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康不像慧兒那樣膩着筱雨,他挨近筱雨小大人似的囑咐,讓她要多吃飯,多休息,多睡覺,要好好養身體,不要讓他妹妹累着了。
筱雨揚眉笑道:“你謝叔叔告訴你了?”
“我問謝叔叔的。”康康眯了眯眼:“媽媽,我又要做哥哥了,我要有妹妹了。”
筱雨聽得出他話裡的欣之意,笑道:“可不一定是妹妹。要還是弟弟呢?”
康康搖頭道:“肯定是妹妹。”
他看向慧兒:“慧兒,你說是妹妹還是弟弟?”
慧兒苦惱地想了想。
兩個弟弟她很喜歡,要是再有妹妹就更完美了。
慧兒便笑道:“妹妹!”
康康便斬釘截鐵道:“我就說是妹妹了。”
姬元安給康康豎起大拇指:“小皇上說是妹妹那就一定是妹妹。君無戲言嘛。”
筱雨輕笑一聲:“這哪是他說了算的。”
“話可不能這麼說。”郭嬤嬤聞言笑道:“夫人是不知道,小孩子說的話是很靈的。大公子和慧兒小姐都說是妹妹,那多半就是妹妹。”
筱雨笑道:“你們說得都有理,是與不是,總要生下來了才能知道。”
康康嚴肅着臉對郭嬤嬤道:“嬤嬤,你要好好照顧媽媽。我要健康漂亮的妹妹。”
“好,大公子既然吩咐了,老奴一定會盡心盡力地照顧夫人的。”
郭嬤嬤笑着回了一句,筱雨看向郭嬤嬤,笑道:“你也逗他。”
“老奴可是說真的。”
郭嬤嬤輕笑兩聲,突然想起什麼,道:“對了,老奴得去廚房親自給夫人做點兒吃的上來。這會兒還是孕早期,吃食上可不能大意了。”
筱雨便點點頭道:“嬤嬤去吧,勞煩嬤嬤了。”
“這算什麼勞煩。”
郭嬤嬤匆匆下去了,姬元安若有所思地道:“等我回大晉,我也要讓父侯給我尋個像郭嬤嬤這樣老道的嬤嬤在我身邊提點我。”
“老人家經驗豐富,看事情比我們全面。”筱雨笑道:“找個有經驗的嬤嬤在身邊倒是很有必要。”
這場宴直到月上中天,人們才漸漸離開。
筱雨早就困了覺回去歇了,康康和慧兒年紀擺在那兒,也不慣熬夜。
最後只剩下楚和秦晨風等人,在宴席撤下之後還在秉燭夜談。
幾人圍坐了一圈,謝明琛和秦晨風分坐在楚兩側。
在這些人當中,謝明琛並不是話最少的,但他今日卻顯得最爲沉默寡言。
包勻清和扈三彎拼酒拼得厲害,兩個人都醉醺醺的,挨坐在一起勾肩搭背不時笑笑,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笑話。
李明德在秦晨風另一邊坐了,他最爲清醒,從頭到尾只小酌了幾杯。
李明德端着酒杯笑道:“如今看來,在座的這些人裡邊,我是最差勁的。這個年歲連個媳‘婦’兒都沒討到。你們呢,多半都是有家有室有兒有‘女’,最不濟的,秦將軍回去就要迎娶嬌妻。我坐在這兒倒是‘挺’格格不入的。”
包勻清卻說聽到了這一句,頓時哈哈大笑道:“李爺,你要真、真那麼羨慕,改明兒回去,你也娶親去!”
李明德笑了一聲:“說娶就娶那也不好,世間‘女’子千千萬,要是娶錯了可怎麼辦?”
“那你怎麼判斷,誰是正確該娶的?”包勻清抱着酒壺問道。
李明德笑道:“我看到她,我就知道是她。”
包勻清熏熏然地擺了擺手。
抱着酒壺睡了過去。
扈三彎也趴在了桌上。
楚招了人來,讓人將包勻清和扈三彎送回他們房中去。
謝明琛便也微微搖晃着起身,說道:“那我也告辭了。”
“謝大夫着什麼急?”李明德微微笑道:“明日我們就走了,能留下來聚在一起的時間不多,能多聊會兒便再多聊會兒。今後別說見面,連書信往來都不容易。”
謝明琛又緩緩地坐了下來,輕嘆道:“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要再聊,恐怕也再聊不出什麼來了。”
李明德一笑,微微撐了側臉,看向謝明琛:“也不拘聊什麼,就是再一起說說話也好。”
李明德看向楚,笑問道:“是吧?”
楚緩緩擡眼,看了李明德一眼。
“這一晃,十年都過去了。”
李明德頗有感觸:“咱們這些人,再加上方纔那兩個喝醉了酒被人架走了的包勻清和扈三彎,說起來可是早早都知曉彼此的存在。”
楚道:“說的也是。”
李明德笑道:“所以說,走到一起就是緣分。”
“你現在感覺倒是十分豁達暢快了。”
楚對李明德揚了揚眉:“有些恣意人生的味道。”
“那是。”李明德笑道:“我記得以前在北縣,筱雨還曾經同我說過一句話。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我覺得她說得特別好。後來爲皇上做事,那腦袋可是險險地掛在‘褲’腰帶上,更加得把生死兩個字看開些。你看我現在就很好。無家無室,無兒無‘女’,多逍遙自在。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李明德哈哈大笑兩聲,秦晨風不忍道:“可你也羨慕我們有家有室有兒有‘女’不是?”
“那倒是。”
李明德頷首,道:“有時候一個人靜下來,倒是覺得蠻寂寞的。沒有人憂心掛念,倒也不是滋味兒。”
“那就娶個妻。”楚飲了口酒道:“左右你也瀟灑了這麼些年了。”
李明德擺擺手:“娶妻不娶妻,順其自然。”
李明德頓了頓,忽然開口問道:“你說,要是我看上了一個青樓‘女’子,要將她娶爲正妻,你們會不會瞧不起我?”
秦晨風和謝明琛都愣了一下。
楚抿抿‘脣’,道:“誰瞧不起你,作爲朋友都不會瞧不起你。”
李明德頓時哈哈一笑:“文盛,還是你小子懂我!”
文盛是楚的字,甚少有人叫,也就李明德還會這般叫他。
楚輕嘆一聲,拍拍李明德的肩問道:“你真的看上了一個青樓‘女’子?”
他知道李明德會這般問,絕對不是隨便問問的。多半他心裡真的有這樣的疑‘惑’和遲疑。
秦晨風和謝明琛便看向了他。
李明德按了按額角,道:“既然話說到這兒了,我也沒有瞞着的必要。沒錯,我看上了一個青樓‘女’子,想要把她娶回家去。我也不在乎什麼流言蜚語,但總覺得這樣的事情,可能會有無窮的後患。”
李明德看向楚:“我雖然再不入李家‘門’,但李家從未放棄要我回李家的意圖。我沒有成婚,他們對我的婚事比我還要上心積極。我就怕,我娶了她,反倒是害了她。李家的人……你也知道。”
楚輕嘆一聲,對李明德道:“你要是覺得自己沒有足夠的把握能夠保全她,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
李明德苦澀一笑,將杯中之物一飲而盡。
他看向謝明琛和秦晨風:“你們兩個,還沒回答我。我要是娶了青樓‘女’子,會不會瞧不起我。”
秦晨風搖了搖頭,謝明琛卻是不語。
“謝大夫?”李明德執意想要聽人回答。
“李大人真要我說嗎?”
謝明琛問道。
李明德微微坐直:“自然是聽謝大夫的真心話。”
謝明琛便點了點頭,直言道:“會。”
李明德頓時皺了眉頭。
“李大人乃是官身,非爲平民。青樓‘女’子出自娼‘門’,乃是賤籍。若李大人不爲官,只爲平民,替其贖身,結爲夫妻,我等自然會呈禮相賀,真心恭喜。但若李大人仍是官身,迎娶青樓‘女’子,一則無此先例,二則於李大人官聲有損,三則也將此‘女’置於水深火熱之中。若李大人執意要與之在一起,謝某奉勸李大人,以妾禮迎之入‘門’即可,不要八擡大轎,鬧得天下皆知。”
謝明琛一番話出自肺腑,且自有他的道理。
李明德聽在耳裡也不能否認他說的是對的。
但從內心深處上來講,李明德卻覺得謝明琛冒犯了他。
這樣的道理他何嘗不懂,他問這話,也不過想要得到一句暖心的支持。謝明琛這般正經作答,大概是沒有將他當成是真正的朋友吧。
真正的朋友,又何須這般條條款款地列出來同他說理?
真正是朋友,也該知道他絕對不會輕舉妄動。
李明德心裡嘆息一番。
爲什麼筱雨明明和謝明琛來往得比和楚來往的時候多,卻始終無法對謝明琛產生感情,反而與楚雙宿雙飛。
他想,他明白了。
那是因爲筱雨和楚一樣,都是對生活充滿了熱愛的人。他們的觀念和步調太契合,他們太有默契。
而筱雨和謝明琛,卻無法達到那樣的契合。
筱雨那般聰明的‘女’子,恐怕早就已經預料到今後生活中他們會出現分歧,所以從來沒有對謝明琛產生過哪怕一丁點的感情。
謝明琛不是比不上楚,但在筱雨的眼中,卻沒有他的位置。
李明德緩緩一嘆,對謝明琛道:“謝大夫,受教了。”
謝明琛點點頭,道:“李大人勿怪。”
李明德擺擺手,看向秦晨風:“那日聽到秦將軍說,回京就要上‘交’兵權。秦將軍可考慮清楚了?”
“嗯。”秦晨風頷首道:“考慮清楚了。”
李明德端了酒與秦晨風碰了一杯:“拿得起,放得下,李某佩服。”
秦晨風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