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祖孫三人都默默無言。
良久,廉氏方纔嘆了口氣道:“筱雨,你收拾好東西,夜半時分便騎了你那匹馬兒走吧。”
宋允側目,筱雨更是意外,怔怔得看着廉氏。
廉氏對她笑道:“你悄悄走,別讓人知道。”
“外祖母。”筱雨鎮定下心神道:“我可以配置假死藥,以後也可以一勞永逸……”
“可以後你若是回來,就不能以我外孫女的身份回來了。”廉氏搖頭說道:“照你舅舅的分析,皇上對曾家動手也就在這一兩年的時間。大晉之內已經沒有了國中國,下一步皇上必然是要收拾權勢赫赫的曾家。你頂多在外面躲上一兩年……”
廉氏溫柔地看着筱雨,伸手撫摸着她的鬢髮說道:“就是要委屈你,怕是耽誤一兩年回來,你就真的是個老姑娘了……”
“外祖母……”
“母親這提議甚好。”筱雨不料宋允也是點頭附和:“一兩年後,曾家覆滅,仇軍師除非是另投明主,否則也必然要跟着曾家消亡。連這個人都沒有了,皇上也不會再將你算計給他。躲一兩年正好。”
筱雨覺得鼻酸:“可是若是如此,皇上必然知道我是自己逃的,這和抗旨有什麼區別?”
“可皇上不是沒有下聖旨嗎?”廉氏狡黠一笑,像個想了歪主意的老小孩:“你留書一封,就說你不願意家人,可怎知家裡人催你催得緊,所以你只能離家出走。即便到時候皇上真的下了旨,這書信可是證據確鑿,且是在皇上下旨之前你留的,也不算我們抗旨不尊。再者而言,皇上這些明示暗示都是私下裡的動作,不能拿到明面上來說。”
“外祖母這般……皇上豈不是吃了啞巴虧?”筱雨失笑道。
廉氏暗哼一聲:“誰讓皇上算計我們家裡人,讓他吃個啞巴虧又如何?頂多他不給你兩個舅舅好臉色看。”
宋允含笑點頭,筱雨卻是覺得不安。
廉氏握住她的手輕聲道:“好孩子,原本我以爲,宋家再無出頭之日,沒想到卻有回來的一天。打從自西北啓程回京起我便想明白了,千重要萬重要,都不及家人的幸福和快樂重要。我們過我們的平淡日子便好,再不去求大富大貴。你外祖父心繫天下大家,我們就只心繫我們這個小家就好。”
宋允道:“筱雨,聽你外祖母的。”
他思量了片刻,道:“正好收到你大哥的信,你這離家,便朝着南邊兒去,投奔你大哥。聽你母親說,你大哥自小聰穎,如今又做了副將,想必也有一些權力,護佑你應當是沒什麼問題的。”
廉氏點頭道:“我與你舅舅想的一致,你大哥這封信來得恰是時候。”
“別耽擱了,今夜你便收拾東西,即刻離開。”宋允語氣嚴肅了起來,道:“我一會兒去給你弄幾張出城文牒,你身邊那丫鬟是要帶的,另外再帶兩個護衛,四個人正好,人不要太多了,免得招眼。”
筱雨眼眶微紅,廉氏拍拍她的手:“別難過,頂多一兩年功夫,外祖母在這兒等着你回來。”
艱難地點了點頭,筱雨揉了揉眼睛,道:“外祖母,大舅舅,我現在便去收拾和通知人。”
“去吧。”
廉氏含笑點頭,筱雨匆匆邁步去通知鳴翠。至於護衛,她得去問問曹鉤子和三彎,讓他們派兩個人跟着她。
還有秦樂和馬紅玉,雖然不能明說,但也要給個交待。
宋允也沒有閒着,通過中間人買通了守衛官,換了四張通城文牒。
廉氏則是備了銀票和一些散碎銀子,用作筱雨路上的花銷。
晚飯時分,秦招祿和宋氏仍舊沉溺在秦晨風一切安好的喜訊當中,廉氏和宋允、筱雨也並沒有將這件事情告訴他們,一頓飯吃得十分溫馨。
筱雨沒有表現出異樣,夜晚也與往常一樣,滅燭睡了。
丑時初,筱雨豁然睜開眼睛,輕聲咳了咳,鳴翠也迅速起身,從牀底將收拾好的包袱拿了出來,主僕二人一人背了一個。
兩人躡手躡腳地出了筱雨的閨房,貼着牆根朝馬房去。
雪驪噴了兩個響鼻,筱雨摸了摸它的頭,低聲在它耳邊說讓它安靜。雪驪很有靈性地沒有再發出響動。
等了不一會兒,曹鉤子和三彎便從後廂房竄了出來。
黑暗之中筱雨視物十分清楚,見兩人身形矯健,速度極快,兩個晃眼便到了她面前。
“走吧。”曹鉤子低聲說道:“先轉到外城的一間客棧去,喬裝打扮一番,黎明時分我們隨第一撥出京城的人出去。”
筱雨點了點頭,四人迅速而安靜地出了宋府,離開了煙明衚衕。
除了依稀的蟬鳴聲,萬籟俱靜。
第二日清早,早飯期間宋家的餐桌上沒有見到筱雨的身影。
宋氏讓人去催筱雨過來用早飯,豈料丫鬟跌跌撞撞地跑回來,呈上筱雨留的書信,道:“姑奶奶,二姑娘房裡沒人……”
宋氏面色凝重地接過信,看完之後臉色古怪。
廉氏慢條斯理地用着早膳,讓在廳中伺候的人都出去。
“母親……”
宋氏驚疑不定地看着廉氏。廉氏的反應足以證明這件事情她是知情的。
廉氏拿手帕擦了嘴,端了臉色道:“記住,筱雨就是被我們這些長輩逼迫得離家出走的,和皇上、仇軍師並無關係。”
“可是……”宋氏快走上前幾步,臉露焦急:“母親!筱雨已經十七了,她這一走,何時能回來?再者說了,即便她回來了,到時候一個輕易離家出走的姑娘,又有何人能娶?”
廉氏拍了拍宋氏的手道:“你啊,筱雨是什麼樣的姑娘你難道不知道嗎?她有主張有打算,她出去定然能闖出一番天地。況且”
廉氏頓了頓:“我相信,筱雨肯嫁的男人,定然也是心如明鏡,值得她嫁的男人。否則,她定然不會願意將自己輕易託付終身。”
宋氏臉色變了幾變,終究是嘆息一聲。
“你們都記住了,若是旁人問起,三緘其口。除非皇上真的下旨干涉,便以她不知所蹤爲藉口。”廉氏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