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怒下的李泰是極其恐怖的兇獸,大發雷霆之際,兩百貫買來的大幅穿衣鏡瞬間便被李泰甩出的茶碗擊成了碎片,不僅如此,上好的沉香木所制的几子也被李泰一腳踢得飛撞在了牆上,稀里嘩啦地成了滿地的碎片,這等狂態一出,不止是那幾名侍女全都被嚇得癱軟在了地上,就連劉五高這個王府大總管也被嚇壞了,渾身哆嗦不已地跪趴着,甚至連勸慰的話都不敢說出口來。
“該死的狗東西,沒用的廢物,本王要爾等來何用,滾,都給本王滾出去,傳樑旭來見本王!”
李泰大發作了一通之後,終於是消停了一些,可就算只是餘怒,也依舊非同小可,但見其飛起一腳,將劉五高踢了個跟頭,口中更是咆哮着嘶吼了一嗓子。
“啊……,諾,老奴這就去,這就去……”
儘管被李泰踢得口吐鮮血,可劉五高卻愣是不敢有半點的怨言,一邊一迭聲地應着諾,一邊連滾帶爬地便向外逃了開去。
“下官見過殿下。”
劉五高去後不多久,就見樑旭已是緩步行進了試衣廳中,絲毫沒在意廳中的狼藉,也沒理會李泰那有若野獸般的大喘氣,神情淡然地便行了個禮。
“哼,看看爾乾的好事,貪墨精鹽十六萬斤!葛銘那個混賬東西當真狗膽包天,偏偏爾還言其可爲工部侍郎,如今事已發,叫本王如何向父皇交代,嗯?你說,你說!”
李泰從來都不是個好脾氣之人,饒是樑旭行禮再恭謙,他也沒給其留半點的情面,甚至連叫起都不曾,便已是面紅耳赤地咆哮了起來。
“殿下還請息雷霆之怒,眼下要緊的是如何應對不利之局面,若讓陛下遷怒於您,後果恐不堪設想。”
樑旭根本沒在意李泰的雷霆大怒,不慌不忙地出言提醒了一句道。
“你……,嗯……,說罷,此事當如何個了局,嗯?”
被樑旭這麼一頂,李泰先是一怒,可轉眼間就被無窮的恐懼所取代,沒旁的,真要是失去了聖眷,他李泰又能拿啥去跟太子爭鋒的,一旦在奪嫡中落敗,就李承乾那睚眥必報的性子,將來登了帝位,又豈會輕饒了跟其作對了多年的老對手?毫無疑問,這等後果當真不是李泰所能承受得起的。
“殿下莫急,下官有三策可應對之,其一,即刻上本,自請失察之過,如此,當可割裂與此案之關聯,雖顏面稍有受損,聖眷依舊在,它日再有些微功,便可將功補過,此爲上策也;其二,按兵不動,待得此案水落石出時,再行上本請罪,如此,雖稍顯被動,卻可給聖上一個臺階可下,聖眷當也不致大損焉,此爲中策,至於其三麼,那便須得從陳曦其人着手,爭取將此案壓將下去,只是某觀此子心機深沉,實非易與之輩,若想強壓,恐難奏效,唯有以利益動之,方有一線之可能,然,有太子殿下在側,此策恐難保密,那陳曦也未見得肯出手相助,故,此策當是下下之策也,下官不建議殿下行此險招。”
樑旭心細,早在來前,便已從劉五高口中探明瞭李泰大發雷霆的根由之所在,也早已盤算好了應對之策,此際娓娓道來,自是絲毫不亂。
“以利益動之?嗯……,依你看來,當以何利動之爲宜?”
李泰素來好面子,要他幹出自行上本請罪的事兒,顯然是百般不願的,尤其是在案情尚未分明之際,他更是不肯作出自削臉面的勾當,正因爲此,儘管不曾明言,可實際上麼,他已是決定取樑旭所言三策之中的下策了的。
“殿下,請恕下官直言,此下下之策也,那陳曦實非易與之輩,今又方纔剛得晉升,欲以尋常利益動之,實難矣,一旦不成,恐後患無窮也,還請殿下慎之。”
樑旭對李泰的性子可謂是瞭解到了骨子裡,其實早就猜到其必然會選擇與*暗中交易,儘管如此,心中還是不禁滾過了一陣哀嘆,沒旁的,概因樑旭其實已然算到此番彈劾案的背後一準有着*的影子在——沒錯,監察御史盧舜是太子的人,可其人在京師,又怎可能得知夏州那頭的詳情,雖不排除有着太子着人去暗中搜索證據之可能,可*暗中着人通風報訊的嫌疑卻無疑極大,對此,樑旭雖有所猜測,卻斷不敢跟李泰明言,道理麼,很簡單,猜測只是猜測而已,在沒有實據的情形下,根本無法就拿到檯面上來說事,再說了,就李泰那等尿性子,一旦得知此事,十有八九會蠻橫行事,若如此,不單不能挽回頹勢,反倒會平白將把柄往太子手中送了去,那後果可真就要不堪設想了去了。
“本王知道了,爾只管說拿甚出來可打動其便好。”
饒是樑旭說得極之誠懇,奈何李泰已是陷入了魔怔之中,壓根兒就不打算聽從其之勸告,但見李泰很是不耐地一揮手,便已是急吼吼地往下追問了起來。
“殿下明鑑,此子剛得晉升,短時間內再想要有所提拔,已是難能,且其品階已高,任用之權乃在陛下手中,另,其家富貴已極,若欲從其本人身上着手,斷無可能,故,真欲行事,或許須得從跟隨於其的茂州系官員着手,方有一線之可能。”
面對着李泰這等蠻橫的態度,樑旭實在是無奈得很,也就只能是強壓住心中的失望之情,盡心盡力地爲其謀劃了一番。
“嗯?你是說拿住那幫傢伙的把柄,然後逼陳曦就範麼?唔,行倒是行,只是一時半會怕是難有着手處,此又當何如之?”
樑旭話音方纔剛落,李泰便已是自作聰明地胡亂發揮了一通,末了纔想起事情怕不是那麼好辦得成的,這便又將皮球踢回給了樑旭。
“殿下英明,若是真能有茂州系官員的把柄,如此行了去,確是有可爲處,奈何時間所限,此事卻恐辦不得矣,而今之計,也只有讓出些利益給那些茂州系官員,或能讓陳曦在此彈劾案上稍鬆些手,然,效果如何尚不好說,故,下官以爲殿下還是須得做好上自責本章之準備爲妥。”
這一見李泰再那兒滿口胡謅,樑旭實在是有些哭笑不得,卻又不好直言李泰是在妄想,無奈之下,也就只能是委婉地進諫了一番。
“好了,好了,本王知道了,此事便交由爾去辦,先探探那廝的口風,有甚要求,不妨先應付着,回頭再說也就是了。”
李泰可是一向驕橫慣了的,哪耐煩樑旭如此絮絮叨叨地進諫個沒完,但見其沒好氣地揮了下手,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將此事硬壓在了樑旭的肩頭上。
“諾!”
面對着李泰這等蠻橫的態度,樑旭已然不知該說啥纔是了的,也就只能是無奈地應承了下來……
“稟大人,陳公公來了,說是太子有諭給您。”
葛銘貪墨案乃是太宗親自交辦的大案,又是*到任大理寺的第一案,自然是不能輕忽了去的,這一回到了大理寺,*也沒功夫整甚見面會之類的玄虛,第一時間便將孫伏伽與趙汝明兩位副手召了來,就此案進行着緊急之部署,卻不曾想會議方纔剛起了個頭,都還不曾進入實質性的內容,就見一名班頭已是緊趕着行進了辦公室,朝着*便是一躬身,緊趕着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嗯,二位大人且先在此稍坐,陳某去去便回。”
太子乃是半君,他有口諭,自是輕忽不得的,儘管無須按接旨那般隆重對待,可出迎卻是必然之事,對此,*也自無奈得很,只能是朝着兩位副手交代了幾句,便即匆匆向衙門的正堂行了去。
“陳公公請了。”
待得到了地頭,入眼便見東宮的總管太監陳水硯正領着兩名小宦官屹立在大堂之上,*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趕忙疾步迎上了前去,很是客氣地招呼了一聲。
“陳大人請了,太子口諭,請大人即刻到顯德殿一行。”
面對着*的拱手爲禮,陳水硯倒是不敢輕忽了去,很是恭謹地還了個禮,而後方纔將太子的口諭宣了出來,言語間頗見客氣。
“如此也好,陳某這就前去覲見,有勞陳公公了。”
用不着問,*也知曉太子召見必然是衝着葛銘一案來的,用心麼,也很簡單,左右不過是要施壓上一番,也好讓他*“秉公辦案”罷了,對此,*雖是心中有數得很,卻也並不說破,僅僅只是恭謹地應承了一句道。
“不敢,陳大人,請!”
一聽*答應前往,陳水硯臉上的笑容當即便更可掬了幾分,不過麼,倒是沒甚多的廢話,也就只是側身一擺手,客客氣氣地出言催請道。
“陳公公,請。”
*並未有絲毫的猶豫,但見其伸手整了整身上的官袍,客氣了一句之後,便即擡腳往衙門外行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