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於這樣緊張的時刻,筱雨絲毫不敢鬆懈大意。
大房二房沒有什麼異樣的舉動,可筱雨還是覺得不安。
原因是自從楚老公爺宣佈了讓楚晉之繼承爵位的決定後,他規定每日早午膳,全府人都要在一起吃。
老公爺的理由是,這些年一家人都甚少有在一起吃飯的時候,待國公爺爵位傳給了楚晉之,那楚家就得準備分家了。到時候事情各房有各房的雜事,想要聚在一起本就不容易。而他也沒多少活頭,沒有多少日子了,趁着這段時間精神清醒些,讓家人每日多陪他一會兒。
老人的願望本不該駁斥,但筱雨還是感到了爲難。
因爲老公爺的吩咐,給了大房二房的人接觸父親的機會。
宣佈決定的第二日,楚老公爺便已上折呈案,懇請咸寧帝批示。
咸寧帝批示後,楚氏一族認可了楚晉之的國公繼承人身份,舉行一系列儀式後,楚國公的位置便真正是屬於楚晉之的了。
不算上咸寧帝批示之前的時間,粗略估計整個流程走下來,需要花費半個月的時間。
也就是說,這半個月的時間裡,筱雨都要做好萬全準備。
大房二房的人要阻止楚晉之承爵,必須要在儀式舉行之前。
一旦儀式舉行完畢,楚晉之已成爲了楚國公繼承者,那他即便身死,他的爵位也只能是傳給自己的兒子。
除非他沒有後代,爵位方由他的兄弟繼承。
所以在這之前,筱雨務必要確保楚晉之的生命安全。
楚正替咸寧帝辦事,海國和大晉兩邦之事關乎大晉興旺,忠孝不能兩全,他根本無法抽身。
府裡之事,只能由筱雨全權負責。
三房雖然人丁單薄,筱雨沒有幫手,但人丁單薄也有人丁單薄的好處,至少人員分明,不會因人太多而產生矛盾,用起來也得心應手些。
筱雨安排了每日前往正廳用膳時身邊跟着的人,又對楚晉之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不要食用未經她檢查過的食物。
小心一些總是好的。
顏氏見楚不在府中幫忙,反倒是筱雨這個兒媳婦忙前忙後的,不禁對自己這個兒媳起了疼惜之心。
她特意找筱雨談了一次。
“你們之前說要去溫泉莊子,如今因爲這事兒被阻攔了行程,你心裡不會怨憤吧?”
筱雨忙笑道:“母親說哪兒話,計劃趕不上變化,變化既然來了,那便只能努力適應。我當然不怨憤。等府裡的事兒塵埃落定,再去溫泉莊子休養也不遲。”
顏氏遲疑道:“你心裡不留疙瘩就好,府裡事兒多,也少不得你。只是……”
顏氏蹙了蹙眉:“正是需要兒待在府裡的時候,他怎麼偏偏往府外跑?”
筱雨低聲道:“母親不要怪罪他,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筱雨頓了頓,更加壓低聲音:“是比父親承爵更重要的事。”
顏氏頓時瞪大了眼。
筱雨對她眨了眨眼,笑道:“母親知道就好,也和父親透個底,別讓父親擔心。”
顏氏遲疑地點了點頭,想要問筱雨到底是什麼事,竟比他父親承爵更重要,但她到底沒問。
離那日已過去了兩天,老公爺要求全府人都到,到的確是都到了,只是用膳都很沉悶,沒幾個人有笑臉。
第三日早膳楚沒來,他昨晚上就沒回府,筱雨知道,他已經開始準備啓程去南灣了。
然而楚的缺席,卻成了打開沉默的一道口子。
邢氏率先發難,說話有些陰陽怪氣:“喲,這才新婚多久啊,兒就徹夜不歸了?兒媳婦兒,你也太沒用了吧,你一個嫡妻,竟然還留不住自己的夫君在屋裡。你們這樣,兒什麼時候能有嫡子啊?”
筱雨夾菜的手一頓,擡頭望向邢氏。
“謝二伯母關心,只是,母親都未曾以此事問我,真要質問,也該由母親問吧。”
言下之意是,二伯母你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筱雨輕笑一聲:“二伯母真有那麼多閒心,那侄兒媳婦請你幫忙的事兒,不知道可有眉目了?”
邢氏每每都被筱雨以這事相問,早就已經產生了厭煩。如今她氣憤難平,也不想再同筱雨裝和氣,說話十分尖刻:“那可真沒眉目,浩浩曾家軍那麼多兵士,誰關心一個無名小卒?你也別怪二伯母說話難聽,他指不定早就死在哪個犄角旮旯裡了,說不定連屍骨都尋不回來,還有什麼可找的!”
邢氏說話時,三奶奶佟玉安一直拉她,這沒讓邢氏止住話頭,反而讓她越說越大聲。
筱雨只靜靜聽着。
待她說完了,筱雨方纔笑了一聲:“大清早的,二伯母怎麼那麼大火氣,說那麼多話也不怕閃了舌頭。”
筱雨擡了擡手:“墨香,給二太太倒碗冷茶,讓她降降火。”
墨香應了一聲,往二太太那邊去。
筱雨無視她的話,並對她冷嘲熱諷,邢氏心火上漲,也顧不得這是衆人用早膳的地方,扭身就對近前來要給她倒茶的墨香一個耳刮,並罵道:“賤婢!瞎了你的狗眼了!也不看看你是什麼身份就敢到本夫人跟前來!”
墨香慌忙下跪,捂着臉也不吭聲。
筱雨慢慢站了起來,眼瞧着邢氏又要上腳踢墨香,她一個閃身,速度堪比雪狐,一腳擋住邢氏將要擡起的腳,一手握住邢氏的手腕。
因她站着,邢氏坐着,筱雨這般望着邢氏,完全是居高臨下地俯視。
“二伯母。”筱雨面無表情,聲音卻很清楚,道:“我的丫鬟,我打得,別人可打不得。你打了,得還回來。”
筱雨話音剛落,揮手就給了邢氏身後的玉翠一個耳光。
“啊!”
筱雨的手勁兒可不是邢氏能比的,玉翠驚叫了一聲,她的臉迅速地紅腫了起來。
筱雨從來不拿無辜之人作伐子,這玉翠也並不是什麼好人,筱雨聽鈴鐺打聽的,邢氏身邊的玉翠仗着得邢氏的喜歡,沒少欺負府裡的小丫鬟。她被打那倒也不冤。
“你!”
邢氏怒視着筱雨,奈何筱雨氣場強大,她又被筱雨制住,竟是完全沒辦法反抗。
這場面委實詭異,一時之間,正廳中人都沒個反應。
筱雨盯着邢氏,緩緩地道:“墨香,起來。”
墨香應了聲是,乖乖站起身。
筱雨這才放開邢氏,帶着墨香悠然地回了自己的位子。
就好像之前的不愉快全都沒發生過似的,她自顧自夾菜,吃飯,完全不將邢氏放在眼裡。
赫連氏是楚的親祖母,這個時候當然不會出聲拆自己孫媳婦的臺。老公爺那是慣常不理事兒的,也只眯着眼睛在一邊看熱鬧,一聲不吭。
能爲邢氏出頭的,那就只有二老爺了。
可人家兒媳婦兒也沒做什麼啊!不過打了一個丫鬟,難不成以這個理由訓斥她?
可是在這之前,是這蠢婦先打的兒媳婦兒的貼身丫鬟啊!
二老爺拿着難辦。
妻子被人打臉,要是不要個說法,那讓人笑話。可要要個說法,這也不好要,搞不好偷雞不成蝕把米。
二老爺隱隱覺得筱雨這個侄兒媳婦兒不簡單,是以他一時之間也不敢輕舉妄動。
墨香走到筱雨身後,撫了撫臉。
秋蘭關切地低聲問道:“疼嗎?”
墨香輕輕搖了搖頭:“我剛纔躲了下,只被手指尖打着了,扇了點兒掌風。”墨香說着便將半邊臉露給秋蘭看。
背對着她們的筱雨微微放了心。
然而下一刻,她整個心卻都提了起來。
老公爺忽然坐直了身子,直直望着墨香,道:“那個丫鬟,叫什麼名兒?”
墨香頓時整個身子都僵了。
秋蘭也是頓在原地,只覺後背冒了冷汗。
“兒媳婦兒?”
老公爺叫了筱雨一聲:“你背後那個,剛被你二伯母打的那丫鬟。”
老公爺朝墨香的方向指了指。
筱雨心裡叫苦連天。
不會是墨香長得漂亮,入了老公爺的眼吧?
若非楚半山是楚的祖父,筱雨真想罵他一句老色鬼!
自己一隻腳都進棺材了,不,是一隻半腳都跨進棺材了,卻還想着女人,能別這麼糟蹋女人嗎!
筱雨硬着頭皮,裝作不以爲然的模樣,道:“回祖父,這丫鬟名墨香,是孫媳婦的貼身丫鬟。”
“貼身”二字筱雨咬得很重,想要提醒老公爺墨香的身份。
貼身丫鬟可不是能隨隨便便就要走的。
老公爺卻是絲毫沒有在意這點,他露了個笑,一臉的褶子。
“不錯,長得漂亮,兒媳婦兒,讓她到我屋裡伺候。”
一言剛落,墨香的腿都軟了。
秋蘭趕緊扶住她,兩人都緊盯着筱雨的後腦勺。
筱雨心裡清楚,墨香即便是想攀高枝兒,也絕不會想攀老公爺這根最高的高枝兒。
枝兒高的確高,可耐不住已經朽了啊,這才攀上去,枝兒說不定就掉了。
那墨香豈不是要跟着摔個半死不殘?
她一定不願意。
全廳的人都盯着筱雨。
筱雨笑了笑:“祖父開了口,按理說孫媳婦不能不應,只是……”
筱雨爲難道:“只是前幾日,三哥三嫂還來問孫媳婦要墨香,這也得分個先來後到不是……”
楚戒和佟玉安萬沒想到筱雨會將他們給扯進來她不是已經拒絕他們了嗎?
邢氏更是瞪大眼睛,筱雨朝她輕輕一笑。
“三哥,你可還要墨香?”筱雨問楚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