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原璟坤不想吃,耿鑫懶得做,索性把中午的剩菜剩粥熱一熱,湊合一頓。
一整天,原璟坤只在傍晚和他說了一句話:“晚飯,我不想吃。”
耿鑫掐着手指算算,短短六個字而已。
嘆息地搖搖頭,同爲男人的他完全可以理解原璟坤現在的心境,堂堂一個七尺男兒,因爲種種客觀因素,淪落到要爲人生子,委實難以接受。
何況,他還不知腹內的孩子究竟來自何處,是何人之種,難免有點悲哀,有點淒涼。
原璟坤手術後轉天,龔熙諾接到臨時緊急通知,趕回美國總部開會。他所負責的地區目前有兩個比較大型的工程正在招標,此番被召回去,恐怕定與此事有關。
若是能是順利競標成功,對於公司,對於他,都將是事業里程碑上的一個飛躍。
龔熙諾匆匆地和耿鑫交待好原璟坤出院後的安排,馬不停蹄地趕回總公司。
一天的會議,卻是兩天的奔波。
龔熙諾身在美國,心思早飛回國內,總是難以安心,隱隱中莫名地出現不良情緒。
龔熙諾半夜時分下飛機,司機倪鵬特來接機。爲司機攔下夜間仍有的出租車,獨自開車前往原璟坤所住的公寓。
夜間的交通狀況比白天強上百倍,龔熙諾更是開得飛快,恨不得一踩油門,即刻到達。
龔熙諾掏出鑰匙打開房門,漆黑一片的房子,伸手不見五指,藉着打火機的光亮,走上臺階,輕手輕腳地把主臥的房門打開一絲縫隙,黑暗中,依稀可見熟睡中的原璟坤。
龔熙諾滅掉打火機的光亮,害怕會吵醒他。小心地移動腳步,坐到沙發上,精神鬆懈後旅途的疲憊感一涌而上,靠着柔軟的沙發,閉上眼睛,沉沉地睡去。
夏天,晝長夜短。
天矇矇亮,客廳的落地玻璃窗透進來絲絲微光。
龔熙諾睡得不穩,睜開眼睛,太陽竟已悄悄地升起來,扭動一下僵硬的脖子,伸展着麻木的手臂,準備站起來。
主臥的門被推開,原璟坤端着水杯從裡面走出來,一身淡灰色的睡衣,擡眼看到不知何時進來的龔熙諾,愣在原地。
龔熙諾同是一驚,沒想到原璟坤會這麼早醒來,保持着起身的姿勢,盯着他。
原璟坤醒悟過來,返身回到臥室,以最快的速度換上襯衫西服,梳理頭髮。
龔熙諾趕緊站起來,奔向衛生間,抻平折皺的襯衫,理順微亂的頭髮,擦了擦眼鏡,再次返回客廳的時候,原璟坤已站在茶几前。
“你怎麼回來了?”
“你怎麼起來了?”
異口同聲,然後尷尬。
龔熙諾低下頭,回答:“我半夜回來的,不想打攪你睡覺。”
原璟坤背過身,回答:“我起來倒水。”
一時無話,氣氛沉默。
良久,龔熙諾先開口:“你不是去倒水嗎?去吧。”
原璟坤端着杯子,來到廚房,龔熙諾跟在他身後。
原璟坤倒了一杯清涼的白水,也給龔熙諾端上一杯,放在他面前。
龔熙諾拿起杯子,抿了一口,清水順着嗓子一流而下,滋潤喉嚨四壁,無比舒服。
“我,回總部去開會,所以,沒來。”
算是對於缺席出院的解釋。
原璟坤不說話,坐在他對面,不看他,搖晃着杯子裡面清澈的水,水平線一上一下地波動,和他的心情一樣。
“你,不想知道,這個孩子的來歷嗎?”龔熙諾總算是說到重點,之前的幾次見面,包括後來準備手術期間,都來不及說清楚這件事。
原璟坤的紅薄嘴脣搭在杯口邊,喝了一口水,嘴脣移開杯邊:“你想告訴我嗎?”
“當然,你有權利知道這件事,知道這個孩子是哪裡來的。”龔熙諾是個明事理的人。
原璟坤放下杯子,等待他講述這個故事。
龔熙諾向上扶了扶眼鏡,雙手搭在桌沿,十指交錯相握,左手的食指和大拇指玩弄着右手食指上的銀戒,慢慢地開口講述:
“他是我,心裡的人。這個孩子,是他和他妻子的。他和他妻子,還有他們十二歲大的兒子,半個月出車禍,不幸喪生。唯一留下的,便是這個尚未出世的孩子。他和他妻子,大概不知道這個小生命的存在。夏醫生,就是給你做手術的那個醫生,他有辦法抱住胚胎,不過需要一個代孕的母體。所以……”
“所以你千方百計地尋找這個可以代孕的母體,來延續他的生命。”原璟坤接過他的話,說下去。
“是。”龔熙諾擡起頭,望着他,黑亮的眼珠中透着無奈,還有說不出的憂愁。
“爲什麼不找女人?”原璟坤握緊雙拳,聲音上揚。
“我,我不想。”龔熙諾內心中從未想到過要找一個女人成爲孩子的母體,至於理由,他都想不出。
原璟坤鬆開拳頭,見他無措的表情,心下不忍逼他。
“那,他,愛你嗎?”
問話觸碰到龔熙諾心裡最軟弱的地方,那裡有一塊傷疤,一不小心碰到鮮血仍不停地流下。
原璟坤明白,這一場,不過是龔熙諾的單戀而已。
來不及得知更加詳細的內容,耿鑫一身鬆鬆垮垮的睡衣,外加睡眼稀鬆的表情,出現在原璟坤和龔熙諾面前。
耿鑫揉了揉眼睛,才發現突然出現的龔熙諾。頓時睡意全無,神經思維嚇一跳,噎着嗓子,捂着胸口,憋悶地打了一個嗝。
“龔,龔總……您……”
話都說不利索,龔熙諾站起來,一口氣喝光杯子裡面的水,放下杯子,準備走人。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原璟坤坐着,一動不動,並不打算起身送他。
耿鑫把龔熙諾送到門口,龔熙諾叮囑他:“好好照看他,明白嗎?”
“明白。”耿鑫自然意會他話裡的意思,‘好好照看’,言外之意,要一步不離地守着他。
龔熙諾站在電梯間,電梯門裡映出他挺拔的身形,爲何會把實話告訴他?當初不是想好,絕對不會對‘母體’說實話嗎?爲何看着他會不能自控?
爲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