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叩見陛下!”
兩儀殿中,太宗高坐在龍牀上,長孫無忌等一衆宰輔則分列兩旁,*等人一進了殿,立馬疾步搶到了御前,齊齊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
雖是心急着知道庭審之結果,然則禮不可廢,太宗也就只能是耐着性子地叫了起。
“謝陛下隆恩。”
太宗既已叫了起,三人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齊聲便謝了恩。
“子明,案子都審得如何了,嗯?”
太宗到底是牽掛着魘鎮大案,壓根兒就沒啥寒暄之言,還沒等*等人徹底站穩腳跟,他便已是急不可耐地發問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話,現已查明魘鎮之事與魏王殿下無關,乃是出首者葉添龍爲構陷魏王殿下暗中所爲,微臣本待追根溯源,卻不料其竟當庭自盡,是微臣疏忽所致,微臣惶恐。”
聽得太宗點了名,*的臉上立馬露出了慚愧之色,並未多言解釋,而是先將結果報了出來。
“嗯?怎麼回事?說!”
先前聽聞魘鎮一事與魏王無關,太宗本自高興得很,再一聽葉添龍居然當庭自殺了,太宗喜悅的心情立馬便敗了個乾淨,面色一沉,已是寒聲地喝問了起來。
“陛下明鑑,事情是這樣的……”
這一見太宗聲色不對,*的心不由地便是一沉,奈何事已至此,壓根兒就無法做甚隱瞞與掩飾,他也就只能是詳細地將庭審之過程複述了一番。
“鞋底藏針?看來此人必是死士無疑,卿可能查出此獠是何人所派麼?”
太宗雖是惱火於*辦案的疏忽,不過麼,倒是沒急着發作,而是冷着聲又追問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話,其人既死,線索已斷,微臣無能,還請陛下責罰。”
以*之睿智,只一聽便知太宗有着藉此事廢掉太子之心,不過麼,這卻不是*所樂見之局面,道理很簡單,李承乾不過區區無能之輩耳,又是殘疾之人,本來就沒有人君之像,被廢乃是早晚之事,可魏王卻就不同了,此獠雖也不算是才德過人者,可也不是愚鈍之人,加之在朝野間勢力龐大,真要讓這廝進了東宮,再想趕其下臺可就難了,正因爲此,儘管猜到了太宗的心思,*卻是裝着糊塗,一口便咬死此案已成了無頭公案。
“哼!卿等都說說看,此案究竟當怎個了局?”
儘管*不肯指認,可以太宗之英明,又如何會猜不到魘鎮一案背後的真兇是何人,原本就對李承乾極爲不滿的太宗自是不願再讓李承乾這麼逍遙下去了,一聲冷哼之後,便即將問題丟給了殿中諸般人等,顯然是打算借衆人之口來造出廢黜李承乾的理由。
“陛下明鑑,微臣以爲此案之所以半道而止,皆因大理寺監管不力所致,身爲大理寺卿,陳曦實有不可推卸之責。”
太宗的心意就差沒掛在臉上了的,衆宰輔們都是心思敏銳之輩,自是全都看了出來,不過麼,事涉東宮廢立,卻是誰都不肯輕易表態的,唯獨張亮懵懂,愣是不曾聽出太宗的題外之音,加之素來瞧*不順眼,毫不客氣地便狠參了*一把。
“嗯,子明,爾怎麼說?”
這一聽張亮一開口便跑了題,太宗自不免有些火大,奈何案子審到這等地步,身爲主審官,*確實有過失,張亮提議要處置,也屬正理,太宗就算有火氣,也只能是先處置了此事再計較其餘,只不過太宗一向對*很是寵信,又不願真重罰了去,這便皺了下眉頭,索性將問題丟給了*,明擺着便是要輕縱了去之意。
“陛下,微臣確實有失察之過,不敢自辯,一切聽憑陛下聖裁。”
*乃是七竅玲瓏心之人,只一聽便知太宗有從輕發落之意,心絃當即便是一鬆,不過麼,卻是不敢稍有半點的流露,而是作出了一派惶恐狀地應答道。
“嗯……”
這一見*作出了這麼副認打認罰的樣子,太宗還真就更不忍下手重處了,但見其沉吟了一聲,這就準備給出個罰俸之類的小懲罰便算了事了去。
“陛下,魘鎮一案轟動朝野,今,主兇居然在大堂之上自盡,實是有辱朝廷體面,終歸須得有人擔責,若不然,恐難堵天下人之口舌也。”
太宗沉吟之聲未停,就見長孫無忌已是從旁閃了出來,一本正經地出言進諫了一番。
“這……”
太宗顯然沒想到長孫無忌會在此際發難,原本想要輕縱*的話語自也就不好出口了,可要他重處*麼,卻又有些不忍心,自不免便有些個左右爲難了起來。
“陛下,老臣以爲此事上子明雖是有過,然,畢竟是無心之失,那葉添龍既是死士,自是早有死志,縱使千防萬防,也難防其在陰謀敗露後自絕,故,臣以爲過雖是當罰,實不宜重處。”
長孫無忌這等落井下石的做派一出,特進蕭瑀登時便看不過眼了,這便跟着也站了出來,旗幟鮮明地爲*緩頰了一把。
“不然,陛下,臣以爲此案干係重大,實非一個失察之過便可交代得過去的,當以瀆職罪論處!”
蕭瑀話音方纔剛落,張亮又跳了出來,毫不客氣地便反駁了一句道。
“陛下明鑑,臣以爲張尚書此言大差矣,所謂瀆職,乃是胡亂作爲,本心不正也,今,陳大人能從一團亂麻中找出真相,已屬不易,那亂賊自盡當庭,究其根本,雖是走投無路所致,卻恐更是爲掩蓋幕後真兇之故,張大人不急着去追究幕後真兇,卻硬要栽贓陳大人,到底是何居心?”
蕭瑀雖與李恪有甥舅之親,可實際上卻不屬於李恪一系,他都已是站了出來爲*說話了,楊師道這個正牌的李恪一系的大員又怎會坐視*倒黴了去,但見其幾個大步從旁閃了出來,已是朗聲將張亮好生批駁了一番。
“好了,都別爭了,朕意已決,免去子明金紫光祿大夫之銜,罰俸半年,削實封兩百戶,並記檔一次以儆效尤,依舊着大理寺卿任用,就這麼定了。”
眼瞅着幾名股肱之臣當庭起了衝突,太宗可就有些不耐了,這便一壓手,止住了衆人的爭辯,給出了個不輕不重的懲處。
“陛下聖明,微臣領旨謝恩。”
太宗這麼個處置要說重,也確實不輕,既降了*一級,又削了食邑,還外帶罰俸,換成別人,心中難免會灰暗一片,然則*卻是無所謂,沒旁的,但消不曾被貶出京師,於*來說,便是好事一樁,至於被免去的金紫光祿大夫之銜麼,本來就是白得的,也就纔到手沒幾天而已,丟了也就丟了,雖說有些可惜,卻也在能接受的範圍之內。
“罷了,此事既定,爾等且都說說看,此案可還能往下深查否?”
太宗本意就不想重處*,如今給出的這麼個處罰已然是超出了他先前之所想,也自不想衆人再死揪住此事不放,這便一擺手,又將話題繞回到了案子本身上,足可見其廢黜太子之心思有多濃烈了的。
“……”
太宗這話一出,先前還爭辯不休的衆宰輔們當即便全都閉緊了嘴,一個個全都有若木雕泥塑般地站着不動了,道理麼,很簡單,此際冒出頭來附和太宗之意倒是容易了,可萬一太宗將來要是後悔了,那後果怕不是身爲臣下者所能承擔得起的,再者,衆宰輔們對剛愎自用的魏王李泰素來都沒有好感,誰也不願這廝成爲太子,偏偏這話又不好直說,除了三緘其口之外,衆人也真沒啥太好的選擇。
“長玄(張亮的字),你來說。”
太宗等了好一陣子,也沒見羣臣們有甚言語,當即便是不滿地皺起了眉頭,目光在諸般臣工們身上逡巡了片刻,最終落在了張亮的身上,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便點了其之名。
“陛下明鑑,臣以爲此案恐難再查矣。”
一聽太宗有着將此案交給他去查之意,張亮當即便嚇了一大跳,沒旁的,身爲副主審,他如何不知這案子眼下已是徹底陷入死衚衕,要想往下查,那就只能是胡亂牽強行事了的,而這,往往就意味着天大的風險,他自是不肯去幹這等吃力不討好的蠢事,趕忙便表明了不願接手此案的態度。
“嗯,賓王(馬周的字),爾怎麼看?”
這一見張亮不願配合行事,太宗當即便有些不樂意了,問題是廢黜大事在未定之前,還真不好直接說出口來的,無奈之下,太宗也只能是悶悶地吭了一聲,轉而又將問題丟給了馬周。
“回陛下的話,微臣也以爲此案不宜再查,就目下之結果,以可明證魏王殿下之清白,不若姑且先擱置起來,留待將來也好。”
馬周同樣也不願接手此案,再者,他自忖無斷案之能,也不敢去接手此案,故而,哪怕瞧見了太宗的眼神裡滿滿皆是期盼之色,他也只能是託辭了一番了事。
“也罷,那就姑且如此好了。”
眼瞅着衆股肱大臣們都不肯支持自己換馬東宮的想頭,太宗也自無奈得很,只能是悶悶地吭哧了一聲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