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揚掛了電話,站在窗戶前又靜靜地站了會兒,似乎想到了某件事,表情瞬間變得猙獰,舉起手機似乎就要摔在地上,但就在快要鬆手的時候,方揚便立刻制止了自己。
他深深地呼吸着,慢慢的將手放下,表情也漸漸地歸於平淡。
這是他從小練出來的控制力。
方揚的父親,是個傳統固執的人,他認爲男孩子,必須鬆弛有度,所以方揚與他哥哥,在家裡從來不敢大聲吵鬧,大聲說話,兒時孩子愛玩的天性也不敢隨意的顯露出來,即便遇見再高興的事情,也不準面露喜色。
所以他兒時唯一盼望的事情,就是哥哥每月從學校回來時,給他帶的糖果。那甜甜的味道和哥哥寵溺的眼神,讓方揚一直都未曾忘掉。
在這種家庭中長大的方揚和方淮,卻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人,這是方揚從未想到的。他印象中的哥哥,永遠是笑着的,給他講他從未聽過的事情,告訴他這個世界很大,大到沒有辦法用語言去描述,世界上有很多人,卻沒有兩個完全相同的人。
“所以,你是唯一的方揚。”
方淮這句話讓方揚一直記着,即便在父親嚴格要求下,方揚也是記着這句話來讓自己一直堅持下去,堅持到自己足夠強大,足以擺脫父親的牽制。
然而……
方揚閉了閉眼,他認爲自己已經做得足夠好了,不僅接替了父親的位置,讓方家穩固了自己的地位,還併購了許多當初曾是龍頭的企業。
但即便這樣,父親還是不滿意。
方揚撫了撫自己的頭髮,輕輕嘆了口氣,揉了揉太陽穴,感覺自己頭疼萬分。
自己的父親知道了方淮的死,卻不顧方淮所從事的是怎樣害人的東西,直接下令要讓方揚殺了凌惜音,爲方淮報仇。
“我知道你已經查到了是誰,殺了她爲你哥哥報仇,你若不動手,那我便親自找人殺了她。”
“你當真要這麼做?”
“我是你父親,你必須聽我的。”
“我不管你是誰,你若動她一下,我便要了你這條命。”
這的確是方揚心裡最真的話。
他承認一開始的確對凌惜音動了殺心,但隨着凌惜音隱藏很深的資料慢慢被查出來,方揚也對她越來越感興趣,接觸了之後,卻發現她並非他想象中的那樣。
單純,善良,敏感。
凌惜音能夠一眼看透他的孤獨,能夠一眼看出他自認爲僞裝很好的東西。
跟她在一起的那幾日,是方揚最幸福的幾日。
而如今,他強行住在炎景煜家,便是因爲方揚已經發現了些事情。他的父親,早就已經派人隱在了凌惜音的身邊,他與凌惜音住在一起,時時待在一起,想必派來的那人定是不敢輕易動手。
這次凌惜音自己獨自出去,方揚還是覺得後怕。
方揚忽然覺得口渴,想了想還是開門去了吧檯,打算倒一杯酒讓自己冷靜一下。
方揚剛走到客廳,便看見凌惜音穿着睡裙從樓梯上下來,似乎像是夢遊一般,眯着眼睛一步一步的走下樓梯。
方揚見裝微微皺了眉,趕緊向她走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下樓梯也敢這樣,你還真是不怕摔。”
凌惜音聽見方揚的聲音瞬間清醒,剛想說什麼,然後四處看了看,確定沒有炎景煜的影子才輕輕的開口說話,“炎景煜不讓我跟你說話。”
看着凌惜音小心翼翼的可愛樣子,方揚也無奈的笑了笑,“他現在不在這裡,你跟我說話又有何妨?”
凌惜音想了想,也對,自己也正好有許多疑問想要問他。
方揚見凌惜音表情鬆動,便知道她接受了自己的提議,所以便笑了一下說,“喝點什麼,這麼晚下樓肯定是渴了吧。”
凌惜音看着他,點點頭,“你這麼晚還沒睡,也是因爲口渴?”
方揚聞言笑的更甚,“是啊。”
凌惜音撇了撇嘴翻個白眼,“你可是真把我當三歲小兒了,這麼假的話你也可以說出口?”凌惜音看見方揚微微泛青的眼裡,眼裡的血絲也是明顯可見,所以,她怎麼可能信他如此虛假的鬼話。
方揚低着眼,沉默了些許才伸手拿起凌惜音已經爲自己倒好的牛奶,方揚皺了皺眉看着這手裡純白色的東西,“我最討厭牛奶了。”
凌惜音一愣,趕緊伸手就要搶過來,“牛奶可以安神,我才倒給你的,既然這樣,你就不要喝了。”
凌惜音覺得自己真是蠢到家了,雖說不喜歡牛奶的人寥寥無幾,但也不能認爲所有人都喜歡牛奶,所以她竟卻忘了考慮一下方揚的喜好,擅自做主。
方揚輕輕搖了搖頭,“無妨。”然後將杯子舉起,嘴巴微張,將杯裡的牛奶一飲而盡。
凌惜音見狀也不好說什麼,只能乖乖的低頭認錯,“抱歉,我不知道你不喜歡。”方揚看着她,心裡憐惜也更甚,但又想到自己的父親發出那樣的威脅,心裡也就沒了剛纔那樣鬆快的心情。
方揚正了正自己的坐姿,也似乎想到了今天上午凌惜音的偷跑,表情嚴肅的拍了拍她,“以後不要自己一人跑出去了。”
凌惜音點點頭,“我當然知道,炎景煜與我說了,沈予晴被關入監獄,陳玉說不定會找來報復,我的確是爲考慮到這點,我自己一個人跑出去,也是氣你們有事瞞我,不過現在,我也已經知道這利害關係了。”
方揚聞言,嘴上便出現了一抹極淡的笑,“沒想到惜音想的如此明白。”
凌惜音這番話,方揚心裡定是不相信,不信炎景煜會扯出這種謊來糊弄凌惜音,也不信如此精明的凌惜音會信這種假話。
凌惜音見方揚瞭然的表情,知道他定是猜到了這些話是自己瞎扯的,看透了這些,反而更不慌張,“喝也喝了,你還不去睡嗎?”
方揚見凌惜音已經開始打算結束兩人這獨處的時間,卻還是沒問那個問題,方揚低頭笑了笑,“惜音怎麼不問我,爲何要住在這裡?”
凌惜音忽然綻出一個燦爛的微笑,燦爛的讓方揚挪不動眼睛。
“還不是因爲喜歡我。”
凌惜音看着眼睛忽然發亮的方揚,壓住心裡的不好意思,繼續說“方揚,是不是把我當成了姐姐?”
方揚聞言,嘴上的笑僵了一下,卻又極快的抹去這變化,在只開了一盞黃色小燈的吧檯下,方揚嘴角的笑,卻忽然讓凌惜音嘴裡產生了一股溫柔的苦味。
淡淡的,卻又讓人無法忽視。
“是啊,我喜歡你,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