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面色漸漸鐵青而後又化爲蒼白的小男孩,內心陷入了無休止的悔恨中。
還有害怕。
如深淵的牢籠將我囚禁壓抑的幾近窒息。
我快要呼不上氣了。
有什麼冰涼的東西落在了我的臉上,那好像是……
眼淚。
我哭了,梨花帶雨,嬌弱的像是風中的小草,輕輕一碰,便會傾倒。
耳邊傳來醫生的聲音。
“我們會給你一個交代。”那是醫生對孩子他爸說得。
“誰給孩子輸的液?”醫生繼續問道。
“我。”我諾諾地回答。
內心害怕極了。
醫生走過來拍了拍的我肩膀,小心地在我耳邊說道:“姑娘你放心,這件事醫院會處理的。”
聽到這句話,我哭得更厲害了,內心壓抑的情感在這一瞬間再也壓抑不住,盡情釋放了出來。
是啊,我是醫院的一份子,他們會保護好我的。
我不應該害怕,我應該羞愧,作爲一名護士我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兒。
小男孩,姐姐真的對不起你,真的,姐姐也不想這樣的。
都是姐姐的錯,姐姐,真的對不起你……
我繼續哭着,一旁的雪蓮姐也走了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
“白靈你放心,這事兒醫院會妥善處理的。”
“嗯嗯。”
我拼命地點着頭,如撥浪鼓一樣。
“還我孩子的命來……”孩兒他爸顛坐在椅子上,目光空洞,暗淡無光,就連說話的語氣也有些顫抖。
此刻的他依然無法相信,一個活生生的孩子,來到醫院掛了瓶液,就死在了自己的懷中。
他親眼看着自己孩子死去,他親眼目睹了孩子的痛苦與掙扎。
他的心在痛,痛得滴出了血來。
見到他這副模樣,我也心如刀絞。
是我,親手殺了他的孩子。
是我,害得他們家破人亡,讓一個幼小的生命從世間消失,讓活着的人揹負了無盡的痛苦。
這一刻,無盡的悔恨與歉意涌上心頭。
我多麼想去攙起孩子他爸,並給予他安慰。
我多麼想這只是一場夢,孩子能夠平安醒來。
醫生:“故人已逝,活着的要好好活下去。我們醫院會給你足額的補償。”
孩兒他爸軟弱無力地點了點頭。
即便他不甘心,又能如何?
死是不可逆的,孩子已經死了,難道要醫院的人陪葬?
“您在這稍作休息,我現在就去和領導開會。兩小時後,我給你回覆。”
醫生略帶歉意地說完這句話後,便快步離去了。
一旁的雪蓮姐也被醫生拉着一起走了。
輸液室,只剩下了我、孩子他爸、還有孩子……以及一羣吃瓜羣衆。
“節哀順變,斯人已逝,往後的日子還是要過得。”路人開始安慰起了孩子他爸。
“是啊,你啊,放寬心吧,有些事啊是註定的。”
“婆娘,你會不會講話,什麼叫是註定的。”
“怎麼着,難道不是嘛,人命天註定,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數。”
“真是個瘋婆子,一天到晚胡言亂語,兄弟,這話啊別往心裡去。”
“你!”
那大媽正要繼續說話,卻被孩子他爸一聲怒吼打斷了。
“都給我閉嘴!”
孩子的死,讓他已經夠傷心了,卻還要聽一羣吃瓜羣衆七嘴八舌議論紛紛,內心的怒火在燃燒,他快要繃不住了。
大媽怏怏地閉了嘴,又轉頭看向了我,圍着我走了一圈,然後指着我說道:
“你們說,這小姑娘年紀輕輕,心怎麼這麼狠,居然就這樣扎死了孩子。”
“婆娘,你這說話真毒,什麼叫扎死了孩子?”一旁的男子忍不住呵斥道。
“難道不是嘛?不然孩子怎麼死的?”
男子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卻是點了點頭,“也是,一個實習期的小姑娘,居然就敢給孩子扎針,心可真夠大的,孩子的死和她脫不了關係。”
“就是,就是。”
“對,這姑娘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
“她是殺人兇手。”
“她這是殺了人啊!”
…………
所有的矛頭忽然都指向了我,我聽在耳邊,心中亂到了極點。
“我不是殺人兇手!”
“我不是!”
“我不是!”
“你們胡說!”
……
我在心底竭斯底裡地咆哮。
我期望着孩子他爸可以爲我辯解,我是在他的授權之下才去給孩子輸液的,錯在我,可我真的是想幫助他們啊!
可當我見到,孩子他爸擡起頭望向我冷漠而又兇狠的目光,我的心徹底地慌了。
他也怪我,
他也恨我,
就連他也恨我!
爲什麼,
明明是經過他的允許,我才這樣做的。
爲什麼,就連他也將責任推卸到了我身上。
這一刻,我感受到了如大海深處的無盡黑暗,以及深深地絕望。
我明明想要當個好人,我明明是這樣做的,爲什麼我反倒成了惡人。
呵呵……
眼淚忍不住在眼眶裡打着卷兒。
這裡,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我瘋一樣地往外跑。
可是,爲什麼他們要攔住我。
爲什麼!
我只能呆在輸液室裡,離他們遠遠的。
我在心裡祈福,我開始紮起了紙蝴蝶來掩飾內心的慌亂。
一隻、兩隻、三隻……
每一隻我都扎的極爲認真,每紮成功一隻,我的心都會好受一點,就好像是一種救贖。
我爲孩子祈福,我也爲自己祈福。
相信我們都能走出深淵,相信我們無論身處何方,心靈都會得到寬慰。
你會在那頭進入天堂,而我想要脫離出深淵,我只想過平淡的日子。
小朋友,姐姐對不起你。
但姐姐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希望你能夠理解我。
我希望你能夠原諒我。
相信這麼善良的你,一定會聽到我的道歉的。
我相信你一定會原諒姐姐的。
紙蝴蝶我紮了很多,接近兩個小時的時間我紮了足足一個大箱子。
這時,孩子的家屬,七大姑八大姨全部來了,他們正在孩子他爸身旁詢問情況。
一旁的中年大媽盯着我,卻發出了笑聲。
“哎呦,小姑娘,你這是扎金元寶呢?”
“咦,扎的蝴蝶?給死人用的東西,哪有扎蝴蝶的道理?”
“你說你,這麼快便想着給孩子料理後事準備東西了,你的內心該有多虧欠人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