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森在哭,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眼淚可以如此奉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他現在很傷心,傷心到外面已經翻天地覆,他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可自拔。
在戰場上,人的狀態真的很重要。發揮的好可以勇破三軍,發揮的不好就只能落荒而逃。千血現在的狀態很不好,慌張、猶豫、退縮等諸多負面情緒纏繞着他。這些情緒在他的大腦中慢慢發酵成一個叫‘逃’的字眼。
在那一箭到來之前,千血從未想過逃跑。血戰到底,總有機會隻手擎天。但那支箭打碎了他所有的希望,也打碎了他所有的驕傲。
逃!
其來也皇皇,去也惶惶。
看着如同喪家之犬般的千血,火酉三人雙目精光閃爍,他們沒有一絲猶豫,便手持兵器追了上去,誓要把千血留在此地。如果錯過了這個機會,那下次死的可能就是他們。
“小森,你把小零放下來吧。”王簡落紅着眼睛說道,雖然衛零死了,他也悲痛欲絕,但他答應過衛零要好好活下去,帶着他那一份活下去。
有時候,活着比死更難過。可是,再艱難也要活下去不是嗎?
但聽到王簡落的話,木森沒有任何反應。他就像把自己關進了一個與世隔絕的世界,聽不到,看不見。
木森沉默着不說話,其他人也佇立一旁,他們就靜靜地看着木森,看着衛零。他們臉上充滿了悲哀和愧疚,就連火酉三人大敗千血也沒有讓他們有絲毫喜色。
冷南懷雲雙眼通紅,就像一隻兔子。但她不是兔子,因爲兔子不會悲哀。她輕咬貝齒,心中波瀾萬丈,她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痛恨自己的修爲低微。這世界,還是需要自身強大啊。只有自身強大,才能不懼不畏。只有自身強大,才能保護自己愛的人和愛自己的人。
崇未的頭髮被他撓的一團亂,他想要上去說些什麼,但又不知道說些什麼。說什麼?說節哀順變,還是說振作起來。但他知道這些都沒用,他知道木森和衛零的感情。哀莫大於心死,這是一個極度負面的情緒,但卻萬古長存。
李陽狠狠握着雙拳,力道之大以至於鮮血直流。他恨,他恨這天,遮住了永燦的光明。他恨,他恨這地,湮沒了應在的溫柔。他恨,他恨自己,不能橫掃四方,守護眼前的美好。
這完全不像是一個死裡逃生的場景,而像是被困絕境,悲傷瀰漫。人和畜生的區別在於人有感情,而畜生沒有。一路生死,一路並肩,看着救命恩人爲了救自己死去,這種感覺簡直糟透了。
“對啊,糟透了。小零子,我們回部落好不好,我還沒把阿姆她們介紹給你呢。”
“其實我特別不喜歡修煉,我原先最大的願望就是混吃等死。”
“很可笑是吧?是啊,我也覺得可笑。”
“自從木巍叔死後,我拼命地修煉,就是不想再歷經生死。”
……
木森絮絮叨叨,說着一些深刻厚重,說着一些無關痛癢。其實他並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只是感到孤獨,想找一個人傾訴。你有沒有一種感覺,那就是深處人海,卻孤寂無比。這世界很大,但心不過方寸之間。在你身邊來來往往的人很多,但真正能走進你內心的卻很少。
衆人看着忽然開口說話的木森,都眼角微潤。兄弟、夥伴、袍澤,總是容易勾起人們情緒的詞彙。
“剛剛誰射出的那一箭?”一個霸道威嚴的聲音傳來,打破了當下的氣氛。
雷照!他身上滿是傷痕,鮮血染紅了衣襟,可他的目光依然鷹揚,看的衆人雙眼刺痛。在他後面,是同樣滿身傷痕的火酉和安洛。
“咚!”
一顆頭顱被雷照扔在了地上,頭顱,千血的頭顱。他還是沒有逃脫火酉三人的追殺,昔日的驕傲和榮譽都成爲了塵土,在大地上見證着人族新的榮光。
“師姐,你救救小零,你救救他。你是開光期,你一定有辦法的!”
冷南懷雲忽然激動地喊了起來,她的眼中充滿了期冀的光芒,就如同溺於深海的人看到了渡船。
安洛從來沒有見過冷南懷雲這個樣子,從前的她機靈古怪,是所有人的開心果。但現在她全身上下哪有一絲機靈而言,全是狼狽和不堪。
安洛眼神裡流露出一絲憐惜,然後輕輕點頭,既然師妹這麼在意這個小零,那她就會盡力把他救好。
“安仙子,求求你,救救小零子吧。”
看着滿身傷痕但依然氣質出塵的安洛,木森一臉的哀求。對,冷南的師姐是開光期,開光期一定能治好小零子的。
“我盡力。”安洛輕輕點頭。
安洛來到衛零面前看了一眼,然後神色開始黯淡下來,死人哪有救活的道理?就算真有人能救活死人,那也不是她。但看着師妹和木森的眼光,她又有點不忍。她俯下身來,把手搭在了衛零的身上。
“咦?”
安洛忽然疑惑道,她本來以爲這個叫小零的少年已經死了,但他的體內似乎有些不對。
“安仙子,怎麼樣?”
聽到安洛的疑惑聲,木森心中猛然一緊,然後焦急地問道。
“他似乎生機未盡。”
安洛在衛零身上反覆探查後,用不確定的聲音說道。她的確很疑惑,這個少年明明已經筋脈盡碎,生機當盡,但不知爲何他那破碎的心臟深處有一股力量強行維持了他一絲生機。
“那你能救他對不對?”
木森雙眼瞬間就紅了,當一個不放棄的執念成爲現實,巨大的喜悅感足以衝破一切。
“安仙子,求求你,救救他!”
哄哄嚷嚷,一羣嘈亂卻情真意切的懇求聲傳來。被巨大喜悅衝擊的不只是木森自己,還有衆人。他們目光誠懇地看像安洛,裡面充滿着祈求。對,祈求,願意爲之付出巨大代價的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