。他們都是在很小的時候就被師傅帶到了那個石碑內域世界,關於自己的親生父母都沒有了什麼印象,反而是師傅纔是他們真正的親人父親。
他們都不知道師傅叫什麼名字,可是師傅就是師傅,一日之師,終身之父。而他們也得直接知道師傅的名諱,仿若在心裡直呼師傅名諱一般,實在不敬!也就沒有人敢去問了。
北山宗下的龐氏族地,一片繁城奢樓全都化爲了灰燼。哀嚎、慘叫、哭泣……雜糅在濃重的血腥味和燒焦味裡,應該還有一點人情味吧?
諸位師兄弟姐妹聚到了一起,從此他們就是彼此最親近的親人,然而他們這個大家庭的父——師傅,這時已經離開。而他們又該何去何從,有人迷惘,有人躊躇,也有人早有了答案。
陸孤膽是最先離開的,他只是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再見,珍重……”然後就徑直地一個人走了。眼淚與不捨……
然後也有人陸續地離開了,有一人離開的,也有結伴而去的。
然後就只剩下,練木柔、殺無敵、梅含香。不過纔剛離開的冷天勤和解無憂又回來了。
練木柔是想去尋找師傅瑾言的,可是這雞冠莊裡卻是一片混亂,她不想就這樣不負責地離開。雖然這裡的這些可憐人都是那樣的自私、膽小、冷漠、麻木……可是如果她沒有遇到師傅的話,她今後也會是這樣的命運。
殺無敵見練木柔沒有離開,也還是停止已經邁出的步伐。至於梅含香,她實在沒有想到自己應該去往何處,不過她卻想留在殺無敵的身邊。
冷天勤和解無憂的結伴而行倒是很是默契,不用言語,各自心有所會。
這是他們各自的抉擇,然而他們的命運將會如何……?
繚繞瀰漫的死煙沖天而上,籠罩在北山白雲裡,隱沒了藍夜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