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雨問得並不嚴厲，她還是期待從兒子的口中得到一個能讓她欣慰的答案的。要是她問得嚴厲了，豈不變成了質問？
康康卻答得很認真。
“媽媽，這個問題，我在回來之前，爹爹就已經問過了。”
筱雨點了點頭：“那是爹爹問的，你同媽媽是不是也要解釋一遍呢？”
康康便也點頭，道：“我很自信，我不會傷到媽媽的。”
“寶貝，太過自信便是自負。事情只要沒有發生，便存在變數。哪怕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不也仍舊有百分之一的不確定嗎？”
筱雨輕舒了口氣，康康抿脣道：“可是，我很自信我不會傷到媽媽的。我的箭術是師傅們有目共睹的，我準頭很高，已經百發百中了。”
康康輕聲道：“我敢這般向媽媽那邊射箭，便是由足夠的自信，不會傷到媽媽。哪怕有一丁點的遲疑，我也不敢朝着媽媽射箭啊。”
康康看向筱雨，目光中有些受傷：“媽媽，你這樣說，是不信任我。”
筱雨張了張口。
康康從來沒有這樣對她說過話，顯然是對她這樣的懷疑而感到難過了。
筱雨頓時有些心慌。
她立刻伸手輕輕捧起康康的臉，專注地望着他，輕聲道：“媽媽不是不信任你，媽媽是擔心你還太小，對很多事情的把握並不準確。媽媽不想你走彎路。”
“可是，我對我的箭術有信心。”康康再次強調道。
“如果媽媽知道你在練習射箭，而且已經練習得有模有樣，百發百中，媽媽也不會對你產生懷疑。”筱雨輕聲道：“所以，媽媽跟你道歉。”
康康抿抿脣，道：“我接受。”
筱雨莞爾，微微笑道：“這樣就不生氣了吧？”
“嗯。”
康康酷酷地撇過頭，道：“以後媽媽也不要不相信我，我總不可能對爹爹和媽媽不利的。你看，我今天不就成功救下了媽媽嗎？”
“是，我們康康是英雄。”
筱雨笑着看向楚彧：“對吧？”
楚彧挑眉，頷首道：“沒錯。所以，大英雄，我們是不是要陪着媽媽吃飯了啊？”
康康嫌棄地皺皺鼻子：“爹爹，不要用哄弟弟的口氣跟我說話。”
康康自己坐了下來，郭嬤嬤讓膳房上了飯菜。
盛典上楚彧已經和衆大臣們吃得有四五分飽了，這會兒便也坐了下來陪着筱雨吃晚飯。
一家人邊吃邊聊了起來。
“對了，你打算怎麼處置仇暴殺？”筱雨看向楚彧：“真的要把他押送回大晉去嗎？”
楚彧頓了頓，說道：“不押送回大晉，到底是說不過去。他是大晉人，曾家軍造反的事情有他煽動，他算是還未歸案。我們扣押住他，也沒有給他定罪的權力。再者，將他送回大晉去，也算是爲大晉做了一件好事，對兩國之間的友好往來，豈不也是一件好事？”
“話是這樣說……”筱雨抿抿脣道：“我總覺得，還要把他押送回大晉去，這一路上，變數很多。”
“只要確保他在西嶺沒有出事就行了。”楚彧道：“只要跨過情洛江，那就是大晉的地盤，我們完全可以將人交給大晉駐兵。仇暴殺到了大晉駐兵的手裡要是出了什麼事，那與我們自然不相干，對不對？”
筱雨無奈地點了點頭，輕聲說道：“既然這樣，那就趕緊安排將他送回大晉去吧。有這麼個人與我隔得不遠，我總覺得毛毛的。”
說到這兒，筱雨頓了頓，看向楚彧道：“寶晶公主送回去了？”
“仇暴殺抓住了，自然也就不需要她了。”楚彧道：“哪裡還需要人送。”
筱雨拿着筷箸輕輕點了點碗底，道：“他們說的那番話，我聽在耳裡總有些不明所以。其實我還挺想弄個明白的。”
楚彧便問道：“想要找寶晶公主來問問？”
筱雨皺了皺眉，想了想還是道：“算了，我何必給自己找不痛快。”
楚彧一笑，道：“那就別管她，只需要記得，她現在對你沒有威脅就好了。”
筱雨點了點頭。
一家人吃完了飯，筱雨犯困便去睡了。康康去了他的小看。
楚彧悄悄跟了過去，坐在桌案後面輕輕敲了敲青玉案。
清脆的聲音引得康康朝他望了過去。
“爹爹。”康康走向他道：“你怎麼不睡？”
“你都還沒睡，我着什麼急。”
楚彧一笑，指向自己對面道：“坐。”
康康依言坐了下來，一派從容淡定。
楚彧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半晌後笑道：“康康，你比帝王，更有帝王的防範。爹爹不知道是該欣慰還是憂懷。”
“爲什麼要憂懷？”康康不解地問道：“我不是還沒出生就已註定是西嶺之主嗎？”
楚彧沒說話。
他憂懷的自然不是康康的身份，他憂懷的是康康本身這個人。
這個兒子，似乎已經漸漸脫離了他的掌控。
不，也不能這麼說。他從來沒有試圖去掌控兒子的發展，可兒子現在進步得太快，他總覺得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期。
從前他一直以自己的兒子不是尋常人這樣的藉口來說服自己。
但不得不說，經過這次面對仇暴殺，不單是筱雨心中有些惶恐，連他都忍不住惶恐起來。
康康太自信了，他自信他的強大，這樣的自信說得更抽象一些，那就是他自大自負，自以爲是。
楚彧不知道康康將來會不會變得更自我。
他當然不想看到兒子變成那樣。
“你的確自還沒出生時起就已經是註定的西嶺之主。”楚彧頷首，又問康康道：“那，西嶺之主和爹爹媽媽的兒子，兩者當中，你覺得你的位置，排在更前面的是什麼？”
康康毫不猶豫：“爹爹媽媽的兒子。”
“爲什麼？”楚彧緊跟着問。
康康皺眉道：“沒有爹爹媽媽哪兒來的我？當然是爹爹媽媽了。”
康康疑惑道：“爹爹，你怎麼了？”
楚彧笑着搖了搖頭。
還好，康康不假思索得就作出了選擇，可見他和筱雨在康康的心目中的確有超同尋常的地位。
“康康，你今日單獨見了仇暴殺。”楚彧便也不與兒子拐彎抹角，徑直問道：“你和他，都說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