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我,只求一擊即中,也顧不上榴香的鬼魂現在這麼虛弱,蓮花訣打上去,很可能會把她打的魂飛魄散。
我一掌打出,正好迎上撲過來的榴香,榴香順勢一手攀上了我打出手訣的右手。
許多不屬於的我記憶和情感從交纏的手臂強勢的涌入我的腦海,不停閃現的畫面讓我的大腦像過載的CPU,終於不堪重負的當機了。
看了榴香的記憶,我全都明白過來。
原來,榴香做這一切不過是想故意引我出手,該是多麼深的絕望,才能讓一個鬼,連鬼都不想做了……
“榴香,不要!……”
可惜,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等我的大腦重啓成功,我那失去了思維和理性控制的手,早已在剛剛當機的空隙中,無情的打在了榴香的身上。
“呃啊~”
伴隨着榴香痛苦的哀吟,一道紅光隨着我的手訣沒入榴香的靈體,在剎那的沉寂之後,又猛地迸發出來,像火山噴發一樣,紅光從榴香的靈體裡四射開來,將榴香的靈體炸成了星星點點的碎片。
最後留在我眼中的,是榴香有些痛苦和不捨,卻又無比解脫和輕鬆的眼神,還有榴香已經化成齏粉的靈體,一點點閃着光,在我眼前慢慢消散,直至不見……
“榴香這是……魂飛魄散了?”
剛剛還處於劣勢,眼睜睜看着榴香凶神惡煞的朝他們撲過來,怎麼一眨眼間就翻盤了呢。
勝利來的太快,就像龍捲風,妙妙有點反應不過來啊。
“哇咔咔!李期,你這麼厲害,一掌就把榴香解決掉了!”方妙妙早就知道李期有料,但不知道原來他這麼厲害。
榴香被我打得魂飛魄散,再也不會出來作惡作亂了,季子春和商洛也平安無事的脫了險,本來是皆大歡喜的結局,可我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心裡一陣陣酸澀,說不出的難受。
榴香和岡田小野,不過是芸芸衆生中最普通不過的情侶,合襯的家世背景,同樣在異國他鄉的經歷,讓他們的相識相知相愛變得是那麼的理所當然,水到渠成,不過一個瞭然的眼神,一句寬慰的話語,便讓這兩顆孤獨的心,輕易的緊貼在了一起。
如果是在和平年代,那他們必然會是一對最普通不過的夫妻,過着平淡但恩愛的日子,在柴米油鹽和生兒育女中消磨着時光,看着皺紋爬上對方的眼角,看着兒女一日日長大,相互扶持着走完沒有什麼驚心動魄、但足夠幸福滿足的一生,平凡而溫暖。
可是,在戰火紛飛的時候,個人,不過是歷史的洪流下一粒微小的塵埃,什麼未來,什麼計劃,什麼夢想,輕易便被碾成齏粉。
8月6號,美國向廣島投擲了一顆***,讓人心躁動不安。戰事發展到現在,皇軍的敗局已定,所有的軍人,都在心裡時刻準備着被這片土地的主人趕回自己那方小島上。目前的負隅頑抗不過是苟延殘喘,大家都在惶惑的思考着自己的生死、未來的出路和可能的下場。
或許,在榴香和崗田的的國家發動侵略之初,結局便已註定,渺小的身軀裡滋生了太過狂妄的自我認知和太過貪婪的慾望,失敗便是唯一的下場。
軍事法庭的審判,會有怎樣的下場可以清晰的想象出來。
就算有幸逃回本國,逃脫了軍事法庭的審判,伴隨他們的也將會是終身戰敗的恥辱,逃兵的稱謂和劊子手的惡名。現在所享有的每一項榮光和特權,到時候將會變成多一道加諸在身上的恥笑和辱罵。
或許,只有切腹纔是他們最好的選擇,就算失敗後滿世界荒敗狼藉,還可以選擇帶着武士的榮耀和執着死去。
可是岡田舍不得,他不畏懼死,卻捨不得死,因爲他有了愛人,有了想要守護一生相伴一生的東西。
所以他在收到上峰下達的帶領退伍撤離的命令之後,即刻做了決定,給榴香留了信,要她到百里之外、一家因爲藏在深山裡而沒有被戰火波及的溫泉民宿等他。
而他,會領着他的隊伍撤離到匯合駐地,等多軍匯合之後,再偷偷離開。
他要帶着榴香私奔,拋卻過去的一切,包括兩人的身份,做一對最單純簡單的山野村夫村婦,一切重新開始,不再理會外界世事變遷。
可惜,最後的最後,有情人還是逃不過命運的捉弄。
榴香去了,而岡田,卻永遠也到不了了。
榴香滿懷着對未來無限的憧憬,耐心而安靜的住在這個與世隔絕的溫泉旅館,一邊等待着她心愛的人,一邊細細地描畫着未來的樣子。
她想和岡田一路向南,在溫暖溼潤的南方,找一個有着青石板鋪成的街道,街道上種香樟的小鎮,潮溼的天氣或者是雨後,她會和岡田撐着油紙傘,在巷子裡慢慢行着,她走在微溼的、反射着雋永深沉的暗光的青石板上,手工納的鞋底帶着水分,留下一個個淺淺的微乾的腳印,石板的縫裡生着斑駁的青苔,柔軟而執拗。
然後她會和岡田在鎮子的邊緣,尋一個前有院後有池塘、屋檐上爬滿了霹靂的屋子住下,在院子裡種上一棵安石榴樹,每年的五六月份,滿枝鮮紅的花朵,小小的,嬌羞的,藏在綠葉下,就像她的名字,榴香、榴香……
她還要在池塘裡養一羣鴨子,看着它們從小鴨子漸漸長大,褪掉黃色的絨毛,披上麻色的羽衣……
她在冗長的白晝裡、在日復一日無聊的等待中,用盡心力,描畫着平凡生活的細節,幸福而滿足。
但她並不知道,她等的人,她的愛人,已經在撤離途中的遭遇戰裡死掉了。她再也等不到他了,想象中的那些幸福美好,只能永遠的停留在她的腦海當中。
山中的時光彷彿停滯了,山外世事的流轉變遷再與她無關。
偏遠難及的地理位置,藏於羣山之中的高峰,崎嶇的山路,紛繁世事的自顧不暇,將外界的消息全都隔絕了。
榴香不知道她的國家戰敗了,也不知道她的國家宣佈無條件投降了,更不知道幾乎所有的國民和軍人都撤離了腳下這片土地,她成爲僅剩不多的還留在中國的日本人。
她來到這家旅館的時候,還有幾個其它在此避難的人。這些人都在漫長而看不到盡頭的等待中先後離開了,不管是戰還是安,大家都情願出去碰碰運氣,重回故里,重置家園,也好過在這裡一日一日懷着期盼又擔憂的心守望煎熬。
最後,就只有她還留在這裡了,和旅館的老闆——一個嫁給了中國男人,但不久男人就失蹤了的日本阿姨爲伴。
她不能走,她還沒有等到她的岡田先生。
她也不想走,有岡田在的地方纔是她想去的地方,沒有岡田,她去哪裡都是一樣的孑然一身,和待在這裡又有什麼不同呢。
而且她也沒有地方可以去,她拋棄了父親和家族的榮光,和人私奔,是沒臉再回去了。
她也想過出去找岡田,但是天地茫茫,外面這麼大,她上哪裡去找?如果自己走了,而岡田卻來了,這麼生生的錯過了的話……她不敢想象、也不願接受這樣的結局。
所以她寧願在這裡繼續等下去。
再沒有新的旅客來過這裡,旅館的主人也變得心灰意懶,不再用心的經營、辛勤的灑掃了,只是每天穿着浴衣,坐在檐下發呆,不知道是在看太陽從山脊升起又落下,看着院落裡的生出的雜草漸高漸密,還是看到了自己的過去,也曾經青春美好、笑靨如花、和過早離開了自己的丈夫有過的熱戀情深、山盟海誓……
這家被外面的世界遺忘了的旅館,逐漸清冷荒涼了起來,檐角開始有了蛛網,案面也蒙上了塵埃,彩繪的廊柱開始斑駁掉漆,露出裡面暗紅的木色……
每一天,榴香都滿懷着“你今天一定會來”的希望巴巴的望着門口,傾聽着每一步從她門口路過的腳步聲,猜測着這會不會是崗田的腳步聲,希望下一秒,崗田就會推門而入,笑着給她一個擁抱,說“對不起,榴香,我來晚了”。
但是,載滿希望的一顆心,隨着日頭的漸漸西沉,一點點死去,化爲灰燼,在寂靜深黑的夜裡,伴着孤獨的月光和寂寥的蟲鳴,在心的荒土上漚出一株名叫絕望的藤蔓,瘋長着爬滿整個心房,將一顆心緊緊的纏住、勒緊,把帶着毒的刺深深的扎進柔軟的心裡
“別等了,他不會再來了。”有誦經般的聲音在心裡迴響。
“是啊,別再等了,別傻了,他真的不會再來了,都過去這麼久了,他要來早該來了……”在整宿整宿的失眠當中,榴香這般想着,一遍又一遍。
可是第二天,太陽又升起來的時候,溫暖的光線撒子逐漸僵死的四肢上、心房上,微微刺痛,她看到那株藤蔓在陽光的照射下在迅速枯萎、死去,被箍死的心又開始跳動。
希望,再一次隨着漸漸爬升的太陽,重新駐紮進她的心中。
“再等一天吧,今天他一定會來的。”她欺騙着自己,說服着自己,然後假裝一直如此堅信、一直滿懷希望,從來沒有懷疑過、放棄過、絕望過。
有多少個日夜的交替,就有多少顆抱着愛的心,在失望裡死去,又在希望裡重生。
在這樣的生與死的輪迴交替中,榴香也逐漸麻木了,她不再糾結於他今天會不會來,甚至不去想她在等誰,只是一味安靜、機械的等待着。
等待,成了習慣。
————————————————————————————————————————————————————————
喵說:這章太煽情了,寫得喵好痛苦,憋了好久才終於憋出個讓我滿意的版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