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手出界!五班再得一分!”
季遙拉着吳望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向田徑場,簡珵參加的女排比賽已經開始了第一局。當下,簡珵的班級以5:3領先對手兩分。
吳望很快就看出來,簡珵打排球的優勢在於彈跳力強、手勁強,扣殺特別猛。吳望簡直懷疑簡珵是不是和他們說了謊,專業學過打排球?
兩個隊伍比分咬得很緊,看得簡珵的兩個鄰家哥哥熱血沸騰。
“簡珵從後面衝了上來輕輕一吊,得分!簡珵不愧是五班的主攻手,已經爲五班拿到了七分!現在比分12:9,五班領先!”
體育科組的科組長是裁判兼解說員,而雙方的體育老師便是雙方教練。於是乎,在比分差距不大但又追不上去的情況下,對手十一班的體育老師叫了暫停。
“可以啊,珵珵!”季遙對正在喝水的簡珵誇讚道,“你真是太有專業範了。”簡珵不好意思地笑笑:“瞎打兩手,空有個扣殺的力氣而已。”
“珵珵,後面繼續保持現在的積極扣殺,但是注意一下,跳起來然後落地的時候要把雙腿收一收,這樣可以卸力,落地的時候腳不會那麼痛。還有扣球的時候,手腕多出力,手臂別用力太猛小心甩脫臼了。”吳望一本正經叮囑簡珵道,“比賽輸贏不重要,受傷就最得不償失了。”
“軒哥可以啊,專業!”簡珵眉開眼笑,“我爭取繼續好好表現!”
比賽重新開始後,吳望小聲對季遙嘆道:“這會兒都還記得叫我季軒呢,珵珵心思夠密的。”
季遙微微一笑。
吳望又皺眉道:“可你還沒告訴我,爲什麼珵珵也是大熱天穿長褲的人,你只是給我講了那個不知真假的故事,別蒙我。”
“這個事情星期五回家了再跟你講好不好?”
“嗯。”吳望點頭。他早從剛開始問季遙的時候就知道絕對不是什麼好原因,他也是有分寸的。
兩人聊了兩句之間十一班反超上來,一口氣拉了四分。對手正忙着高興,五班一位站在前面的,據觀察應該也是個主攻手的同學,大喊了一句:“大家,搶回來!”後面也有人附和着喊道:“搶回來!”
簡珵勾起嘴角微微一笑。從某些方面上看,簡珵在班裡其實是個不太合羣的一類人,她參加這個不過是爲了給自己過過打球的癮,不是爲了班級。不過這麼一喊,倒是也喚起了她心裡那種比較微弱的集體榮譽感,似乎不爲了班級把這分搶回來都是一大錯事。
學校其實沒有專門的排球場,不過是就在跑道和操場中間的小小的一個羽毛球場里拉起一個球網,劃定區域,就成了一個排球場了。雖然場地小比較擁擠,佈置得也比較簡陋,但也並不太影響運動員們的積極性,就是太容易把球打出界。五班的一些運動員們,急於把分搶回來,打球打得太過着急,一次一次地給對手送分,第一局就這麼高開低走地輸了。
五班的衆人都很緊張,運動員們甚至有點急躁了,季遙卻另外把簡珵又拉出來,吳望告訴她說:“你們班啊,扣球失誤率最低的就是你了,你跟你老師說一下,去前面打主攻,有利於發揮。”
簡珵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開心得就差給吳望一個擁抱,“軒哥太給力了!我這就和老師說去。”
看着簡珵活潑開朗的性格,吳望突然覺得,夏天穿長褲,也許只是她喜歡而已,自己想太多了。
兩個班實力相當,一球能打好幾個來回才落地。比賽可就是要這樣刺激,如若是那種上場就穩贏的,沒有懸念,反而沒意思。
球即將落地的時候被墊起來了!
球快要飛出場外的時候被救回來了!
毫不留情地大力扣殺!
要有一場非常激烈的持久戰了!
五班在輸了一場的情況下奮起反擊,想要打贏的決心,運動員們默契配合,一球一球地把比分拉開。
第二局25:10,第三局25:17,第四局25:12,最後五班以大比分三比一的成績戰勝對手。
女排比賽結束後,初三的學生都回教室去了。簡珵剋制着自己過於激動的心情,硬是熬到了午飯的點纔在食堂裡找到吳望和季遙。
“哥呀,太感謝你們啦!”簡珵撲過來坐到他們身邊。季遙笑着指了指吳望:“別謝我,謝他就行。”“謝謝軒哥!”“一點小小見解,沒那麼厲害。”吳望擺擺手,略有些羞澀和禮貌性地一笑。
“明天你們幾點放學?”
“我們五點半就走。”
“那明天我不等你們咯,我爸媽說要帶我去和親戚慶生,出去吃飯,五點十分就在門口等我了。”
精英中學初三的學生星期五是有晚自習的,但是因爲體藝節,領導們就大發慈悲一次,放他們下午就回家。
兄弟倆肩並肩一起走着。樓下的空地上有不少鄰居家的纔讀小學的孩子們,早放學就在玩遊戲或打羽毛球。季遙心裡五味雜陳,想當年自己也是這樣快活過日子的,現在長大啦,沒辦法了。
“我來給你講講吧。”季遙把吳望拉過來,一起坐在欄杆上,面向那羣玩樂的孩子,“你也挺敏銳的啊。”
吳望擡眼看他。
簡珵有個弟弟,年齡差了八歲。弟弟還小的時候,奶奶在做飯,指揮簡珵去給弟弟泡奶喝。當時的簡珵也就八歲多一點,完全不知道怎麼照顧小孩,問奶奶,奶奶卻要她自己琢磨去,燙死她都不許燙死弟弟。簡珵手忙腳亂,一不小心打翻了熱水瓶,燙到了弟弟。
鍋里正燒着熱油,火冒三丈的奶奶端起鍋,就將那些熱油往簡珵腿上潑了過去。
兩條腿都被燙傷了。燙得很嚴重。有好一段時間,簡珵都基本是一種殘疾人的狀態,而且好了以後,皮膚還是特別難看。簡珵不想讓外人看見自己的腿,更不願意別人揭開她的傷疤,所以一年四季都是穿着長褲。
當然了,夏天一樣穿長褲的人呢,尤其是女孩子,不可能個個都跟簡珵似的有心理陰影,可能只是不願別人看見自己那兩條自認爲粗的大腿而已。
在這些日子裡,簡珵的心理健康出過問題,幾度想要一死了之。但是父母對她非常疼愛關心,鼓勵她活下去,身邊也有一些真正交心的朋友,簡珵最後走出來了。但是這件事情成了簡珵心裡很大的陰影,和弟弟總是有很深的隔閡,說什麼都不願意親近,甚至不願意多看他一眼。
簡珵依然是從前那樣一副陽光開朗的樣子,可也總是少那麼點少年氣,安靜下來的時候就會給人一種冷冷淡淡的感覺,不好親近。
吳望自己也是捱過打,捱過餓,受過凍的孩子。聽的過程中,他一直雙眼無神地盯着地面空空地看着,表面好像很平靜,其實心裡掀起了軒然大波。
季遙根據自己對於吳望的瞭解,知道吳望如果看起來很平靜,那心裡多半是不平靜的。在季遙看來,吳望和簡珵一樣,都是那種心裡有什麼事情都深深地埋着,不會把心事倒出來的人。
這會兒聽了季遙說完簡珵的故事之後,吳望又控制不住自己地去想家裡的事情。
睡覺時吳望做了一個夢,後半夜醒來,夢裡的內容記得清清楚楚。儘管可信度不高,但吳望還是選擇把夢裡看見的內容作爲拉開家中往事的一大突破口。他一直理解不了明明都是父親的兒子,奶奶爲什麼對他不好,卻對弟弟好。上次經過全家福的事情被季遙一提點,覺得不只是因爲自己,也許會牽涉到上面幾代長輩。
這真是一個無比神奇的夢。
醒了就睡不着了,吳望乾脆坐在牀上,把腦子裡的思緒都理一遍。
在夢裡,吳望以上帝視角看完這麼一個故事的始末:
吳望的父親吳影,不是吳望奶奶的親兒子,是過繼的。吳望本來還有一個叔叔,是他奶奶的親兒子,但是這個叔叔在還沒長大就已經離開了。而叔叔是死於意外,這意外和父親有關。奶奶恨透了這個害死她親兒子的繼子,用刀追着他,想要殺了他給自己兒子償命。父親被傷到了臉,留下一條疤,好在中間有爺爺或者其他人介入,父親沒有被殺。
吳影和沈萱結了婚,相繼生了吳晞、吳望、吳光三個孩子。吳影很早就去世了,吳晞被廉慧打死了,沈萱也沒過多久隨吳影而去,吳望被廉慧虐打侮辱,只有吳光是得到廉慧溺愛的。吳晞和吳望長得都像吳影,吳光卻長得像奶奶那個死去的親兒子,尤其是眉毛。
這樣,奶奶偏愛吳光,也就說得通了。
好在這是一個有理由的偏愛。吳望此時覺得,似乎這一切都可以原諒了,誰會不恨殺了自己親兒子的人呢。
對奶奶失去了親生兒子的憐憫,和她虐打自己的對她的恨意交織在一起。說實話,吳望真的不希望這夢裡的都是真的,那樣的話,父親臉上的刀疤真的是奶奶造成的,那對於父親來說豈不是很難接受?
是啊,他的人生,乃至他的家族,怎麼這麼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