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淺淺(三)

劉夏還在哭,劉夜不知道她過去都經歷了些什麼,怎麼彷彿有流不盡的淚水似的。

之前被女朋友甩了耳光的那個男孩早已經黯然離去,劉夜仍呆呆地看着遠處。

一對又一對的情侶路過,一個又一個孤單的身影路過,這一切都彷彿是一場夢。

劉夜感覺自己的肩膀估計已經溼成一片了,這種像是仲夏被汗水打溼一樣的感覺,黏糊糊的讓他略微有些難受,但是劉夜還是不忍心將她推開。

“劉夜,你可以叫我一聲姐姐嗎?”劉夜正出神間,卻突然被劉夏的話給驚回了神,愣了好一會兒後,他才聲音甜甜地叫了聲“姐姐”。

他略帶着些許撒嬌口氣的聲音再次讓劉夏淚崩,現在她擁有除了奶奶和姑姑外的親人了,雖然只是她的一廂情願而已。

這次劉夜將輕輕手放到劉夏的背脊上輕拍着,遠處汽車呼嘯而過的風聲和尖銳的鳴笛聲讓他的心莫名其妙的寧靜。暗下來的天色裡帶着不同顏色的燈光,落在他的眼中竟帶了些許孤寂。

“如果可以,我會一直叫你姐姐。”劉夜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衝動,對着一個陌生的女孩說了這樣一番冒昧的話,但是他覺得,只要她開心,那讓他做什麼都無所謂。

而此時的劉夜並不知道,在將來的某一天,這一切都變成了事實,一個讓他難以接受的事實。

劉夏離開的時候,劉夜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了她,看着她孤寂淒涼的背影正從自己的視線裡遠去,劉夜心中竟生出一種莫名其妙的惆悵。

劉夜看見遠處有一個男孩朝她跑了過去,臉上的神情疲憊而又焦急,眼裡似乎還有着些許心疼。

不知道劉夏跟他說了什麼,他擡頭看了劉夜一眼,眼神複雜,劉夜不知道他那目光中深長的意味代表着什麼,但看着二人的身影從自己的視野裡一點點遠去直至消失,自己心中隱隱有些失落。

S市的秋天很涼,夜晚更涼,劉夜一直在公園的長椅中坐着,穿着單薄的衣裳在風中沉思,在他過去的這十三年來,他竟第一次有悲傷的感覺。

S市的夜晚很喧囂,而他的世界卻彷彿一片寂靜。

劉夏從S市回來後就揹着齊小辰他們去了一趟心理諮詢中心,那天齊小辰跑到S市去找到了她並把她帶回了小城。

在回小城的路上,劉夏一直在做噩夢,醒來後在寂靜卻又喧囂的車廂中,那個一直在她午夜驚醒時給她安慰的女孩就站在她的面前,和她如出一轍的臉上溢滿了憂傷。

她說:劉夏,她從來就沒有想起過我,她已經有新的家庭了,她很幸福,我是多餘的,我們都是多餘的……

劉夏瞬間淚流滿面,卻死咬着嘴脣不肯出聲,怕打擾到陷入沉睡的齊小辰,也怕被別人看到如此狼狽的自己。

透過火車的車窗玻璃,劉夏看到了自己那憔悴又無助的模樣,劉夏知道,如果再不去看醫生,自己可能會更嚴重,到時可能不僅僅是噩夢、幻聽、幻覺那麼簡單了,她突然害怕自己有一天會變成一個瘋子,一個可悲的瘋子。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劉夏多希望自己從未來過這個世界,那麼這麼多的喜、怒、哀、樂就不會把他的神經一點點地蠶食,也不會將她拖入這個與黑暗只有一線之隔的深淵。

醫生說她可能患有中度抑鬱症和輕度的精神分裂症,如果再不進行治療,可能會更嚴重。

她不知道精神分裂有多嚴重,更嚴重又會有多嚴重,但是她知道,她現在變成了一個瘋子,一個神經病,一個被世界拋棄了的人。

她瘋狂地接受齊小辰對她的好,在午夜夢迴時分瘋狂地對那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劉夏嘶吼,拼了命地想要把她趕出自己的世界,然而一切卻都只是徒勞。

她只能在腦海裡有許多莫名其妙的聲音之時把音樂開到最大,試圖將耳膜震破,在世界寂靜一片的時候不停地對自己說:劉夏,不要怕,你還有齊小辰他們啊……

她麻木地過着這般頹廢地生活,時間流動的速度快得讓她來不及感嘆,空間坍塌得只剩一片廢墟,她站在廢墟中,麻木而冷血,淡漠而薄涼,冷眼旁觀着屬於他們的狂歡。

劉夏,你真無情……

對啊,我在空白的空間裡拼命呼喊,直到時間麻木,空間坍塌,獨留一個淡漠薄涼的我聲嘶力竭,你們又要讓我如何不無情呢?

和周朗交往之後,劉夏發現原來酒精也是一個好東西,它們在她的口腔中拼命跳躍,在她的喉管裡瘋狂奔跑,它們可以麻痹她的神經和思想,侵蝕她的意志,讓她沉睡過後忘記一切痛苦,一切煩惱和一切過往的孤獨。

此刻的劉夏只知道自己需要找一個人陪,她知道自己很對不起齊小辰和周朗,她自私地接受他們對她的好,依賴着他們的愛生存,自己卻連一點點的喜歡也捨不得施捨給他們。

但她真的害怕寂寞,害怕孤獨,害怕被拋棄,她自私的接受着他們對自己的好,卻一直給不了他們真正想要的東西。

和周朗在一起的這一年裡,每到週末她都會跟他去喝酒,喝醉後又打電話讓齊小辰來帶她回家,這樣醉生夢死的日子讓她幾乎忘了今夕是何年。

直到有一天周朗喊停,一切才又回到了原點。

她還記得那天似乎是個陰雨天,灰濛濛的天空中偶爾飄過些許毛雨,勉強能把地面打溼。

她聽見周朗問她:說實話,你有沒有喜歡過我?哪怕只是一點點……

那瞬間其實她很想哭,很想跟他說對不起,很想告訴他自己很糟糕,讓他不要再喜歡自己了,可是話到嘴邊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詞不達意,原來真的存在。

也許是她的沉默讓周朗深受打擊吧,最後的最後,他轉身扔下一句話後便離去了。

他說:“劉夏,有沒有人曾告訴你,你有多無情?”

劉夏當然知道自己的無情啊,可是一個連自己的生活都搞得一塌糊塗的人,她又有什麼精力去處理好那些情情愛愛呢?

再說了,他始終不是那個人,她無法給他他想要的東西。

後來因爲那天劉夏喝多了有點酒精中毒,從那以後齊小辰就總是盯着她,不許她再碰酒了。

可是齊小辰不許她再喝酒後,劉夏好幾次差點奔潰,她需要用酒精來麻痹她瘋狂的神經,以此來換取一個好眠。

後來不知怎的,宋菲似乎看出了她內心的惶恐和孤獨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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