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孤夜(六)

黎淺淺嘴角露出一個嘲諷的弧度,腳步卻停了下來,回頭正對上她那張蒼白憔悴的臉,對上了她那雙與自己一般無二的眼睛。

“真的是你,你有時間嗎?我們談談吧,就半個小時。”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無奈地看着黎淺淺,黎淺淺垂眸,點了點頭。

好像,這是她們第一次正式見面,第一次說話呢,只是沒想到,她們之間的第一句話居然是“真的是你”,而不是她料想的那句“你現在出現到底是想怎麼樣?”

呵呵,她該高興嗎?

星巴克中,黎淺淺低着頭輕輕攪拌着自己面前的黑咖啡,對面的女人在她的藍山中加了許多糖,黎淺淺無言,等着她如何讓自己不去打擾她的生活。

窗外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因爲是陰天沒有以往那樣熱,所以出門的人比往常多。可是,看窗外來來往往那麼多人,誰又知道在街上的他們又是否知道自己真正的方向呢?

見黎淺淺似乎沒有任何開口的慾望,陳舒怡便忍不住開了個頭。

“和你爸在一起是一個意外,那天晚上我喝醉了,他趁人之危,後來懷了你,我們連證都沒領。

小夜的爸爸是我交往了三年的男朋友,我們是真心相愛的,他不嫌棄我,你應該知道,女人是一種爲愛而生的生物,所以我只能對不起你了。”

陳舒怡端起咖啡輕輕抿了一口,動作高貴而優雅,讓她蒼白的面容都顯得有點模糊。

黎淺淺隱約能感覺到她的惶恐不安,似乎自己的出現讓她感到惶恐不安了呢。

呵……

黎淺淺想,她真的讓自己失望啊,哪怕是一句虛僞的“你這些年過得好嗎?”或是“對不起”都沒有,她一開口就是爲自己的自私找藉口。

話題進行到這裡,黎淺淺也覺得沒有多大意思了,輕輕地瞥了她一眼後,黎淺淺開口道:“你說完了?說完了我好走,放心吧,你的過去我不想了解,你的生活我也不會插足,大家各自安好吧。”

說完,黎淺淺一口氣將所有的黑咖啡喝完,提起包便朝外面走了去,腳步沒有一點停頓或遲疑,而她也沒有一句挽留,甚至連個眼神都沒有給黎淺淺。

走出星巴克,黎淺淺擡頭看了一眼陰沉的天空,跟她心情一樣壓抑呢,嘴裡的苦澀讓她莫名其妙地想哭。

劉夏,原來你是最不應該存在的那個人啊。

哪怕早就知道了會是這樣的結果,但黎淺淺覺得自己還是有點無法接受,或許,她對她始終還是抱有些許期望的吧,只可惜……

黎淺淺深深地吸了口氣後,朝着N大的方向走去,誰知剛到N大門口,就聽見有人叫自己“淺淺”。

黎淺淺回頭,發覺竟是黎氏夫婦。

夏琴笑着朝她走了過來,在她跟前站定後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臉,與此同時黎凡從車的後備箱裡提出一個行李箱拖着朝她走來,仍然是笑容滿面。

“聽到天氣預報說N市要變天了,你媽就給你收了一大堆衣服讓我送過來,真是的,你都這麼大了,她還把你當小孩子。”黎凡無奈地說,眼裡卻是滿滿的慈愛。

“什麼啊!你不也整天唸叨着快一個月沒見到淺淺了嗎?給你機會你還抱怨。唉……淺淺怎麼又瘦了?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啊?”夏琴瞪了黎凡一眼後又將心疼的目光放在黎淺淺的臉上,她眼中那滿滿的擔憂和慈愛像是一陣洶涌的潮水,淹沒了黎淺淺的視線。

“爸,媽……”黎淺淺猛地一把抱住他們,眼淚像來勢洶洶的洪水,黎淺淺任由它們肆意縱橫,她沒有那麼堅強,也沒有那麼無情,她也需要別人來關心疼愛啊。

陳舒怡對她的漠不關心她表面上雖然若無其事,但心底卻依舊隱隱作疼。

“怎麼了淺淺?是不是受欺負了?”夏琴緊緊地抱着她,眼裡滿滿的擔憂,黎凡雖然沒說什麼,眼神卻透露出了他擔憂的情緒。

“沒,沒事,謝謝你們……”黎淺淺抽泣着回答一句,手中的力度更大了一些,她不想放手了,即使這一切是從黎莫莫手中搶來的,她也不想再放手了。

“傻孩子,跟爸媽還說什麼謝啊……”黎凡嘆了口氣,該說謝謝的是他們夫婦倆吧。

謝謝命運讓她出現在他們的世界裡,謝謝她填補了他們生命中黎莫莫留下的那片空白。

黎淺淺沒再回答,只是緊緊地摟着他們,她感謝命運,感謝黎莫莫,讓她擁有了之前從未擁有過的父愛母愛和家庭的溫暖。

她也感謝黎氏夫婦,她所擁有的一切幸福都是他們給的,是他們讓她明白了,原來劉夏也有人愛。

他們給了黎淺淺一個,當初劉夏不曾擁有的人生。

黎淺淺送走黎氏夫婦後正準備去攝影社,卻在路上被人一把緊緊擁住,她沒有推開,她知道這個抱着她不停顫抖的人是誰。

“姐,對不起,這是最後一次了,真的,以後我會忘記劉夏的,我會忘記她的……”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着莫名的悲慟,聽得黎淺淺眼眶發熱。

“那句話我還是想說,你還有我,你的過去我來不及參與,但是你的未來我絕不缺席,只不過……是以弟弟的身份。”黎淺淺感覺到他埋在自己肩窩的臉有些潮溼,他抱着自己的手愈發地顫抖,有什麼液體順着自己的肩膀流向鎖骨,順着鎖骨滑進單薄的衣服裡,被體溫蒸發。

劉夜放開她後疾步離開,腳步凌亂而急促,看上去有些狼狽,但黎淺淺竟從他的背影中看到了幾絲孤獨,黎淺淺苦笑一下,還好他沒有恨自己。

劉夜邁着急促地步伐向前,他不知道該去哪裡,但是他知道,他想逃離,逃離黎淺淺,或者說是劉夏。

雖然再怎樣逃離也逃不過命運的安排,但是人的本性總會讓他們垂死掙扎。

耳邊是呼呼作響的風聲,似乎在預示着風雨即將到來,劉夜想風雨到來也好,正好讓他清醒冷靜一番,讓那些關於劉夏的過往都隨風雨而去吧。

孤獨也好,悲傷也罷,就讓這孤獨和悲傷將他吞噬吧,他註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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