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龍就先在屋外等着,我有話相對洛兒姑娘說。”青龍聞言眼神一閃,卻還是把門給關上了。蘇洛見他這樣很是不解。而雪月卻也沒有過多皆是,只是背對着蘇洛走到了大廳的桌子前,因爲房裡沒點蠟燭,門窗也關着的緣故,房間內部讓人有點置身於黑暗之中一樣。看着雪月往前走,蘇洛總覺得那黑暗會把他吞噬一般。
蘇洛微微擡起手,正打算說什麼,但是卻沒有開口,而是把手垂了下去。雪月走到桌子前,拿起桌子上房裡許久的一本書,撣去上面的灰塵,翻開後坐在了座椅上,一手支着桌子看了起來。
看着這一幕,讓蘇洛感覺一切好像都回到了數月前,但是卻再也沒有了當時的那種感覺。兩人依舊像上次那樣誰也不說話,蘇洛本來以爲雪月會像之前那樣等她先開口。不想這次卻是雪月先開口了。
“那日我們就是這樣相見的吧,想不到一眨眼之間已經半年過去了,而這房子亦沒有了當初的那般模樣。我本來以爲我的命運也許就是一輩子呆在這碣石山,雖然平淡,但是也算是善始善終。我本以爲念月不會像父親和師父一樣,可是沒想到他一樣也是死了。”
說到這裡,雪月的聲音變得越加悲慼,彷彿是怨婦的傾訴。本來憂傷的雪月卻又用慶幸的語氣開口了。“不過如今我終於要死去了,也許是因爲我剋死了太多的人才導致自己也不過十幾歲就去了。這樣也倒好,我終於不用惶惶不可終日的過日子了。”說到這裡蘇洛見到了雪月臉上露出了十分欣慰的笑容。
明明他的語氣那麼輕鬆,可是在蘇洛聽來卻是十分沉重。本來有很多話想說的她,如今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面對雪月的情緒,她竟然無言以對。
“我走後你不必爲我已死之人傷心,人總是要死的,只不過是時間的早晚罷了。洛兒姐姐,你說是吧。”聽見雪月終於再叫自己一聲洛兒姐姐,蘇洛竟然不知所措了起來。支支吾吾了半天后卻是說:
“想必你還有話對青龍說吧,我這就去叫他。”說着蘇洛就逃了一般推開門出去了,而雪月也沒有叫住他。沒一會青龍就臉色複雜的走了進來。雪月沒有看他,而是看着手裡的書本。隨後才自顧自的說起來了話。
“我自從一出生起因爲這雙眼睛和這一頭白髮被人說是妖魔剋星。我一出生就剋死了母親,隨後又剋死了我的弟弟妹妹,後來是我的父親,念月,就連最疼愛我的師父,也被我剋死。那時候他纔不過三十幾歲。”
說到這裡雪月把手裡的書合上放到了桌子上,眼神直直的看着青龍。青龍知道他的話還沒說完,也就不插話,只是看着他。雪月沉默了一會,終於還是再次開口了。
“自從我出生起到現在不知道已經剋死了多少身邊的人,而苟活到現在的我終於也要去了。我知道你和洛兒姐姐是真心待我,我又何嘗不知道你對我的感情。這反而讓我更加發慌,生怕你們也會像他們一樣離開我。不過如今我總算要死了,這樣你們也就可以如以前一樣繼續的活下去。”
一個人是面臨了多少次死亡的挑戰後纔會說出自己終於要死了,又有幾個人能輕鬆面帶微笑的說出這樣的話呢,怕是也只有自己眼前這個男子了。“我不在乎這些東西,你的眼睛和頭髮並不能代表你是妖魔,我更加不信任那些鬼神之說。”
雪月見青龍這麼說卻也不反駁,也可以說他已經無力反駁了。他只是一手捂着嘴不停的咳嗽着,那斷斷續續的咳嗽聲,就像是垂死掙扎的老人,隨時都有可能斷氣,這讓青龍更是不忍直視。
“你就不必再安慰我了,反正我都已經是個垂死之人,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咳咳咳……”說着雪月又咳嗽了起來,咳嗽的比之前的更加的沉重,這讓站在門外的蘇洛聽着感覺心絃都隨之繃緊。青龍見他咳的厲害,就走到他的身邊,從懷裡拿出水囊遞給他,他卻是搖了搖頭。
雪月咳嗽好不容易停了下來後手臂顫抖的從懷裡取出一塊梨花玉佩遞到青龍的手上,青龍見狀接過那枚玉佩。玉佩的成色撲通,就連雕刻也是一般般,可是看着雪月的神情就知道那玉佩對他來說十分重要。
雪月見他接過,順勢無力的躺在青龍的懷裡。青龍握緊手裡的玉佩任由他抱着。“這玉佩是師父救我的那日贈予我的,雖然是梨花形的玉佩十分不吉利,但我卻一直帶在身邊。如今我把它贈予你,希望你能好好待它。”說完雪月已經沒有了什麼力氣。
安靜了一會後雪月又咳嗽了起來,這次的咳嗽十分劇烈,沒一會後,咳嗽聲卻突然斷了,放在青龍腰間的手也垂了下去。青龍只是流着淚抱緊懷裡瘦骨如柴的人兒,但是無論他如何流淚,懷裡的人都不會再醒來。
按照雪月的遺言,蘇洛和青龍於七日後把他葬於碣石山上,念月的墓旁。因爲那時候他說過,孤獨是一種十分恐怖的情緒。它是猛禽,是魔鬼,隨時都有可能趁機將你吞噬。蘇洛看着眼前的玉棺一點一點的被泥土掩埋,心裡難免傷神。
以後她怕是再也見不到那白髮紅眸的笑的一臉純真少年了吧。那條綠色的髮帶蘇洛本來打算取來放在身邊,但是一想到雪月喜歡綠色,就把那絲帶繼續留在了他的發上,就連棺木她也是用綠色的玉棺爲他送葬。
入葬的那天,雪月依舊是那件白色藍線勾邊的深衣,躺在玉棺了的他就像睡着的仙人一樣,蘇洛卻深深的知道,這嫡仙一般的人兒再也不會醒來,那雙猩紅的雙眸再也不會被世人所見。
自從雪月入葬後,青龍就極少說話,人比之前更加的木納,整日都是不停的在忙碌,凡是他能做的都絕不放過。有時候幫千淩鈺處理完了事情他就在院子裡練劍,甚至有一次還拿起掃帚掃起了院子。度雲見自己昔日的兄弟變成這樣於心不忍,沒事的時候就會陪他練劍逗他笑,但是青龍卻始終是繃着一張臉。
而蘇洛也因爲雪月的事清瘦了許多,千淩鈺知道雪月的事情對她的衝擊很大,也只能放下政務,時不時的陪她出去散心,蘇洛這才漸漸恢復了過來。就在蘇洛心情剛恢復一點的時候宮裡就傳來了消息。
說是今年春天,御花園的花開的十分漂亮,所以蘇貴妃就宴請了宮裡的妃子和衆大臣的女眷們來參加,還特地點了蘇洛的名字。蘇洛對這件事感到十分的不滿,雖說她現在的心情很需要發泄,但是卻不想去宮裡惹是非。
蘇媚特地點了她的名肯定是有什麼企圖,到時候蘇媚要是惹急了她,她可就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一刀捅死蘇媚。那一屍兩命什麼的,她可是不介意的。
但是千淩鈺卻說她現在正需要散心,何處去御花園散散心,也許去了一趟心情也就好了。蘇洛看千淩鈺也是爲自己着想,只好勉爲其難的去赴約。因爲那賞花宴是宮中妃子和百官女眷的宴會,男子是不便去的,千淩鈺也只好在太子府等着她回來。
蘇洛走之前卻是說她也只不過是去那裡應付一下,很快就回來。這是第二次蘇洛自己一個人坐馬車入宮。蘇洛獨自一人空蕩蕩的馬車,心裡又不禁蕭索了起來。其實她多有理解青龍的做法,因爲當自己獨自一人安靜下來的時候就會想起傷心之事。
本來就有點長的路程對於蘇洛來說感覺比平時還要遠上許多。等到馬車到達宮門前的時候,蘇洛極其不願意的下了馬車,看着眼前高大的宮門心裡是很反感的。
而在宮門迎接的宮女們見到蘇洛後連忙對她行了個大禮,蘇洛讓他們起來後,才由着一個宮女帶着她前往御花園。
經過冗長的宮道時宮人和一些路過的侍衛紛紛對她行禮,而蘇洛只是面無表情的擡一擡手致意也就完事了。蘇洛這一系列的反應倒是給宮裡的人留下了一個冷漠淡薄的影響。
賞花宴是在御花園的中央舉辦的,此時正值春天,御花園的許多花都開了,這百花爭豔的御花園就好像是此時御花園裡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嬪妃女眷一樣,看着很是晃眼。蘇洛就連看也懶得看一眼,而是徑直的往宴會一個不起眼的位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