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招祿和宋氏帶着初霽三個孩子就住在了村裡,筱雨回了鎮上,先去了藥膳館問了問近幾天的情況,見一切正常後,方纔返家換了身乾淨衣裳,往衙門的方向去。
監牢那一個版塊筱雨從來沒涉足過,給秦招福和陳氏“報喜”的事情便排在了婚書定契之後。筱雨在包氏有孕期間和包氏來往頻繁,在衙門中也算是混了個臉熟,很輕易得就尋到了周文書,制定婚契。
周文書將此事交託給下面的人去辦,有些奇怪地問道:“姑娘今日來就是辦這個事兒的?”
筱雨笑道:“還有旁的事兒,麻煩周先生了。”
周文書擺手笑道:“這不算什麼麻煩事兒,我就是有點好奇,婚書定契這樣的事情怎麼會讓你一個小姑娘來辦。瞧那男方的名字,是你們秦家的人吧?”
“是。”筱雨道:“因爲我跟衙門裡的人熟些,所以讓我來辦這樣的事情。”
平民百姓輕易是不敢招惹官府的,即便是婚約成契這樣要通過衙門來辦的事情,也有很多百姓擔心會在辦事兒的過程中遇上衙門裡刮油水的。這種時候自然是能找熟人便找熟人。
周文書心領神會,對筱雨笑了笑,道:“那我就不打擾姑娘你辦其他的事情了,大人那邊還有事情要我幫着處理,我就先走一步。”
“周先生慢走。”
“待會兒婚契辦好了,自然會有人送過來。你且稍等片刻。”
筱雨等了沒多久,婚契就送到了她手上。筱雨謝過送上契書的人,看也沒看便塞進了懷裡。她對秦金的婚契不感興趣。
“這位大哥,不知道李捕頭在哪兒?”
“李捕頭?”送婚契來的小夥子想了想,道:“這會兒李捕頭該巡街回來了,姑娘要不去衙門前面等着?”
筱雨道了聲謝,在衙門大堂左側的石獅子旁邊等李明德巡街回來。
這下倒是等得挺久的,在筱雨都要放棄等待打算去衙門內宅麻煩包氏幫忙時,李明德總算帶着幾個捕快出現了。
李明德滿頭大汗,人往前走着,腦袋卻扭到了身後,一邊走一邊吩咐:“把人先投到監牢裡去看着。”
“明德哥。”喚了一聲,李明德回過頭來,愣了一瞬:“筱雨?”隨即笑道:“有段日子沒見着你了,今兒來衙門是有什麼事?”
筱雨點了個頭,視線卻轉移到聽從李明德命令押着兩個人下去的幾個捕快身上。李明德望過了一眼,道:“巡街的時候逮了兩個慣偷,正好抓了個現行,就是他們這做偷兒的,手腳都特別利索,追了好幾條街才把人給制住。”
李明德抹了把汗,拿手扇了扇風,問:“好了,這下可以跟我說,你來衙門有什麼事情了吧?”
筱雨收回視線,將自己的來意說了一遍,道:“所以就麻煩明德哥,帶我去探探監牢。”頓了下,筱雨玩笑似的說:“探監費能打個對摺嗎?”
李明德頓時笑了一聲:“龍大人可不是那麼種四處都要刮油的父母官,探監有嚴格規定,不是有錢或者想探監就能探的。”
“那這麼說,我是見不着人了?”筱雨喟嘆一聲,有些遺憾。她還想親口將事情告訴秦招福和陳氏,想看看他們臉上的表情呢。
李明德眨了眨眼,說:“也不能就說得那麼死板。”他掰指算了算,道:“好像從秦招福夫妻入監牢以來,還沒有人前來探視過。所以你想探監是完全可以的。”
“真的嗎?”筱雨頓時挑了挑眉:“之前明德哥怎麼不說?”
李明德笑了兩聲道:“是我話還沒說完,你就把話頭搶了去啊。”
筱雨知道李明德這是在吊她胃口,斜了他一眼,道:“明德哥,麻煩你前頭帶路。”
李明德帶着筱雨繞了大半個圈兒才走到北縣監牢的所在。這地方與筱雨想象中監牢該有的樣子略有些出入。比如,從外觀上看,這裡沒有筱雨認爲應該會有的那種陰森;從守監牢的獄卒來看,也沒有喝酒擲骰子的害羣之馬。正如李明德所說,龍大人治下還是相當嚴明的。監牢這一塊管得倒是真的挺嚴格。
李明德上前與獄頭交涉了一句,獄頭看了筱雨好幾眼,最終點了個頭,比了個“進來吧”的手勢。
再次見到秦招福和陳氏,筱雨都有了點兒恍如隔世的感覺。
隔着柵欄,秦招福縮在牆邊上上抱着膝蓋,本有些豐腴的身體現在只見消瘦,他蓬頭垢面的,頭髮散了很多下來正好遮擋住了他的眼睛,也不知道他現在是睡着還是醒着。跟他一同關在這間牢房的還有好幾個人,彼此之間沒有任何交流。
管臨近幾間牢房的獄卒喝道:“秦招福!有人探監!”
縮着身子靠着牆邊的秦招福頓時動了一下,立刻朝牢房門口望過去。只是當他看見柵欄外的人竟然是筱雨後,他頓時沒了驚喜,是留下了驚嚇。
秦招福連連倒退幾步,退得有些急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同牢房的人頓時不約而同地鬨堂大笑。
“你一大老爺們還怕這麼一嬌滴滴的小姑娘?”有同牢房的獄友奚落道:“秦招福,你這才坐了不到一年的牢,這膽子可是差不多被磨掉了啊!”
“人家是來探監的,好像從來就沒見有人來探你的監,這不是好事兒嗎?”
“瞧你嚇的,尿褲子了沒?”
又是一陣鬨笑聲。
秦招福直往牆角躲,但他當然也能感覺得到筱雨一直看着他。秦招福也不斷地試探地望過去,可一接觸到筱雨的視線便又立刻縮回了頭去。
獄卒不耐煩地又叫了一聲:“秦招福,有人來探你的監,你躲牆角去做什麼!”
秦招福縮了縮脖子,但仍舊是躲在一邊。
有人探監,牢裡的人不把握住機會,這也不幹獄卒的事。因爲有李明德在筱雨身邊陪着,獄卒對筱雨說話便略客氣兩分:“這位姑娘,他不過來,我們也沒法子。你有什麼要說的便在這兒說吧,有一炷香的時間。”
筱雨謝過獄卒,站在柵欄外面又看了秦招福一會兒。
她忽然發現自己來這一遭來錯了。
雖然她已經預想過秦招福和陳氏在監牢中的落魄景象,可真當看見這樣的情形,她在大大地解恨的同時,心裡多了一抹嘆息。尤其是在秦招福聽說有人探監時猛地望過來的那個驚喜的眼神,讓筱雨覺得十分不舒服。
都說養兒防老,可從他們入獄以來,秦金三兄妹就從來沒有來衙門探視過他們。他真可憐。
只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筱雨對秦招福的恨意不會消弭。
筱雨從懷中慢慢掏出了秦金的婚書,這一刻她也沒了要將熊家和熊春芬的情況“仔細”告知秦招福的慾望。
“秦金四日後要成親了,你很快就能抱孫子了。”筱雨臉色很平靜,聲音也不大,正好控制在秦招福能聽清的範圍:“娶的媳婦孃家姓熊,今天婚契也辦好了,五日後迎人進門。”
秦招福愣愣地朝筱雨望了過去,筱雨抖抖手,展開手上的婚契。隔得遠,秦招福並不能看真切。
“我只是來帶個話。”筱雨收好婚契,不再看秦招福,扭頭對李明德道:“明德哥,我們走吧。”
還有個陳氏要通知呢……
身後秦招福獄友的調侃聲又源源不斷地灌進了筱雨的耳朵裡。
“喲,老小子你不錯啊,兒子都娶媳婦兒要給你生孫子了!”
“你這兒子也忒不像話,老子還在牢裡蹲着呢,他倒還着急忙慌地成家了,也不說親自來跟他爹說一聲,帶他媳婦兒來見見未來公婆。況且他父母都沒在,二拜高堂的時候衝哪兒跪拜磕頭啊?”
“就是說啊,依我看啊,你兒子那是嫌你們給他丟人了。就算你將來出了大獄,回家說不定你兒子還不認你這爹呢!”
……
筱雨冷着一張臉走出來,直到聽不見那些人的奚落聲方纔停下腳步。
李明德側頭看了她一眼,道:“聽着心裡難受?”
“不。”筱雨老實道:“聽着挺解氣,細思量一下又覺得沒意思。”
“哪裡沒意思?”
“都是作奸犯科的人,聚到一起不反思自己行爲的錯誤,反倒以互相攻擊取笑爲樂。”筱雨淡淡地道:“這樣即便是被關進了監牢,又有什麼作用?等刑滿釋放,出去又會爲害百姓。”
李明德皺了皺眉,顯然筱雨的這一番話讓他有了兩分深思。
“你說得挺有道理,設立監牢不是隻爲了懲罰和禁錮犯法者,要是他們不知悔改,監牢也就失去了它本該有的作用。”李明德沉吟道:“這件事我抽空會和龍大人提一提,希望能改變一下監牢裡存在的這種不正之風。”
女監牢看管犯人的是女獄卒,多半是長相粗獷,膀大腰圓的婦人。女監牢裡男子自然是不能進的,所以李明德被排除在外,筱雨一個人跟着女獄卒進去,很快便進到了陳氏。
然而,陳氏這裡的情況,倒是和秦招福的狀況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