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明鑑,竊以爲陛下既是欲親征,勢不能讓後方有大亂之可能,若如是,換馬東宮恐在所難免,若是下官料得不差的話,應就在此數月之間,從目下之局勢來看,魏王殿下當是首選無疑,只是不知大人您……”
身爲智者,樑旭的能力自然並不差,視野也相當之開闊,對朝局的可能之演變自是能看得出個大概來,然則對於*的心思麼,樑旭可就有些猜不太透了,沒旁的,概因其雖是暗中投入了*麾下,可對於*究竟打算支持哪位皇子卻不敢完全肯定——*從來不談此事,哪怕樑旭幾回私下試探,想搞清*是不是想着擡李恪上位,*也不曾有過甚表示,甚至在表面上,還刻意與李恪疏遠了去,當真令樑旭很有些茫然不已的,問題是此際都已快到了水落石出之時分,樑旭顯然是不打算再茫然下去了,這便試探着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子宏之分析頗爲到位,不錯,陛下確是有了換馬之心,心目中預定之人選也確是魏王殿下無疑,然,某可斷言其斷難如願以償,無他,李泰小兒剛愎跋扈,實非明君之像也,縱使陛下有心成全,也必遭羣臣反對,試問今之宰輔中,可有支持其者乎?”
儘管這一向以來,樑旭都一直表現得極爲的恭順,但有所令,無有不從者,然則*卻並未因此而放鬆了應有之警惕心理,也自不會急着將底牌現出,而是從容地表述着,明顯是打算一步步試探樑旭的真實心意之所在,無他,概因所欲託之事幹系太大,若不能完全把握樑旭之心思,*也斷然不敢輕易言之的。
“這……,唔,那依大人看,誰當能笑到最後?莫非還是晉王殿下麼?”
聽得*這般說法,樑旭自不免便是一愣,細細地想了想之後,也覺得魏王要上位的話,光有太宗的寵愛,怕是遠遠不夠,不說別的,光是其這麼些年來的跋扈行事就已將絕大部分的宰輔都得罪了個徹底,若其上了位,又怎可能會善待衆宰輔們,出於自身安危的考慮,衆宰輔們勢必要盡全力阻止魏王入主東宮,如此一來,魏王能否如願以償還真得兩說了的。
“若是沒有意外,應該是他。”
*並未隱瞞自己的判斷,很是坦然地便給出了答案。
“意外?大人您說的是……”
早在數年之前,*便曾說過這麼個判斷,據此,樑旭還曾分析與魏王知曉,從而挑動了魏王的神經,使其與*好生合作了幾回,狠狠地坑了長孫無忌幾次,剪除了其手下幾員干將,故而,樑旭對*這麼個判斷自是並不陌生,也自不會感到有甚突兀可言的,他在意的只是*這麼個判斷中的那個“意外”之前綴。
“子宏既是能看出陛下將換馬東宮,也就應能知曉東宮那頭一準也有人能看破此事,以太子殿下之心性,又豈是坐而待斃之人,起兵造亂乃必然之舉也,若某料得不差,應就在這數月之間,聲勢恐將不小,然,終歸不得人心,敗亡無地必也,縱如是,其也斷不願見魏王得勢,必會在供詞中對魏王大加鞭撻,羣臣若依此爲憑,大肆渲染魏王殿下之無德,便是陛下想遮掩,怕也不可得矣,再,魏王其人跋扈,一旦得知自身有望東宮,行起事來,恐將更肆無忌憚焉,兩者一相加,陛下怕是難違羣臣之意,只能是退而求其次,轉而將晉王殿下扶持上臺,此便是無意外時之結果,子宏以爲如何哉?”
*並未急着將意外當是如何說破,而是不緊不慢地將朝局之走向詳詳細細地分析了一番,指出了魏王必然無法上臺的道理之所在。
“誠然如是也,大人英明,下官不及遠甚。”
一聽*將朝局分析得如此絲絲入扣,根本無絲毫瑕疵之處,樑旭自是心悅臣服不已,倒是沒再急着追問意外又當是如何了,無他,只因樑旭已猜到*此際相召,爲的便是那個“意外”,既如此,恭聽也就是了,又何須多問來着。
“不瞞子宏,某確是不能坐看晉王殿下得勢,說穿了一錢不值,就陳某之身份,錯非是吳王殿下登基,陳某將來都難有個好下場可言,故,晉王殿下自當須得有些意外才是,而這,魏王殿下或許能辦得到,也算是廢物利用罷了,就不知子宏可願助陳某一臂之力否?”
道理既已說透,*也就沒再隱瞞自身所支持的人乃是吳王李恪,也言明瞭必將出手對付晉王之決心,剩下的就看樑旭作何選擇了,但消其稍有猶豫,那就別想再走出這件屋子了,道理很簡單,茲事體大,斷容不得有絲毫的閃失,哪怕是再微小的威脅,*都會出手將之消滅在萌芽狀態。
“還請大人明言,但消下官能辦得到的,斷不敢辭焉。”
如此多年的相處下來,樑旭早就知曉*能量驚人,膽略更是驚人,壓根兒就不是啥心慈手軟的主兒,殺起人來,可是從不手軟的,然則做事卻是極有原則,也素來念舊情,只要不是原則性的錯誤,都能包容得了,當然了,誰若是觸犯到了原則性的根本,那就斷然沒個下場可言,正因爲深知此點,值此大是大非之關頭,樑旭自然是不會有甚遲疑的,緊着便表明了願爲*效勞之決心。
“子宏之爲人,某一向是信得過的,意外之事無須子宏親自出手,某有一計:待得太子事敗之後,子宏當可……,如此,意外之事也就由魏王殿下自受了去,事一畢,某自當安排子宏家小一道遠避,過個三年五載,待得吳王殿下登了基,必將大用子宏,此一條,某可對天盟誓,若有違處,必叫某死無葬身之地焉!”
這一見樑旭表態得如此之堅決,*自是不疑有它,也沒再讓樑旭多犯猜疑,細細地便將所謀之策道了出來。
“大人放心,下官知道該如何做了。”
*所言的計劃並不複雜,於樑旭而論,做起來根本無甚難度,雖說事敗後要擔些風險,然則有了*的保證,樑旭也自不介意暫時消失上一段時間的,這便緊着便表明了願依計行事之態度。
“如此甚好,時候不早了,今日便議到此處罷,某先行一步了。”
事情既已交待完畢,*也自不打算再多囉唣,更不曾要樑旭作出甚賭咒之事,沒旁的,概因*自有控制樑旭的手段,也當真不怕樑旭暗中搗鬼,正因爲有此底氣在,*很是爽利地便起了身,客氣了一句之後,便就此行下了廳堂,頭也不回地便出了門,自行乘馬車回府去了……
“稟殿下,候大將軍到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與樑旭如何綢繆,卻說東宮的顯德殿中,一身明黃便裝的太子正端坐在几子的後頭,看似穩坐不動,可其實額頭上卻是不停地冒着虛汗,哪怕身邊就隔着個不小的冰盆子,卻依舊還是渾身燥熱得不行,正自焦躁無已間,卻見東宮總管太監陳水硯急匆匆地從殿外行了進來,疾步搶到了太子的身前,緊着便是一躬身,低聲地稟報了一句道。
“好,快,快請,啊,不,本宮親自去迎!”
聽得侯君集已到,太子明顯是有些失態了,緊着便起了身,語無倫次地亂下着令。
“咳咳。”
這一見太子舉止失措,原本靜靜地立在一旁的蘇昭可就看不下去了,又不好當面指出太子的不是,這便緊着假咳了兩聲,以示提醒。
“啊,哦,宣!”
聽得蘇昭這般暗示,太子這才驚覺自個兒有些着相了,臉不由地便是一紅,趕忙又端坐回了原位,裝模作樣地整了整身上的衣衫,而後方纔一本正經地道了宣。
“諾!”
陳水硯對太子今日的反常舉止雖是訝異得很,卻並不敢多問,也就只是恭謹地應了一聲,便即匆匆地退出了大殿,自去傳喚侯君集不提。
“太子殿下,請容微臣暫且告退。”
蘇昭對太子顯然還是有些不甚放心,並未似約定的那般悄然退去,而是低聲地請示了一句道。
“嗯,愛卿但去無妨,本宮知道該如何做了。”
明知道蘇昭此舉是在提點自己要依計行事,乃是一片好心,可太子卻還是不免有些不耐,不過麼,倒是沒表露出來,僅僅只是繃着臉地應了一聲。
“殿下英明。”
以蘇昭之能,自是能感受得到太子那聽起來平淡的語氣裡其實隱藏着濃濃的焦慮與不耐,心中自不免便起了些擔憂,本想着再出言開解太子一番,可轉念一想,又覺得沒那麼個必要,也就沒再多言,恭謹萬分地稱頌了一聲之後,便即悄悄地轉入後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