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雨不曾料到初霽會有這樣的情況,顯然初霽這樣的舉動也讓餘初摸不着頭腦。
聽到初霽的尖叫聲筱雨立馬趕往了堂廳,上前抱住初霽把他攬在懷裡,一直低聲輕柔地安撫他:“初霽別怕,姐姐在這兒……”
長虹也懵了,“哇”一聲哭了起來。
潔霜去了後院摘菜,家裡再沒有旁人,筱雨直接就喝餘初道:“你還愣着做什麼,趕緊哄哄長虹!”
不用餘初去哄,長虹好像很喜歡餘初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大哥哥,直接就撲到了餘初的懷裡抽泣起來,一邊念念叨叨地說:“三哥哥壞,三哥哥壞,嚇長虹……”
餘初只能被動地抱着長虹哄着,他應該是沒哄過小孩,手足無措的,倒是讓筱雨看着一陣好笑。
長虹是個不怕生,忘性大的孩子,哭了會兒就不哭了,掛着晶瑩的鼻涕,睜着溼漉漉的眼睛望着筱雨和初霽。
在埋入筱雨懷裡後不久初霽的尖叫聲就停止了,這會兒身體不斷地抽動着。筱雨試圖將他的手從他耳朵邊拿下來,初霽卻扣得死緊。
筱雨不知道初霽對陌生人會有這麼強烈的排斥,或許是對從來沒印象的人忽然出現在自己面前而形成的一種恐慌?她不精通心理學,只能給初霽親情上的安慰和寬撫,希望他把自己當做依靠,從而不用那害怕。
初霽不肯露出頭來,筱雨自然不能強行將他拉開,只能對餘初道:“這是我弟弟初霽,他怕生人,你……”
餘初點了個頭,抱着長虹出了堂廳,冷不丁卻覺得自己手上忽然有些滑膩,低頭一看,竟然是長虹的鼻涕……
堂廳裡沒有陌生人了,筱雨才慢慢哄得初霽擡起了頭。晶亮的眼睛大大睜着,望着她的眼神裡全是無助。
就是這種孩子的眼神,總讓筱雨不自覺地就從心底散發出了一股柔情。
筱雨摸摸他的頭說:“初霽不怕,那人姐姐認識,不是壞人……”
餘初算不算壞人,這個其實並不好說。筱雨與他的交集不深,第一次她救了他,而他眼睛都不眨地就殺了兩個人,可見這人也不是什麼善類。第二次見面他買了她手中野雞野兔,給了一個十分可觀的價錢,倒也算是他還了她的人情。第三次她在會賓樓偶然見到他,他跑下來跟她打招呼,態度熟稔好像二人頗有交情。而這第四次,她帶他回家吃飯以答謝……
慢着,她爲什麼要帶他回來啊!
筱雨頓時皺了眉,初霽拽着她的衣裳問她:“不是壞人?”
“不是。”
筱雨摸摸他的頭,保證道:“姐姐怎麼會帶壞人回家呢?他不是壞人。”
初霽還是不能完全相信,等餘初進了堂廳,他雖然沒有再抱頭尖叫,可還是十分煩躁,腳在地上不停地磨着,手也一直在亂動。
好不容易筱雨和潔霜把飯菜端了上來,初霽又不肯吃飯了,躲在一邊抱着雙腿坐着,下巴有節奏地撞擊着膝蓋。
餘初一直觀察着初霽,卻也沒開口問筱雨她這弟弟是怎麼回事。飯菜上來了他便不客氣地吃飯,見筱雨先餵了長虹,然後準備好了飯菜端去初霽面前,牽了他的手讓他端住碗握住筷子,初霽也沒灑了,安安靜靜地一個人吃起來。
等筱雨端起飯碗吃飯的時候,桌上的飯菜都有些涼了。
“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偏要來我家吃飯。”筱雨嚥下嘴裡的飯說道:“酒樓飯館裡的菜比我做的好吃多了,我家裡弄的都是最簡單易做的飯食,怕是不合你的口味。”
餘初沒說話,但碗裡的飯倒也吃得乾乾淨淨沒有浪費。他擱下筷子默默看了筱雨片刻,方纔移開目光望向吃得圍兜上全是湯漬,糊了一嘴的長虹,視線慢慢看向了角落裡端着碗自己吃的初霽。
餘初忽然輕聲問她:“這樣的日子,很辛苦吧。”
“不辛苦,很充實。”筱雨頭也沒擡,夾了一口菜裹着飯塞進嘴裡,咀嚼一番後吞了下去,說:“要是沒他們,我也不知道要怎麼活着。”
餘初聲音更加低了:“你就沒怨恨後悔過?”
“怨恨?後悔?”筱雨搖搖頭:“時間很寶貴,哪有那麼多閒工夫去怨恨後悔。”
喝下碗裡最後一口湯,筱雨拿帕子擦了擦嘴,說:“人活在什麼樣的位置,就要做什麼樣的事情,我是姐姐,當然要照顧他們。”
“那你就沒想過,你自己?”餘初直視着筱雨:“你顧了他們,可你自己呢,你不爲你自己考慮?”
筱雨覺得好笑,可看餘初的表情,卻好像是在正經問她問題。她便也坐直,不避諱地說:“沒有人是無私的,自私的人並不可恥,每個人都有追求自己個人利益的權力。可是自私需要有個度,不能超越了這個度。拿我來說,如果要我爲了自己而丟棄我的弟弟妹妹,那便是超越了這個度,我會看不起自己。”
潔霜因爲筱雨和餘初之間的對話而有些怕,等筱雨說完,便立刻拉住筱雨道:“二姐說過不會丟下我們!”
“嗯,姐不會的。”
筱雨安撫了潔霜,脫下長虹的圍兜,讓潔霜抱長虹去午睡,自己則開始收拾桌子,一邊道:“你是不是該回鎮上去了,這會兒慢慢走着,到鎮上恰好能趕上晚飯。”
餘初不理會她,徑自在一邊坐了,看着筱雨收拾殘羹剩飯。
初霽也吃完了飯,乾乾淨淨的,一粒飯也沒灑。
看着初霽回了屋,筱雨收拾乾淨了堂廳和廚房,筱雨方纔得了空對餘初道:“請客我也請了,你是不是該走了?”
餘初笑道;“丫頭,你這是在逐客?”
他擺明了現在還不樂意走,筱雨總不能拉扯他讓他離開,沒辦法,筱雨也只能冷着他,想着他拉不下面子興許自己走了呢。
筱雨端了小凳坐在屋檐下曬太陽,不一會兒餘初竟然也跟了出來,坐到了筱雨旁邊。只不過女子是仰望着天空,而男子則是低着胸的。
良久餘初才問筱雨道:“你那個大一些的弟弟,是怎麼回事?”
筱雨頓了頓:“問這個做什麼?”
餘初道:“就是想問問,就算是怕生人,見着我也不需要尖叫成這樣,我長得很像洪水猛獸嗎?”這已經是第二次用“洪水猛獸”來形容自己了。
是人都會對與常人不同的人感到好奇,筱雨並不對餘初的問話感到反感,畢竟他沒說“你弟弟是不是有病”這樣傷人的話。
筱雨沉默了片刻後說道:“村裡的人都覺得初霽是傻子,因爲他從小學什麼就比旁人慢,也不愛搭理人,久而久之初霽有了個大傻的綽號。就連爹孃,或許也覺得初霽是不正常的孩子。”
筱雨微微頓住,偏頭看餘初:“你如果有個這樣的弟弟,你會不會放棄他?”
餘初一怔,然後緩緩搖頭,輕不可聞地說:“可惜我沒有弟弟……”所以做什麼事都只能孤軍奮戰。
筱雨說道:“初霽不是傻子,他在某些方面具有旁人無法企及的能力,我已經發現了兩個,未來他還會給我更多的驚喜。我能做的不多,引導他過正常人過的生活,這就是我唯一能爲他做的事情。”
餘初略有些動容:“能有你這樣的姐姐,是他的福氣。”
“不,我能有這樣的弟弟,是我的福氣。”筱雨笑了笑,沒有一絲勉強:“我一直認爲,老天爺對人是公平的。給你關了一道門的同時,會給你開一扇窗。”
餘初怔了怔,問:“此話何解?”
筱雨笑道:“就好比貴族和平民。貴族能錦衣玉食,卻要受諸多規矩限制,平民雖粗茶淡飯,卻更加自由快樂。”
餘初若有所思,良久才輕聲問道:“你說你弟弟有旁人無法企及的能力,是什麼?”
“他過目不忘,且能完全複製東西。”
餘初頗爲驚訝。
筱雨此時就像是向別人炫耀着自己的寶貝一樣,話匣子打開了關也關不住,將初霽在老族長面前如何完美證明他們大伯對他們的欺壓,如何按照她的圖紙複製出了一個完全一模一樣的弩。說到興奮處,筱雨還將弩給餘初看了,然後立馬收回,說:“這個可不能讓你拿去。”
餘初吃驚於初霽的才能,但此時吸引他的,不是初霽,而是筱雨手中拿着的那個據她所說捕獵到鹿的武器。
“那東西能不能給我看看?”餘初伸出手道:“我就看看。”
筱雨見他臉上沒有玩笑的意思,便將弩遞給了他,說:“這是最簡單的,射程要遠些,威力也大些,比弓箭好使。”
餘初將弩反覆看了,方纔遞還給了筱雨,眼中有些意味深長:“這種武器,我從未見過。”
筱雨忽然心生警惕,立刻將弩收到了背後,聲音平平地說:“這是我爲了打獵方便想出來的武器,你沒見過也很正常。”
餘初便突然笑了:“那倒也是,既然是丫頭你自己想並且做出來的,在這世上自然是獨一無二的,豈會有旁人見過。”
筱雨扯了嘴角笑了笑,餘初道:“令弟的確是個才能非凡的人,希望他能有好運道。今日叨擾了,丫頭,我們後會有期。告辭。”
餘初對筱雨施了一禮,才走到院門前忽然頓住腳步,回頭對筱雨笑道:“丫頭啊,有句話我不得不說,你聽了可別生氣。”
筱雨冷哼一聲,餘初輕聲道:“你做飯的手藝,真的有待加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