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大人賜座,此係中書省剛轉過來的詔書,下官不敢擅專,還請大人過目。”
劉洎恭謙地謝了一聲,但卻並未依言就座,而是上前一步,將手中捧着的聖旨遞到了*的面前。
“嗯,這詔書何時到的?”
儘管先前便有所猜測,可真看過了詔書裡的內容,*的瞳孔還是不免爲之一縮——詔書篇幅不長,扣除那些無甚營養的套話,剩下的內容麼,說來就只有一句,那便是調順陽郡王回京居住。
“回大人的話,是方纔剛到的,中書省那頭已是簽過了的,大人您看……”
劉洎乃是李泰的忠實支持者,在朝中也素來不掩飾此點,沒少公然宣稱李泰被貶乃是受冤所致,這會兒見得李泰又有再回朝中之機會,心中自是歡喜得很,言語間自不免便透着幾許興奮之意味。
“呵,劉大人的意思是……”
雖說心中早有定見,不過麼,*卻並不打算急着表態,僅僅只是淡然地一笑,不置可否地反問了一句道。
“大人明鑑,陛下剛痛失愛子,今都已是罷朝五日了,下官等皆憂心不已啊,若是能讓順陽郡王回京,或可稍有籍慰,此大利社稷之好事也,自是當得成全則個。”
劉洎此番就是來爲長孫無忌當馬前卒的,自然不會掩飾自己的觀點,聽得*見問,立馬便旗幟鮮明地亮出了絕對支持之態度。
“來人!”
*本就不對劉洎抱有甚希望來着,此際自也懶得對其之言加以置評,也就只是淡然地笑了笑,而後冷聲便斷喝了一嗓子。
“大人!”
聽得響動,一名侍候在辦公室外的班頭立馬便搶了進來,緊着躬身行了個禮。
“去,傳本官之令,召從五品以上之官員一體即刻到二門廳堂議事,不得有誤!”
*看都不看劉洎一眼,便已是聲線陰冷地下了令。
“諾!”
這一見*聲色不對,那名班頭自不敢稍有耽擱,緊着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退出了辦公室,自去安排相關事宜不提。
“劉大人,且先去廳堂候着,本官即刻便到。”
對於劉洎這等李泰的死忠之輩,*自是懶得跟其囉唣,也沒管其臉色有多難看,便已是一擺手,不甚客氣地便下了逐客之令。
“諾。”
眼瞅着*擺出了這等公事公辦之態度,劉洎雖是惱火異常,卻也沒轍,只能是悻悻然地應了一聲,無奈至極地自去了……
“下官等見過大人!”
*御下極言,召集令既下,諸般大員們自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早早便全都彙集在了二門廳堂中,待得*一到,便即齊齊見禮不迭。
“免了,都坐罷。”
*面無表情地走到了上首的大位前,一撩衣袍的下襬,就此端坐了下來,而後環視了下諸般人等,這才一壓手,聲線淡然地吩咐道。
“謝大人賜座!”
*既是叫了座,衆官員們也自不敢稍有耽擱,恭謹地謝了一聲之後,也就按着品階高下各自落了座。
“諸公,本官請各位來,只爲一事,中書省轉來了份詔書,陛下欲召順陽郡王回京,諸公有甚看法,且就都說說好了。”
待得衆人落了座之後,*也自無甚廢話,開宗明義地便道出了今日議事之議題所在。
“陳大人明鑑,值此陛下愛子新喪之際,若能得順陽郡王承歡膝下,定可解得陛下之苦厄,理當周全纔是。”
*話音方纔剛落,劉洎便已是迫不及待地冒出了頭來,振振有詞地亮明瞭態度。
“荒謬之言,天家豈能有私,順陽郡王之所以被貶,皆因行事忤逆,今,時不過一年,何得便回,劉大人這是要諂君麼?”
劉洎此言一出,同爲黃門侍郎的李恆可就忍不住了,毫不客氣地便駁斥了其一番。
“李大人休得妄言若此,劉某不過是據實言事罷了,何來的諂媚之說,今,陛下憐子情深,我等身爲臣下者,又豈能不體貼陛下一片愛子之心!”
劉洎在朝中向來以敢言事而聞名,自不會怕了李恆,哪怕明知李恆的背後站着的便是*,他也毫不畏懼,當場便翻臉跟李恆對噴了起來。
“召回順陽郡王也自無不可,然,晉王離奇喪命一案卻須得重新審過方好,不如此,何以服天下人之心!”
李泰此際若是回到京師,必然會對李恪形成極大的威脅,更會令原本已趨近平穩的朝局波瀾大起,這麼個道理,在場諸般人等都懂,問題是這麼個理由卻是不能端到檯面上來說,若不然,便有着大逆不道之嫌,正因爲此,李恆雖是在跟劉洎激烈對噴,卻並未拿朝局穩定來說事,而是森然地便翻起了舊賬。
“李大人還請慎言,聖心即天意,爾安敢以己意代天心,如此狂悖話語,就不怕御史上彈章麼?”
李治的死因其實不算啥秘密,諸般證據全都指向了李泰,當初之所以一直不曾審結,歸根結底是太宗包庇所致,若非如此,只消將李泰發往大理寺,一審便可知真相,此一條,劉洎自然也是清楚的,這會兒聽得李恆道破,登時便急了,吹鬍子瞪眼睛地便耍起了無賴。
“夠了,劉大人莫忘了此乃堂議之地,威脅同僚的話,還是少說爲好。”
*對劉洎其人素來就沒甚好感可言,往日裡之所以待之以禮,那都是出自上下級應有的體面罷了,而今麼,其既是如此公然地要爲長孫無忌賣命,那*可就不會再給其留甚情面了。
“下官一時情急,還請大人見諒則個。”
官大一級就可以壓死人,更別說*乃是堂堂宰輔之尊,地位遠在劉洎之上,縱使明知*此際放話明擺着是在拉偏架,可劉洎氣歸氣,致歉的話語還是不得不強壓着怒氣地說上一句。
“於大人,張大人,您二位可都有甚要說的麼?”
*看都不曾再看劉洎一眼,轉而將問題丟給了于志寧、張玄素兩位副手。
“某看李大人說得對,晉王遇難一案久拖未決,朝野間已是每多流言蜚語,今,順陽郡王既是要回京,那就且先將案子結了再說其餘!”
張玄素與于志寧都曾兼過東宮屬官,雖都不是李承乾的心腹,然則畢竟多年相處,跟李承乾之間還是有着一定感情的,當然了,于志寧生性較爲謹慎,心中雖有想法,卻並未急着發言,可素性耿直的張玄素卻是沒那麼多顧慮,旗幟鮮明地便表明了態度。
“嗯,於大人,您怎麼看此事?”
重審李治遇難一案自然是不可能之事,別說太宗不會同意,哪怕是李恪登了基,也斷然不會再去掀開那道醜陋的膿包,無他,天家的臉面還是要的,正因爲知道不可能,故而,*並未對張玄素的建議加以置評,也就只是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便又將問題丟給了于志寧。
“回大人的話,下官以爲我大軍出征在即,爲防各地有亂,還須得諸藩王各守藩地,以確保社稷之綏靖,是故,順陽郡王此際還是暫且不回京的好。”
于志寧乃是直臣,儘管一度在李承乾處效力,可本身卻不曾介入奪嫡之爭中去,考慮問題的角度自是皆從社稷大局出發,言語雖平和,可反對李泰回京的意思卻是表達得很清楚了。
“於大人此言確是有理,本官也作此想,諸公可還有甚旁的見解否?”
有了兩位最主要副手的支持,*的底氣自是足得很,也不吝在此際亮明瞭自己的態度,當然了,爲表示慎重起見,並未就此下個定論,而是語調淡然地發問了一句道。
“大人,陛下憐子心切,今,既是有詔,豈可擅自駁回,下官以爲此事萬萬不可!”
劉洎本以爲有了太宗的詔書,李泰回京已是不成問題了的,卻不曾想最後的議事結果竟會是這般,登時便急紅了眼,不管不顧地便又站了出來,高聲抗辯了一番。
“劉大人莫忘了門下省之職責,我輩在此任職,防的便是亂命,今,部議已決,爾兀自強辯不休,究竟是何居心,嗯?”
這一見劉洎又跳了出來,*可就沒那麼好說話了,臉一板,已是端起了門下省主官的架子,毫不客氣地便訓斥了其一通。
“下官……”
劉洎本就是個執拗的性子,這一見大事要敗,哪還能忍得下去,縱使是面對着*這位頂頭上司,也自顧不得那麼許多了,張嘴便要再次提出抗辯解。
“劉大人有甚意見可以保留,退下!”
眼瞅着劉洎如此不識擡舉,*的眼神立馬銳利如刀般地掃了過去,聲線陰冷地便呵斥了其一嗓子。
“諾。”
*身上煞氣大,這麼一發作起來,當即便壓得劉洎胸口發緊不已,儘自滿心的不甘,卻也不敢再行強抗,只能是面色陰冷地應了一聲,悻悻然地退了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