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淺淺(四)

中考過後那次小學同學聚會,宋菲坐到了角落裡的劉夏的身旁,眼神犀利地看着她,似乎想要看到躲在黑暗角落裡的那個劉夏。

她說,劉小夏,你到底怎麼了?才三年你就變成了這個樣子,你到底是在逃避什麼?抑或是害怕什麼?你告訴我們啊,你知不知道你現在這樣我們有多擔心?

包間的音樂開得很大,周圍沒有人聽見她們之間的談話,在觸及到宋菲眼神的那一瞬間,劉夏忍不住號啕大哭。

她終於等到了,等到那麼一個人,願意在她無助和惶恐的時候出現。

她不敢告訴任何人,是因爲她害怕他們知道後會嫌棄自己,拋棄自己。

但其實她是多麼希望有一天,有那麼一個人,能夠在她惶恐無助的時候毅然決然地站出來對她說:別怕,劉小夏,我知道你所有的無助和惶恐,我會陪你走過所有孤獨寂寞的時光,趕走你所有的惶恐無助。

而這個人,無疑就是宋菲。

高中的時光彷彿是被無數的作業給霸佔了一般,而齊小辰和宋菲他們再也不能如同初中那般無時無刻地陪在劉夏身邊了。

劉夏想,作業多些也挺好,最起碼有東西了霸佔了她所有空餘的時間,那樣她也不會無時無刻地胡思亂想了。

劉夏本以爲自己就像大多數人那樣,隨波逐流地學習、高考、進入大學、參加工作,然後結婚生子……

可是她卻偏偏忘了人生還有一個音符,叫做“死亡”。

高二的時候,劉夏的奶奶去世了,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離去了,劉夏感覺似乎自己的整個世界再次坍塌了一般,她站在一片廢墟中,無比的迷茫、惶恐,不知該何去何從。

姑姑有着她自己的家庭,即便她願意撫養劉夏,劉夏也不願意去麻煩她們,畢竟寄人籬下也並不是多麼幸福的事情。

而高一的時候劉夏就徹底斷掉了和劉夜的聯繫,所以她也不可能會再去S市找劉夜和陳舒怡的,畢竟去破壞別人幸福家庭這種事劉夏也做不出來。

劉夏細細想來,或許此刻的她除了齊小辰和宋菲他們,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這幾年小城仍在不停地發展,發展得很快,讓劉夏感覺略微有點陌生,熟悉的人一個一個地離開,陌生的人又一個一個地出現,她卻還在原地,不知道在固執地追尋着什麼抑或是守護着什麼。

黎氏夫婦出現的時候,她正百無聊賴地看着窗外,講臺上老師永遠沒有起伏的音調和粉筆與黑板摩擦的聲音交織成一片密密麻麻的網,似乎想把她囚困在這窄小而沒有自由的空間。

他們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表情憂傷而無奈,相依相偎的兩個人身上卻充斥着一種淒涼的感覺,劉夏見了心裡微微有些難過,難過的同時卻又有些驚訝。

下課後劉夏出去正好遇上了站在門口有些手足無措的他們,夏琴眼神有些忐忑地望着她問道:小夏,我們……能再談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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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小心翼翼的語氣和卑微祈求的神色,讓劉夏心中的難過和愧疚愈發地濃烈。

劉夏記得上次見到他們還是在初二的時候,那時的她纔剛從S市回來不久,陳舒怡給她的的打擊使得她整個世界都面臨着坍塌,而黎氏夫婦則失去了他們唯一的兒子,世界已然成爲了一片廢墟。

面對來自S市的他們的收養請求,那時的劉夏卻是冷漠地戳着他們的傷口,試圖以此來掩飾自己內心的疼痛,像一隻刺蝟,用傷害所有靠近自己的人來保護自己,也不管那人是否心懷惡意。

“怎麼?你們兒子死了想來找我去當替代品?做夢吧!”劉夏至今都還記得當初她說完這句話後,他們二人臉上那痛苦的神色,現在回想起來,只覺得曾經的自己很不是個東西。

在高中僻靜的校園小路上,黎氏夫婦二人再次提出了收養劉夏的請求,可見這三年來他們夫婦二人一直在關注着她的動態,才能在劉夏奶奶剛離世後就能及時出現。

如今的劉夏也快要成年了,對她而言收養什麼的其實也沒多大的必要了,但不知爲何劉夏最終還是答應了他們的收養,而不是像三年前一樣冷漠地用最惡毒的語言來傷害他們,或許是因爲愧疚,也或許是因爲感動吧……

因爲劉夏暫時還不想離開小城,所以她答應了他們等高考過後再去辦理手續。

看到他們二人當場喜極而泣的模樣時,劉夏心裡微微有些痠疼,愈發覺得三年前的劉夏很不是個東西。

她知道,黎氏夫婦從未把自己三年前那輕狂的傷害放在心上,或許在他們眼中,她劉夏只是一個叛逆敏感又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罷了。

高考過後,劉夏就跟着黎氏夫婦去了S市,那裡雖然有着她不想見到的人,但世界那麼大,誰說一定會遇上呢?

黎氏夫婦徵得她的同意後將她的姓氏改成了黎,黎夏,她不喜歡,她說,就叫黎淺淺吧!

在這個孤獨的世界裡,得到或是失去,於她而言,感覺都是淺淺的,她爲人薄涼,待人淺淺,或許這兩個字,最適合她不過了。

在N市某條蜿蜒小巷的小茶館中,黎淺淺依舊一點一點地抿着茶,耳邊那羣老頭的爭執聲依舊時不時的穿插進來。

華錦清的目光緊緊地盯着眼前的女孩,對於她的過去他不知該說些什麼,只是略微有些可惜自己曾經錯過了那些讓她感到難受痛苦的過去。

如果可以,華錦清想了解黎淺淺人生中所有的喜怒哀樂,自己也想變成她所有的喜怒哀樂。

他踟躕着,想說出來卻又擔心黎淺淺誤會,想吞下去卻又有些心有不甘。

黎淺淺看着眼前的華錦清,他那猶豫不決的神情,讓她略微有些疑惑,不過她也只是靜靜地望着,並沒有出聲。

醞釀了許久過後,華錦清終於開口問道:“你,有對象嗎?”

黎淺淺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她還以爲他醞釀了半天會說出什麼奇言妙語來,結果稍稍有點出人意料。

“這重要嗎。”黎淺淺笑問了一句,華錦清沒吭聲,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那張俊逸的臉蛋上神情滿是認真。

看着對方那認真嚴肅的模樣,黎淺淺也慢慢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如果我說沒有,那你是打算做我對象嗎?”黎淺淺定定地看着華錦清,試圖從他眼中看出些什麼,然而落入她眼簾除了真摯,再無其他。

華錦清沒有回答黎淺淺,而是徑直朝她伸出手,衝她微笑道:“你好,我是華錦清,餘生請多指教。”

黎淺淺知道她一直在等的人就是眼前的華錦清,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此刻的華錦清有些出乎她的預料之外。

這就是所謂的一見鍾情嗎?還是另有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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