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豐盛,沈青楊卻不勝酒力。
凌菲和白雪陪着凌燕北早早就回到前院別墅休息,實則是給沈青楊和兄弟們團聚說話。凌菲的心思玲瓏,早已看出了沈青楊的心事:他的心情很不好!
沈青楊是那種不太會逢迎的人,更不會獻殷勤,也沒有那個心思。老爺子的話壓在心頭,中海的亂局困擾着心神,兄弟們的疲憊折磨着他的良心,還有沉湎在荒島的豹頭,讓他心生愧疚。沈青楊的旁邊留着空位,是給豹頭兄弟的,滿桌子人都看得出他的痛苦。
“影少,不要太難過,只要你心裡惦記着兄弟,走到哪他都不會孤單!”潘子喝了一口酒,大腿傷經過處理後已經無大礙,但痊癒還得修養幾日。
三爺伸出大拇指:“兄弟的話說道點子上了,影少,大家都是從島子上衝出來的,小兔崽子不算數,咱們兄弟是幹大事的!”
伊塔瞪了一眼三爺,低頭繼續吃。
沈青楊穩定了一下心緒:“很難邁過這道坎!”
都說傭兵冷血,那是對待敵人。就如在非洲征戰的時候,兄弟就是你的命,每走一個都會讓沈青楊低沉幾天,雖說時間能消磨掉那些痛苦,但有的痛苦是一輩子的痛,無法消磨!
“影少,下一步怎麼走?”傲雲瞪着猩紅的眼珠子看着沈青楊:“兄弟們只等你一句話,刀山火海!”
沈青楊擺擺手:“雲少,各位,下午送老爺子走的時候他跟我說過一番話很有道理:學會隱忍和寬容你纔會變得強大!這次行動咱們犯了忌諱,刀山火海闖過來,痛定思痛,我沒有隱忍住殺伐,所以才讓豹頭兄弟罹難,更沒有寬容之心,才釀成更多的人喪命!”
巴爾瑪皺着眉點點頭:“廓爾喀人有一句話:鷹之所以能高飛,是因爲它有堅硬的翅膀;樹之所以粗壯,源於他發達的根系!”
“哈哈,巴爾瑪是學哲學的,老子就知道沒有水喝會口渴,沒有女人會飢渴,所以說女人是水
!”三爺大大咧咧地端起酒就是一大口:“兄弟也是一樣,沒有了會想!”
狗屁不通!不過三爺就是一個粗人,指望一個粗人說出哲學家的話根本不可能,但話粗理不粗,他要表達的意思是兄弟情誼。沈青楊展顏一笑:“下一步的行動暫時還沒有想周全,這段時間在這裡修養,待大家的傷病好了以後再說!”
幾個人紛紛點頭。
“還有一件事要讓大家知道,中海國際刑警組織進駐大嶼島,那晚的命案會逐漸平息,所以也請各位不要擔心。”
“我還等着上通緝令呢,現在嗝屁了!”三爺口無遮攔,傲雲冷笑一下卻不說話。
其實在坐的人都知道這件事有多重要!中海畢竟是法制社會,大嶼島的驚天命案如果不能穩妥處理,這些人都將成爲全民公敵而被終生追捕,結果可想而知。雖然這些人都是殺人好手,不在乎什麼追捕,但自由還是最重要的。
“所以這幾天大家要低調行事,不要到三灣市面上招搖,隱忍幾天,待白大小姐那邊處理完滿了咱們再走。”沈青楊喝了一口酒:“還有一件事,伊塔,你怎麼辦?”
伊塔擦着嘴巴愣了一下搖搖頭。
“小兔崽子,你是留下來跟我們混還是吃晚飯腳底抹油開溜?”三爺呼出一口酒氣問道。
“胖矬子,我能走嗎?”伊塔冷靜地看着三爺:“我什麼都知道,不好走的!”
“哈哈!害怕老子把你喂那些鳥?”
沈青楊正是擔心這點,按照規矩,伊塔絕對不能活,不可活!但伊塔所表現出來的智慧絕對不是這個年齡段所擁有的,小小年紀便混跡在碼頭,風雨困苦無數,生活也沒有任何保障,命也攥在別人的手裡。
這是一種悲哀。
“我不會殺人,但還有些用處!”伊塔看着沈青楊詭秘地笑了笑:“知道那些鳥爲什麼不攻擊你們嗎?”
沈青楊的心一陣驚顫,胃裡不斷地翻騰着:“伊塔,那些鳥只吃死人腐肉,對不?”
“你只說對了一點兒,因爲有我在啊
!”
“你會巫術?”
伊塔翻了一下眼珠子搖搖頭:“那些鳥是有靈性的,我們的關係很好!”
“不對不對!在樹屋裡明明看到三個傢伙召喚那些鳥,要攻擊我們的!”三爺撇着嘴並不相信伊塔的話。
沈青楊擺了擺手:“我相信伊塔的話!因爲他在樹屋附近,那些鳥不是聽到那三個人的命令纔來的,是伊塔找來的,對不?”沈青楊現在才明白是怎麼回事,樹屋裡的三個傢伙本就是鬼影堂的巡邏隊,而伊塔恰好在那附近!
伊塔豎起大拇指笑了笑,不再說話。
“影少,有的土著人的確有這個本領,伊塔沒有說謊!”巴爾瑪突然用尼泊爾語說道:“很有用處!”
沈青楊點點頭:“不可多得!”
三爺瞪着眼珠子有些不可思議:“我想親自看看你能不能施法術把鳥給招來!”
伊塔伸出手在腦袋上拍了一下,眼睛微閉嘴裡唸唸有詞。在座的人都屏息靜聽,想起那種翅膀煽動的聲音的確讓人有些發毛!
“哈哈!騙你們呢,三灣島上沒有森林,哪裡有那樣的鳥?”
“操,小兔崽子,敢耍你大爺我!”三爺憋得臉色通紅,他最怕那些邪惡的吃人的鳥。
沈青楊憨笑,伊塔的確古怪精靈,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多了個當地的土著並不是壞事。
“大家早些休息吧,有消息我會第一時間告訴各位!”沈青楊起身,心裡想着要跟凌燕北溝通交流的事情。老爺子臨走拋出一個很大的難題,那幾個人的確很難找,必須得有這些世外高人指引纔能有所收穫。
微風輕撫,夜色闌珊。一出門沈青楊便看見一個曼妙的身影站在後堂的院子裡,正是凌菲
!心頭不禁一暖,一種莫名的滋味在心頭掠過。
“青楊!”凌菲挽住沈青楊的胳膊,動作很輕,怕弄疼了他:“你的兄弟們傷情怎麼樣?”
“沒事了!他們都是硬漢,皮肉傷,三分鐘就好!”沈青楊深呼吸一下笑道。
“咯咯!難不成你是最脆的?”
沈青楊尷尬地點點頭,不是自己太脆,傷在誰的身上誰知道啊!歸隱的一刀如果刺中要害自己立馬就得嗝屁。女人的體香淡淡地鑽進鼻子,心裡盪漾一下,老臉不禁紅了一成:“凌伯父休息了?”
“嗯!爹他連續多日寢食難安,今天才真正放下心呢!”凌菲輕嘆一聲:“從你們出海到現在,十幾天的時間,每天他只睡三四個小時,吃不消的!”
沈青楊苦笑,本以爲此次行動天不知鬼不覺,誰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人家的掌握之中,問題一定出在爛賭鬼的身上,老傢伙明裡是欠自己一條爛命,整天纏着我,感情是個老油條!
“怎麼啦?怪爹知道了你們的行動?”凌菲擡頭看着高大的男人,臉色羞紅,卻沒有大家閨秀那樣扭捏,很直接地看着沈青楊:“三叔的消息是很靈通的!”
“我就猜出是爛賭鬼乾的好事,還有童伯,他是怎麼找到我的?”沈青楊一想起那個老傢伙心裡就發悚,扒了老丁的皮做成人皮面具,這種僞裝術實在是罕見,以前從未看過。不過有些邪惡,沈青楊一想起血淋淋的丟了臉皮的腦袋,心裡直發毛。
“呵呵!青楊,你每次行動都有兩條船開路,童伯難道看不出來?不可能的!”凌菲挽着沈青楊胳膊走到別墅門口:“陪陪我,怎麼樣?”
沈青楊的心頭一震:太直接,嚇人!怎麼陪美女?沈青楊有了一些不太成熟的經驗,但憑直覺凌菲的要求似乎有些讓人捉摸不透。富家的千金難不成都是如此,動不動就要男人來陪?沈青楊尷尬地笑道:“這……不太好吧?孤男寡女的!”
凌菲的玉手在沈青楊的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你是凌家的姑爺,陪我是你的責任!”
太霸道了!沈青楊有點氣短,不禁咳嗽了一聲:“妹子啊,千萬別亂說,我得對你的將來負責啊,凌伯父知道了會罵死我的
!”
“這句話我愛聽,還沒有哪個男人敢對我說這樣的話呢!好啦,小心點,爹他快睡着了呢!”凌菲的話音很低。幾乎貼着沈青楊的耳朵根:“不過是給你換換藥而已!”
沈青楊有一種做賊的感覺!心底的小猥瑣又浮上來,但剛一露頭便被壓了下去:不可亂來!
兩人上樓,自然是凌菲的書房。橘黃色的燈光氤氳而柔和,輕薄的紗簾遮住皎潔的月光,書香幽幽傳來,沈青楊的心也平靜了許多。面對凌菲,他沒有任何感覺,不是不解風情,而是滿心的痛楚,如海潮一般擊打着最柔軟處。
很久沒有這般明月清風般閒適了,雖然心底還留有兄弟遠走的傷痛,但沈青楊知道那是無法挽回的。任何一場戰鬥都有可能失去生命,這次行動也是一樣,如果有一天自己被淹沒在血腥之中,兄弟們也會這樣念想着自己。
殺伐的快感是因爲心中的仇恨得到了釋放,但在這種環境下,沈青楊學會了如何把仇恨隱藏得更深,把痛苦埋藏得更久。小几上擺着兩杯紅酒,透過薄紗的月光又穿透了酒杯,讓裡面的紅色變得深沉而凝重。對凌菲的感覺出現了一些變化,她不在是初次相識那時的野蠻和凌厲,多了一些溫柔和賢淑。
感覺而已。
沈青楊靠在沙發上深呼吸一下,酒氣已經很淡,心卻難以平靜。
“陪我喝一杯紅酒,算是對我的答謝!”凌菲端起紅酒遞給沈青楊:“算不算勉強哦?”
沈青楊接過酒杯搖晃,沉鬱的酒香飄散出來,夾雜着莫名的苦味。
“妹子,你的心事很重啊!”
“你怎麼知道?”
“感覺!”
“你的感覺很準!這次害慘了你,爹也不想,但沒有辦法!”凌菲小心地端起酒杯:“算是我欠你一個人情!”說完便小飲了一口,動作優雅,面帶桃花。
沈青楊憨笑着品嚐紅酒,果然是苦味!酒入愁腸焉有不苦的道理?
“知道爹爲什麼在這裡隱居了這麼長時間麼?”
“他在等一個人
!”
“說得對,那個人從來都沒有來過!有時候執着的等待會感動一個人,讓人時時刻刻充滿了期待,但有的時候那種等待更是折磨人,讓你無時無刻不在絕望中掙扎,爹的心境我最瞭解,他很痛苦!”凌菲美目流轉,注視着沈青楊,男人棱角分明的臉讓她滋生某種期待。
“他等到了麼?”
“沒有!”
“那個人永遠也不會來了,爹卻不願意放棄,我只好陪在這裡。”
“是申君慈?”
“你很聰明!”
“只有兄弟纔會這樣。”沈青楊放下酒杯:“希望菲兒小姐能告訴我事實真相,我不想讓凌伯父空等一場!”
凌菲苦笑:“我若是知道真相就不會讓爹這麼落寞地等了!”
“這個很重要!我不想面對凌伯去掀開他曾經的傷,除非不得已,但現在還沒有到那個程度。”沈青楊理清了一下思路,種種跡象表明,凌燕北並非是如自己想象那般強大,縱使他有萬貫家財也難以抹平內心的痛,縱使有天大的洪福降臨也不會讓他激動,因爲時間已經不多了!
“嗯,你想知道什麼?”凌菲撫摸了一下沈青楊的肩膀:“我給你換藥,忍着點兒痛!”
沈青楊點點頭:“凌伯父作用億萬卻只呆在這個荒島,是不是和某人有過約定?”
“是與申君慈的約定,他說他還有希望,缺少的是時間,爹說他有的是時間,可以等!”凌菲小心地拆開沈青楊肩膀上的紗布,一層層透着血紅的紗布在她的手裡纏繞着:“八年的時間耗費在這裡!”
“申君慈是不是沒有死?”
“這個不太好說,爹沒有告訴我!”沈青楊凝神看着凌菲,白皙的俏臉蒙上一層紅暈,認真地纏繞着紗布,痛楚又襲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