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魏一仙,已經是半個月後了,黃家飯店的院子裡,四張桌子邊擺着七八張條凳,魏一仙穿着身女士西裝,兩個肩墊鼓鼓囊囊的,髮型也有了變化,金黃色的大波浪長髮,嘴上抹着刺眼的紅脣,坐在那裡如同歐美畫報中的麗人,除了那雙水靈靈的黑眸子。
魏一仙的旁邊,王盛奇戴着副蛤蟆鏡留着三七分的短髮,穿着個夾克乾淨而又利索,與楚大招隔桌相坐涇渭分明,發現沈鐵軍進了院子,還是那個勞改犯般的大光頭,印入蛤蟆鏡後的獨眼,面上露出了赤誠的笑:“小師兄,風度依舊不改啊。”
走到桌子前,沈鐵軍衝着王盛奇伸出了手,神情鄭重:“王哥,你辛苦了。”
“路都是自己選的,談不上苦不苦,與姜華比我幸運多了,最起碼還能喘氣。”
握住沈鐵軍的大手,王盛奇莫名的有了股憤慨,可想起連魏小姐都如此看重這位,也知道不能說的太重,以後還要靠人家賞口飯吃。
見識了資本主義的花花世界,王盛奇並沒有到了天堂的感覺,出院後他親眼見到過混混火拼,打倒在地亂刀砍上去,與七八年前的紅巾軍相比,就只爲了那百十塊的站場費。
他還算是好的,在魏一仙的幫助下獲得了港島的身份紙,不像是那些爛仔一樣,被砍了都不敢到醫院去治療,就怕被警察抓到遣返回大路,在那採石場裡勞改到死。
毫不掩飾的怨憤!
楚大招皺緊了眉頭,沈鐵軍倒是沒有在意,原本跑路之旅變成了地獄之途,還把女朋友給整沒了,放在他身上怕是要恨死,想到這裡心中愈發的愧疚,坐在楚大招身邊,看向了魏一仙:“魏小姐,不知道考慮的怎麼樣了?”
目光在他胸口踅摸過,魏一仙沒看到那個校牌,坐在了桌子前神情鄭重:“我弟弟因爲要考試就沒過來,我們倆原則上接受你的建議和條件。但是現在有個問題,我們的存款被媽咪,就是我母親收走了,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其他的辦法?”
“那幾十萬貨款你不要想,我在這裡有點錢,但是也不能帶出去。”
沈鐵軍沒想到會有這麼個情況,還以爲資本主義國家的子女,都應該是18歲後獨立的纔對,接着又想到港島畢竟是華人社會,老一輩的想法他自然是深有體會,在家時的無肉不歡都要被沈王氏念緊箍咒,看了眼楚大招眉頭微皺,繼續開口道:“你們兄妹倆現在有多少可支配的資金?”
“還真有辦法?”
魏一仙愣住了,她這次過來,原本是抱着帶走那幾十萬貨款的主意,以前是礙於手上有大筆款項的存摺,珍惜身家的清白,誰知道回到家會被沒收,此時也就顧不得黑不黑白不白了,只是聽到他還能解決資金問題,頓時驚道了:“我們手上差不多能湊五十萬!”
幾千萬撬動一億多資產的項目,在港島別說是見了,聽都沒聽到過,哪塊地不是高於九位數才能拿到的,兄妹倆可是把那寶江和羊城的合作研究了個底兒掉,除了匯率波動導致的個別數字差別,這位說的是一分不差!
五十萬港幣,換算成美元差不多六萬美元,這個數字還是很可觀的,沈鐵軍看向了楚大招,面現遲疑。
隨着沈鐵軍的動作,院子裡的目光都落在了楚大招身上,兩人相處的時間不長,卻也算是略知根底了,只看這樣子便知道他有些爲難,展顏一笑道:“有事你說話。”
沈鐵軍抿了抿嘴脣,彷彿用盡了力氣:“你也出去吧?”
神情一愣,楚大招英氣的面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好!”
“這兩人是什麼關係?戀人?可戀人也不會這麼做吧?”
腦海中翻江倒海着,魏一仙是真的知道這位光頭的大陸仔有辦法了,只是看到兩人頗有默契的決定,開口道:“先生,你是想讓這位小姐移民嗎?”
笑顏如花的面龐引入眼簾,清脆的好字入耳,沈鐵軍的心一顫,迅速恢復了正常:“用你的關係發個邀請帶她過去,到了市中心再幫她辦個身份紙,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由於某個仇視政策的原因,這時想要留港是異常的簡單,沈鐵軍都知道的事情,纔給王盛奇辦了手續的魏一仙更加清楚:“沒什麼問題,只是要楚小姐辦個手續。”
默然點頭,沈鐵軍摸了摸鼻子,繼續開口道:“這個沒有任何的問題,港島作爲共和國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總是要回歸的。那咱們就跳過這個階段,說註冊公司的事兒,等到楚小姐拿到身份紙後,你去註冊個公司,名字叫做魔方,內容是玩具設計和製造以及銷售,想必花不了多少錢,但是我要佔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辦好了我會交代你們怎麼辦。”
“魔方?”
腦海中浮現個小東西,魏一仙的雙手虛空做了下扭動的動作,滿臉好奇:“是那個來回扭動的魔方?人家已經註冊了吧?你拿到授權了?”
“和那個東西差不多,但是咱們的叫做方向空心魔方,是我自己發明的。”
沈鐵軍敲着桌面,他來到羊外,通過聽對面的廣播,記起不少事兒,魔方這個在八十年代要風靡世界的玩意,自然也在他的記憶之中,夢中可是以開發智力的名義,帶着沈強和沈磊玩過。
這時候連那四階的魔方都還沒出現,更不要說是他準備拿出來的方向空心魔方,結構不一樣外形不一樣,根本不怕和人家打官司。
魏一仙聽的有些蒙,好半晌勉強接受了他的說辭,下意識道:“那好吧,可是咱們開房地產公司的事兒……”
“計劃有所改變,我只能盡力去做,至於賺錢的話你放心,只要按照我的計劃,你會慶幸你今天所做的選擇。”
沈鐵軍心緒難言,語氣中不由自主的帶上了指派的意味,說完一頓,看了看默然不語的楚大招,點了下頭:“咱們到外邊說會話?”
“不用,既然你安排好了,我聽你的就是。”
強制鎮定的不讓自己的聲音發顫,楚大招笑道:“我早就想去那花花世界看看了,以前就是放心不下九章,現在他也進了電線廠,也算了了我一個心思。”
沈鐵軍站起身,衝着魏一仙伸出了手,開口道:“那就正式認識一下,我是沈鐵軍,羊外78級研究生,大招就拜託你了。”
眼瞅着魏一仙站起身和他握住,王盛奇飛快的站起了身,他雖然去了那邊,可對於楚大招手中所掌握的東西是有着大概瞭解的,那麼大筆的現金流,只有到過港島纔有更深的體會,開口道:“小師兄你放心,我一定照顧好大招的。”
點了點頭,沈鐵軍看向了悄然而立的楚大招,開口道:“這邊的事兒,你想交給誰?”
魏一仙有些好奇的看着兩人,直覺認爲這倆之間並不是單純的戀人關係,便見要跟着走的楚大招開口道:“小虎吧,賬冊和花名冊都在他那裡,我跟車的時候都是他拿着。”
“那就給他吧。”
沈鐵軍笑着說完,便讓黃彪開始上菜,末了又要了瓶酒,楚大招也沒客氣,喝了杯酒面色通紅,半個月的時間黢黑的皮膚白了不少,漆黑的眸子倒是越喝越亮,沈鐵軍顧不得下午還有課,陪着喝到了中午,看着她和小虎嘀嘀咕咕的說完上了車,一塵遠去。
“啪!”
沈鐵軍通紅的面龐上浮現出個巴掌印,旁邊的孟小虎嚇了一跳,同樣面色發紅的面龐有些慌神:“小師兄,你,你怎麼打自己?”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腦子有些蒙,前後陸續喝了一斤半,沈鐵軍就感到頭沉腳輕呼吸沉重,氣喘吁吁:“王昌盛被殺沒多久,我就讓他的哥哥冒着生死兩茫茫的危險去跑路,結果連女朋友都丟了,現在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下落不明,王昌奇還瞎了一隻眼,現在又讓大招去到那邊,你說,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孟小虎飛快的搖着頭:“不不不,小師兄你,你想多了,大招姐說你是個重情重義的人,王哥家的事兒根本不怪你,要不是你給我們指了條明路,我們早就被抓起來了。
你在學校裡不知道,五花大綁的公審大會,我們熟悉的就有十幾個,還有以前打過架搶過地盤的,公審完就拉到刑場去了。我,我們挺感激你的,要不是你,我們肯定也逃不了牢獄之災。”
“哇…”
胃部一陣抽搐,沈鐵軍跑到牆角大嘴巴一張,先前吃下的東西混合着刺鼻的酒味,直接吐在了面前,嘴裡鼻子裡的狂噴而出,也不知是鼻子水還是淚水一大把,看着面前吐的噴的,噁心的胃部再次抽了:“哇…”
突然間,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響了起來:“咦,你,是那個最小的研究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