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考定在十二月初。那時已經比較冷了,都要穿兩三件衣服了,可誰知學校領導提前開了廣播,通知參加體考的初三學生,全體穿短袖短褲。

整棟教學樓都炸了。

“穿什麼短褲啊穿短褲!”楚南一進宿舍門就發起牢騷,“去他的,這樣的天氣穿短褲,學生集體生病,看他們怎麼辦!”

吳望擺手勸楚南:“平靜一下。以前我的學校,也是初三的學生體考要換短褲的,下雨還是冷天都這樣。”

“阿軒簡直什麼事情都平靜得下來!”

季遙偏了偏頭,笑了:“我們沒那麼豆腐渣吧!穿一次短褲怕什麼?初三這一年呢,除了要拼上自己想去的高中,其實還要體驗幾次當個不良少年的感受。沒辦法,都說十個男孩九個壞,咱都是那九個的其中之一。”

“溫哥哥和我講過,他上初三的時候,英語老師讓他們全班晚修下課後留下聽寫單詞,有一次全班遲到,晚上十點多四五十人在操場罰站。”吳望似乎是也笑了,對季遙說。

“這個我們也試過!”飛龍拍手笑道,“我們是在初二下學期末尾大複習的時候,英語老師要我們全班人晚修下課後都留下,額外寫一篇英語作文。不是我說,我們老師太高估我們水平了,要求我們寫一百個詞語的作文,還只給三分鐘。我們也是回宿舍全班遲到,被宿管罰平板支撐,從十點二十撐到十點四十。”

“罰平板支撐的這是你們班哪?”楚南和季遙異口同聲問道,睜大眼睛驚訝地看飛龍,季遙道,“之前這件事情好像鬧得不小。”

飛龍點頭。

對於他們初二時的事情,吳望什麼都不知道,只好乾乾地聽他們講故事,一句話都插不上。想起以前,汀州三中升學率不高,每一屆八九百人都只有三百多人能上公辦高中,升重點學校的人更是少了,但初二初三學生的壓力也不比重點初中的學生來得少。

體考很快來了。

還是很多同學怕冷,死活不穿短褲。吳望和季遙很默契地穿好了短袖短褲,商量着體考開始後的應考策略。

在這個班裡,季遙和吳望的體育斷層式優秀,季遙第一,吳望第二,第三名一般比吳望慢上至少五秒。體考的規矩是,跑得快的要從外圈切入內圈還要在前面領隊,跑得慢的在後面跟着跑,所以領隊一定要領好,領隊領好了,只要後面的同學跟得上,完全可以全隊滿分。

“你看一班啊,他的領頭有變,一會兒一個,咱倆也這個戰術如何?前面九百米你來帶,後面一百米我來帶。帶隊的時候,按着你自己的節奏來,勻速就可以了,不用太快。”季遙攬着吳望的肩膀與他低聲交談。

季遙這樣想是經過思考的。

吳望耐力強,適合步幅大的勻速中長跑,但是提不起速度,衝刺稍微差點;季遙爆發力強,擅長最後的衝刺,但是前中部分的勻速中長跑很容易變速,自己打亂自己的跑步節奏。他打算用吳望的節奏來帶着自己過前面九百米,再用自己的速度在最後的衝刺環節把吳望也給帶起來。

“最後一百米會有哨聲,還會放一些節奏感強或者比較嗨的歌,提示應該開始衝刺了。聽到哨聲,我就從你後面上來。待會兒開跑,我在後面推你一下,你先往前上,我跟在你後面。”

兩人很快達成共識,雙手交握以示對對方的鼓勵。

“砰”,發令槍響。

吳望“嗖”的一下跨着大步衝出起跑線,季遙跟在後面,第三第四名跟在季遙後面,前半個在外圈起跑的隊伍很快拉成一條直線,過了起跑後第一個彎道,第一隊的最後一名與在內圈起跑的第二隊的第一名接在了一起,二十幾個男生連成了一條大概只有二十米長的線。

一,二,三,四。

前推後拉,前推後拉。

吳望在心裡有節奏地打拍子,默唸着體訓時老師強調的跑步要領,帶着隊伍很快跑出了狀態。幾乎每個人步調和動作都是一致的,男生們個頭也比較整齊,從側面看,簡直像是同一個人在跑步過程中的頻閃照片一樣。在田徑場邊看學生跑步的體育老師和班主任都不禁讚歎——壯觀得很!如果體育中考能做到這樣,那這個組肯定可以全組滿分。

尖銳的哨子聲劃過衆人的耳膜——最後一百米了。

早在這九百米之中就已經有不少人跟不上領隊的節奏和速度了,原先連接在一起的隊伍跑成了一盤散沙。吳望今天跑得很快,步幅拉得很大,但他自己其實早就累了,胳膊酸了腿也痛了。

季遙從吳望右邊拐上去,跑到吳望前面開始發力做衝刺。吳望一見季遙加速了,便知道自己也應該加速,咬着牙盡全力拖動着兩條因爲快速奔跑而已經酸到緊繃的腿追着季遙往前去。

初中男生的一千米滿分標準是3分40秒。

季遙3分05,吳望3分08。倆人只相差一點點。

過線之後,吳望聽到膝蓋“咔啦”一聲響,然後幾乎撲倒在了地上,一旁的季遙趕緊把他拉起來,他自己也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剛跑完長跑......別那麼快就坐下......”

稍微緩過來,“你這次怎麼跑這麼快?不是跟你說勻速就好了嘛。”季遙拍了拍吳望道,“跟得我啊,前面的九百米我的力氣就基本上沒了,衝刺都衝不起來!”

吳望確實跑得太猛了,半天喘不勻氣,雙手撐着左膝蓋,右腳輕輕踮着地板,慢慢調整,聽了季遙這話擡頭來看他,拉起一個笑容來,“刺激。”

“是是是,刺激得很,”季遙拿吳望沒轍,“累死你看你還刺不刺激。”

“還是沒跑過你。”吳望一直保持着一個微妙的笑容。

“下次體考不能讓你帶跑了。”季遙又好氣又好笑,“我好歹以前是田徑隊的,想跑過我哪兒那麼容易哦。但是這次!就因爲前面跟着你,我衝刺沒衝好,比之前在田徑隊的時候還慢啦!”

吳望直起身子:“呵,3分05跑一公里已經挺快的了,難道你在田徑隊跑一公里不用三分鐘?你把自己當成特種兵啦。”

“哎,這你說對了。”季遙笑道,“我跑一公里最高紀錄2分55秒!你說是不是不用三分鐘?”

吳望無言以對。

三班體考結束後,衆人在田徑場稍作休息,才三三兩兩往教室回去。吳望似是右腳使不上力,雖然已經儘量做得很正常的樣子,但走姿還是和平時有點不一樣,只是勉強跟着大部隊挪着往教室走。

“腿怎麼了?”季遙一步跨上來扶住他,一臉緊張地問他。

“沒事。”吳望輕輕推開季遙的手,平靜地道,“就是可能膝蓋在剛纔衝線的時候跑太快拉到了。”

季遙驚叫道:“這可不是小問題啊!”

“就是個小問題。”吳望道,“以前也這樣過,走慢點,或者坐着歇會兒就好了。”

“合着是舊傷?那更應該現在一口氣弄好了,一勞永逸!”季遙不由分說就請求了老師幫忙,相幫着把吳望帶醫務室去了。

“出汗了。”吳望對杵在門口看着一個又一個因爲體考而送到醫務室的同學的季遙道。

“一到洗澡時間咱就飛回去。”季遙笑道。

吳望的膝蓋也不痛了,晚飯洗澡後和季遙一前一後飛跑着回到教室去,後面還跟着好幾個同班的隔壁宿舍的同學。15秒跑了三樓,氣還沒喘勻,就坐下寫作業了。此時離上課還有小半個鍾。

季遙擡頭一看,班幹部正在黑板上寫着什麼,寫完後,季遙一看,差點沒氣得把手裡的作業本摔出去。

“今晚第二節晚修,英語老師上課。”

因爲體考,下午的一節英語課被沖掉了。只有兩節晚自習課,英語老師卻還要拿出一節來補回下午的課,同學們叫苦連天——雖然插進了一個體考,但作業量和往常還是一模一樣的。往常都得兩節自習才寫得完的作業,現在要一節課時間寫完!

誰辦得到!

吳望剛寫幾道題,餘光瞟見季遙沒有動筆,擡頭看他,順着季遙的眼神往黑板看去,也一瞬間有點無奈和失落,然後輕輕嘆了一口氣,沒有一句埋怨,也沒有任何發泄情緒的行爲,低頭繼續寫作業。

同桌倆在將近倆小時的一節晚自習裡基本沒擡過頭,一直在奮筆疾書。第一節下課後吳望向後活動了一下脖子,差點給閃到。“寫完作業了?”季遙小聲問道。吳望搖頭,“能不能帶回宿舍去寫呢?”

“能,只是肯定沒有上幾次幹起來那麼容易了。”

“到洗澡房去打着手電寫?”

“四個都不在的話會暴露的。”

“你怎麼肯定楚南和飛龍沒寫完?”

“最近這些日子,他倆啥時候寫完過作業嗎?”

吳望嘆氣。認了認了,沒辦法,選擇了這裡那就熬死也得拼過來——現在他可算體會到“精英中學很可怕”到底怎麼可怕法了。

初三的這許多科目裡,資料最多的得是英語了——語文學中文,是中國人的母語,資料卻還不如英語多;人都說,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但是數理化三科的資料加在一起還不如英語一科東西多。吳望看着因爲趕作業而沒怎麼收拾導致亂七八糟的桌面,心煩意亂地雙手擋住臉平靜了一會兒,才收拾起來。

英語的資料有多少呢?

課本兩本,用作作業的練習冊四本,中考複習的練習冊六本,外加目前近乎上百張的一沓積累起來的練習卷和測驗卷,年級統一印發的背單詞和句子的釘起來的卷子,還有一本字帖。這些東西往桌上一堆,高過腦袋許多;往桌上一放,本來就小的桌面就根本一點能寫字的地方都沒有了。

這麼多東西,文件袋不堪重負,比如季遙那個文件袋就是沒用多久就被這一大堆的資料給撐爛了。所以吳望乾脆不用文件袋,直接放在書箱裡。每次英語課,看着面前堆成山的資料,吳望就感覺是提前到了高三。

吳望本來對英語興趣就不高,雖然英語還不錯,但實在感覺不到一點的有意思。真難以體會女孩子們學英語越學越精神是怎麼做到的。

季遙呢,則是因爲沒寫完作業,帶回宿舍寫又有再次挨罰的風險,而十分生氣。英語老師想補回沒上的課可以理解,但是爲什麼非得晚自習補呢?是覺得他們作業太少,再來多給點負擔?可他們這些做學生的卻不能不順着英語老師的做法——英語老師可是年級的領導啊!

英語老師來了卻沒有上課,拿了一大沓厚厚的卷子,風淡雲輕道:“這節課寫完這套卷子,寫不完下課繼續,我給宿管那裡請假了。”

“啊!”同學們像中了空投下來的炮彈那般,齊聲慘叫。

吳望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無奈地用手捂住了雙眼,感覺腦子裡說不出的昏昏沉沉。

季遙輕輕拍了拍吳望的前臂:“怎麼了,累了?要不去洗把臉清醒一下吧,待會兒別沒寫完就睡着了。”

吳望其實是有這打算的,但竟然鬼使神差地搖手說不必了。

結果寫卷子的過程中,吳望真的趴着卷子睡着了。季遙沒有像往時吳望下課時間睡覺到了上課時那樣急急忙忙叫他,因爲季遙也不精神,他自己也在竭力抵抗着氣勢洶洶的睡意。

“啪”,重重地一聲拍桌子,季遙渾身一顫,清醒過來,畢竟剛纔也強打着沒有真的睡着。擡頭一看,英語老師正滿面怒容地盯着他,指了指吳望冷冰冰道:“叫醒他。”然後轉身回講臺上去。

剛纔完全是被嚇醒的,季遙感覺心還跳得有點快。扭頭一看吳望手裡還握着筆,雙眼埋進衣服袖裡,看樣子是睡着了。想起吳望平時就失眠,今天又那麼累了,季遙很不忍心叫醒吳望。但無奈師命難違,還是輕聲去喚他。

季遙一驚。

“他不醒嗎?”英語老師一直看着這邊,冷冷地問道。

“他發燒了!”季遙答道。

同學們瞬間將目光投了過來。季遙沒有慌神,但不知接下來應該做些什麼,有點手足無措地坐在那裡。

想是下午跑步的時候鬧的吧!這大冷天的,還穿短衣短褲,他的身子骨是鐵打的倒沒什麼,但吳望不是啊。

英語老師蹬着高跟鞋走下講臺,鞋跟發出刺耳的動靜。季遙轉頭髮現楚南正在往這裡看,還對自己口型對話:“阿軒沒事吧?”

“感覺不太好。”季遙一臉凝重,用口型回過去。

英語老師一提袖子,把吳望整個人粗暴地從椅子上拽了起來,不醒都難了。吳望雖然腦子裡一團漿糊,但是反應還很快,馬上知道自己睡着了,才被老師揪起來的。

“出走廊來。”英語老師瞪了吳望一眼,冷冷地撂下一句。

倆人一起出去了。

吳望一副不卑不亢的樣子,定定地站在那裡,雙眼略向下看,神情很是平靜,似乎就是一具沒有生命的軀殼站在那兒。季遙卻時不時用餘光看看吳望,他相信自己的感覺,身子熱到跟蒸發似的,季遙真怕吳望會不會什麼時候倒在自己旁邊。

“知道自己錯哪裡了嗎。”

“知道。我睡覺了。”吳望毫無波瀾。

“我也睡覺了。”季遙有些急切道。

就有幾個男生看向走廊大開的窗戶。

“年級裡反覆開廣播強調,做測驗不能趴臺睡覺,你們倆是當成耳旁風吹過去就算了是嗎?!”

吳望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不是。”

同學們都呆了,有些竊竊私語,季軒好有定力!更多人看向這裡了,季遙也平靜下來:“不是。但這確實是我們的錯,任憑老師罰我們。”

季遙竟然一直盯着老師的眼睛。

“知道是錯還犯?”英語老師怒道,“季遙,你別以爲你爸媽在這裡工作你就天下第一了,沒人管你了!”

“我沒有說我是天下第一啊。”季遙的語氣很是散漫,“我睡覺了,是因爲我困了,我沒忍住,我不知道掐自己一把,是我不對。但是季軒呢,今天體考穿了短袖短褲,着涼了,發燒了!他睡着了難道不能原諒嗎?”

“不能!”英語老師強硬道,“大冷天的,讓他穿短袖穿短褲了?這不是理由,犯錯就是犯錯!”

“呵。”季遙冷笑道,“老師真是貴人多忘事。這廣播不就是你開的嗎,明確強調,體考要穿短袖短褲,冷也得硬挺着穿上!”季遙怪聲怪氣地模仿英語老師在廣播裡說話的語調,“季軒挺住了,體考還跑了一個不錯的成績,這已經很不容易了好不好?沒在我們這個年代當過學生就不要說我們學生多輕鬆,你們自己也知道!”

“譁!”班裡的同學們再也忍不住了——第一次有學生敢反抗年級領導,還敢這麼強硬地反抗!

吳望皺了皺眉,捏了一下季遙的手,意思是讓他別把事情又鬧大了,上次的宿管那件事已經很夠嗆的了。他很感謝季遙幫他出頭,不想季遙爲此而受到處罰。

英語老師怒極反倒平靜下來,“我帶了很多屆初三了,還是第一次有學生敢這麼跟我說話。你們這些小孩,00後,活得真是太好了哈,都還沒到冬至,穿得薄點去跑步怎麼了?太嬌氣了!你看看那些日本的小孩,從幼兒園開始就穿着小背心在雪地裡做運動......”

季遙忍不了了,漲紅着臉打斷道:“是是是,日本的小孩比我們堅強,行了沒?那你怎麼不去日本當老師啊?你去看看那些明星,可能人家學歷不夠你高,但是同樣作爲中國人,人家都知道不能崇洋媚外,你居然不知道?”

“這是哪門子崇洋媚外?!還跟我說明星,你以爲那些個去混娛樂圈的很厲害嗎?我就問你,娛樂圈的人,誰學歷比咱這些個當老師的高?我們學校的老師,有博士生,有博士後,娛樂圈有幾個人能做到這個地步?”

“那人家做演員做歌手的,有一張好看的臉在,就只能吃這一碗飯。娛樂圈當然博士生博士後少,可人家好歹也有一技之長,或是演技好,或是唱功好,通過自己的努力來生活,只要光明正大問心無愧,那學歷低點也沒什麼好丟臉的!”季遙情緒越來越高漲,還擊也十分激動。

英語老師怒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難道你爸媽沒有教你,對師長要尊重敬愛嗎?!”

季遙笑了:“我爸媽當然教育過我尊重敬愛師長,可是他們也教育我,這世上不是人人都是好人,尤其是學校裡的老師這樣的,有好老師,肯定也有不像話的老師。”

“要說你們這00後,日子過得太舒服了,要什麼有什麼,一點都不會生活,不會想辦法!身體差成這個樣子,還好意思怪到學校頭上來!”英語老師繼續喋喋不休地罵道。

“你閉嘴吧!”吳望猛一擡頭,怒視着英語老師。

第一次見吳望發這麼大火,怎麼了這是?

不止是班裡其他人,季遙都懵了。

“季遙怪的不是學校,是你。”吳望的語調聽來很奇怪,他朝前慢慢踱着步,逼到英語老師面前,情緒一點一點爆發,“我們日子過得很舒服?要什麼有什麼?請問我們之中是誰過着這樣的日子?我想要大學,有嗎?我想要一段安穩平靜的生活,有嗎?我想不用看着家裡人一個一個地死,有嗎?我想不用爲了活着得自己一個人在社會上討生活,有嗎!”

“別別別,冷靜冷靜!”季遙一看情況不妙,趕緊上去拉住吳望,“大家都看着呢。”

吳望被季遙強有力的胳膊拉回來,全身顫抖着,雙手微握成拳,沒有直起身來,被季遙扶着。季遙則感覺吳望全身都在發燙,憑小時候發燒的經驗來看,至少39度了!

吳望冷靜了一陣,直起身來,話音恢復以往的平靜:“遙哥,我們回去寫卷子吧。”徑直走回教室去。

季遙嚇傻了,這種時候這般普普通通的樣子纔是最可怕的!明明剛纔那麼失控,這會兒卻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季遙好想上去和吳望說,別壓抑着了,有什麼釋放出來就是。但又說不出口,感覺這樣好對不起吳望要面子的性格。

下課鈴響的一瞬間,楚南和飛龍就一左一右從過道撲了過來,一人一邊按住季遙關心他們倆。吳望還是沒事人一樣,手裡握着開了的水壺,一邊刷刷地寫卷子一邊瘋狂給自己灌水。男同學女同學都圍了過來,有些是關心他們,有些則是驚歎他們敢跟年級領導叫板,座位四周已經水泄不通。

幾個細心的女生把季遙拉出來,對他說:“你們那些個同宿舍的兄弟啊,還是得安慰一下季軒啊,別讓他太難過了。”季遙道:“阿軒纔沒那麼脆弱呢,只是壓抑久了一下子爆發出來罷了。你們也別擔心那麼多了,我們幾個弟兄會好好跟他說的。”

話是這麼說,其實季遙比那幾個女同學更怕吳望想不開。現在這五十幾個人的班裡,只有季遙知道吳望的過去。

直到十點半才把卷子刷完,兄弟倆一道兒回宿舍去。季遙一直跟在吳望右後方一步的距離,看着吳望沉重到拖沓的腳步,季遙眼睛睜得大大的,生怕一眨眼,吳望就腿腳發軟倒地上,自己還來不及扶住。

夜色已深,除過五樓的初三女生宿舍還有一間兩間亮着燈外,其他的都已經熄燈了——好像那幾間還是他們班的女生住的。六層的宿舍樓,此時顯得頗像一座鬼樓,令站在樓底的季遙心裡有些發毛。校外有一棟樓壁上鑲着字的公寓,到了夜裡就通了電發着紅光,是這一片夜色裡唯一亮眼的東西。

近日視力下降的季遙看着那一行紅字很模糊,只有一團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