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回到家,沈大梅便聽到了個令她驚詫的消息,沈鐵軍要把沈大亮兩口子和小六小七安排到羊城上班上學,以爲沈鐵軍是走上歪路便問了個底兒掉,後面沒見到那個所謂的遷出證明,現在也只是半信半疑,終是不敢確定這是真的。
畢竟,城市戶口代表着商品糧,代表着光榮的工人身份,代表着脫離了泥腿子的農民階級,能夠將一個農民招到城裡當工人,那就是不得了的事兒了,而現如今則是跨越了千多裡地的調動。
這就已經是超出了沈大梅想象,還要帶着兩個孩子去落戶上學,一發的便是要解決四個城市戶口,只看滿帝都那些回城無所事事,排隊待業的知青們,就知道這種事兒是多麼的不靠譜。
將沈鐵軍打上了個不靠譜的標籤,沈大梅也不是那種看着兄弟姐妹過的好了,就眼紅坐不住的,而是出於最基本的正常人反應,不過沈鐵軍說的話,有點讓她壓不住好奇:“房子的事兒沒問題,不行就先租房子住,咱們是第一批,也就年把兩年的事兒。”
時代在變,人們對房子的需求卻從未變過,結婚有套房子,是絕大多數男女的心結,而不買房子那不能結婚的要求,則被男方指責爲物質拜金啥的。
從好的方面來看,那流浪狗都還有個窩,便是去嫁個要飯撿破爛的,最起碼也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以後有了孩子也不用顛沛流離,不用被人攆的悽惶。
沈鐵軍在和周英成了家後,也是租着人家的房子在過日子,有好心的也有那要絕後的,談好的價格說變就變,一家子人在縣裡搬來搬去,直到沈強上了初中,廠子自籌資金建房,才求爺爺告奶奶的算是整了套自己的窩,不足四十平米的二居室。
沈大梅望着窗外默不作聲,沈鐵軍是越發的看不懂這個姐姐了,以前不管好壞,那臉上總是能看出點情緒,現如今倒好,自家人都要猜着心思來。
可也只有自家人,纔會讓自己這麼小心吧?
腦海中升起股明悟,考上研究生布置完了信息網,沈鐵軍算是經過了一次淬鍊,後面在學校裡幫着老師代課,蘭教授和李貴菊也沒拿他當外人,那都是在以身傳教,隨着魔方有限的成立,魔方實業的發展,這心態也就完成了轉變,用白話來說,便是諸念通達。
擁有別人沒有的優勢,沈鐵軍心中看誰都是土鱉山炮一般的高傲,這和心裡態度成熟與否無關,而是清晰的看透大勢諸人的結局在作怪,不再是原來那種面對未來的茫然無措,現在全家除了父母都已經脫離了農民的範疇,便是沈老實和沈王氏也是放不下土地情節而以。
有人說重生者不是萬能的,上輩子是個屌絲這輩子又怎麼會變的無所不能,且不知真正無所不能的人也比不了重生者的優勢,不用去刻意做作只是順勢而爲。
能做就做,不能做暫且放放看,當機會來了便藉助風雲之勢翱翔於天際,美中不足的便是沈鐵軍的心態更加孤傲,也就是在自家人面前掩飾的比較好。
等到在王村站下車,一家人呼啦啦的進了村子上的小路,正是午飯之前的空閒時,沒事做的老孃們小媳婦,三五成堆的在樹蔭下忙活,看到遠處行來的一家子,已經有認識的站起了身,確認後開口道:“這不是王五妮麼?”
打招呼的兩人間還有段距離,沈王氏已經笑着開口道:“五嬸子,你這是納鞋底呢?”
五嬸子掃了眼沈王氏的身後,目光在沈大梅身上轉悠着,笑道:“幾年沒見,大梅都成城裡姑娘了。”
“五姥姥!”
沈王氏出了五服的嬸子,沈大亮兄弟姐妹幾個趕忙開口稱呼,與沈老實奇高的輩分相反,沈王氏在王家村的輩分很免,蓋因其祖上在晚清時便是遠近聞名的地主,後來清朝沒完蛋的時候就破落了。
只是王家在天和縣開枝散葉半個多世紀,瘦死的駱駝依舊比馬大,在縣裡也是能排的上號的大家,後經鬼子的入侵國共的爭鬥,到了建國那會已經破了三代,纔沒在運動中受到波及。
沈鐵軍的姥爺早逝,只剩姥姥住在老屋裡,進了村子一通胡亂的稱呼後,沈王氏昂首挺胸的進了籬笆牆院子:“娘!”
老人坐在堂屋的門口正搓玉米,看到門外呼啦啦的一羣人,眼睛一瞪笑了:“小五?大亮~”
沈王氏幾步跨到老人面前,蹲下後拿起玉米開始搓:“你怎麼自己在家呢?我哥他們呢?”
同爲小五的沈鐵林面色一垮,沈玉雲已經跑了過去:“姥姥!”
白髮蒼蒼的老人笑眯眯的高聲道:“小七這又是竄了一頭了~”
亂糟糟的院牆塌了不知多少年,院子裡面的地也是凹凸不平,兩側落了些樹葉和雜草,顯然是很長時間沒人打掃了,沈鐵軍四下踅摸着找到掃帚,刷刷的掃起了院子。
沈大亮和白慶娟則拎着東西進了廚房,這兩年兩人在家裡的時間最長,沈王氏偶爾便會打發他們過來看看,這次過來還帶了些菜,都是要放好的。
“你兄弟他們也忙,現在分了地,都在地裡忙呢——”
“那您怎麼吃飯?”
耳畔傳來沈王氏的疑問,掃完地的沈鐵軍也到了老人面前,瞅着老人的褶子臉上寫滿了疑惑,旁邊的廚房裡便傳出了白慶娟的聲音:“娘,姥姥的鍋底都快結鍋巴了。”
沈大亮拎出少了個耳朵的鐵鍋裡,露出了糊着厚厚一層的黑鍋巴,沈鐵軍便發現沈王氏面色發黑,隱約記得老人快七十了,這時看來明顯是耳朵不好使了,高聲道:“姥姥,我大舅他們呢?”
老人大聲道:“他們下地,很忙~”
沈王氏默默的看了眼沈鐵軍,皺眉道:“你姥姥這是怎麼了?”
沈鐵軍的心有些沉重:“姥姥有點耳背了,所以她說話聲會不知不覺的變大,咱們的聲音她也聽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