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澤宇一下愣住了。
這次,是真的愣住了。
他沒有想到,昨天就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竟然讓張律師去辦那種事情!
羅玉紅要反應的更快一點,立即就將前因後果給想清楚了。
“芸姐,你是想要先把撫養權判給福利院,到時候我們好給萱萱做腎移植是麼?”
這句話,才點醒了程澤宇。
如夢初醒!
蘇美芸點了點頭,“是的,就是因爲這個。”
羅玉紅問:“那……福利院那邊會同意麼?”
蘇美芸看向羅玉紅,“所以,這事兒還是要看你了。”
羅玉紅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倒是一旁的羅露露說:“媽,你忘記了麼?正德新區的福利院院長,是你的老同學周文麗。”
羅玉紅這下想起來了。
還記得,她因爲老公採煤而一夜暴富的那個時候,周文麗還因爲兒子欠了賭債,向她借過錢!
當時借了十萬,至今還沒有還!
現在找上去,要她幫這個忙,對方一定不會不幫!
羅玉紅眼神之中閃爍出一道緋紅的光,“好!福利院的事兒,就包在我的身上了!”
“不行!”
一直都沉默不語的程澤宇,恰在這個時候,忽然開了口。
“怎麼了?”
這話一出,幾個人都看向臉色略顯陰沉的程澤宇。
程澤宇遲疑了一下,開口道:“這件事情,需要和喬莫晚說一下。”
蘇美芸拍了一下大腿,“哎呀,你犯什麼糊塗啊!如果她同意的話,我又何必非要用這種強硬的法子呢!”
羅玉紅順着蘇美芸的話往下說:“對啊,孩子,就別跟你媽在這兒犟了,我們之前不是找喬莫晚的孩子過來做體檢,就已經被喬莫晚給狠狠的毫不留情的拒絕了,要不然,也不會初次下策啊!”
程澤宇聽了這話,眉心非但沒有舒展開來,還皺的更深了。
羅玉紅朝着自己的女兒羅露露使了一個眼色。
羅露露立即就從牀上下來,撲倒在程澤宇的身上,一下就抱住了他的腰身,嚎啕大哭。
“澤宇,我們的女兒……現在還在保溫室裡,醫生說,今天就可以從保溫室出來了,可以動手術了,唯獨……就是缺腎源啊,難道,你要眼睜睜的看着我們的孩子就這麼因爲腎衰竭而死去麼……”
說到這兒,羅露露更加是泣不成聲,彷彿躺在保溫箱之中的那個女嬰,已經是必死無疑了。
程澤宇畢竟是個男人,是男人,都受不了自己的女人哭的這麼痛。
他將羅露露給拉起來,扶着她坐在了牀上,“你別多想,這麼多的人,醫院不是也一直說再幫我們尋找腎源麼?”
“哪有那麼容易的啊!”
羅玉紅說:“醫生都說了,能找到一個匹配的腎源,已經是萬分之一的幸運的,怎麼可能還找到第二個?”
“澤宇,你忘了,你忘了你之前是怎麼答應我的麼?”
羅露露抱着程澤宇的腰不肯鬆手,眼淚順着他的襯衫滲透進去,讓程澤宇已經感受到皮膚傳來的一絲絲涼意。
“你答應過我,如果是喬莫晚的兒子和萱萱的腎源匹配,就會給萱萱移植啊。”
程澤宇後背一僵。
這句話,他……的的確確是說過。
他現在閉上眼睛,還能感受到那句話,從自己的嗓子裡說出來,帶着一絲決然。
只是,那時,他是因爲正在氣頭上。
而如今,喬莫晚卻是已經和他簽署了離婚協議了。
昔日同牀共枕的夫妻,走到如今,卻已經成了這種模樣。
這讓程澤宇想起來,就有錐心之痛。
羅露露的哭聲讓他不禁心煩意亂,想要抽一支菸,才發覺這是醫院,根本就不允許抽菸。
“我出去抽一支菸。”
程澤宇拉下羅露露的手,再沒有看這病房中的另外三人,轉身就走出了房間,走向走廊盡頭的吸菸室。
病房中,羅露露仍然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一下就趴在枕頭上,哽咽的聲音從枕頭之間傳了出來。
羅玉紅坐在牀邊,一邊撫着女兒的背,擡頭看向蘇美芸:“芸姐,現在要怎麼辦?”
蘇美芸臉色有些凝重,“沒有什麼現在要做什麼,就按照剛纔我們說的。”
“那澤宇那兒……”
“不用擔心,我去說。”
蘇美芸剛一出門,趴在牀上的羅露露就急忙坐直了身體,“媽,快去給我拿冰袋來!我眼睛都哭的紅腫了吧?”
吸菸室內。
蘇美芸走進來,就看見了靠在牆邊站着的程澤宇,指間夾着一支菸,煙霧繚繞在他的身旁。
聽見身後的腳步聲,程澤宇回過身來,開口叫了一聲:“媽……”
“兒子,你這麼爲喬莫晚着想,可是她呢,她是不是也同樣想着你?”蘇美芸語重心長的說,“別忘了,之前看到的那些照片,喬莫晚已經早就找好了下家。”
程澤宇後背猛然一震。
他終於找到了讓自己燥熱煩亂的根源了!
蘇美芸沒有注意到程澤宇臉上表情的變化,“你想想,當初,是她先給你戴的綠帽子,生出來一個根本不是咱們程家的孩子,不知道是哪裡的野種。所以,你別覺得虧欠了她。”
“再說了,你給了她苑南的那套別墅,怎麼還不夠補償喬莫晚的孩子的腎源移植?”
“股份都沒有能要回來,今年年底還有幾個月也就快到了,今年年底的分紅,又是一大筆錢,怎麼還不夠補償的?”
“兒子,你可千萬要想清楚了,一邊兒,是你的親生女兒,那一邊兒,是一個人儘可夫的婊-子,說不定,早就被人給睡爛了的破鞋。”
蘇美芸的這句話,如果不是讓人親耳聽見,怎麼能想象得到,這竟然就是一向是知書達理優雅做派的程家大夫人說出的話!
婊-子,人盡可夫,破鞋……
這種市井婦人整天嚼舌根的話,她也能說得出口。
程澤宇剛纔還一直都在渙散的眸光,終於,一點一點的凝聚了起來,凝聚到某一點。
他掐滅了手中的煙,“我明白了。”
蘇美芸會心一笑。
………………
而就在這個時候,安城國際機場,迎來了一架剛剛降落的航班。
在衆多人流擠擠之中,首先走出機場的,就是一個穿着着西裝三件套的男人。
賀西珏身上穿着一套深藍色的西裝,外套一件黑色的薄外套風衣,長腿邁步,衣角向後翻飛。
鼻樑上,架着一個金色的墨鏡。
他從機場走出來,一眼就看見了停在路邊的一輛車,大步走過去,先拉了一下車門,沒有打開,才繞過車頭,敲了敲前車座的車窗玻璃。
車窗玻璃緩緩地降下來,露出一張睡的迷迷糊糊的臉。
“誰啊?”
等在機場外面的杜墨淳,已經是睡了兩覺了。
本來說的是五點到,可是,硬生生航班給晚點了三個小時,現在都已經八點多了。
“怎麼航班晚點了這麼長時間?”
張芳芳解釋道:“是因爲恰逢大霧,延遲了航班,路上又遇上了強對流,飛機在對流層穩住了兩個小時。”
杜墨淳嗤了一聲,“本來坐飛機,就是圖個快,這樣兒,以後還有誰敢坐咱們民航的航班了啊。”
杜墨淳開了車門下來,賀西珏直接叫張芳芳充當司機,他和杜墨淳坐在了後面。
“別廢話,”賀西珏一邊拿出手機來看,一邊說,“把你知道的事兒告訴我。”
手機打開,有一個未接來電。
顯示爲安城的號碼,只不過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賀西珏腦中閃過一道亮光,心裡想,如果喬莫晚的人身自由是被限制的話,那手機肯定是自己沒有辦法用的,想必是用了別人的手機給她打電話?
張芳芳問:“賀總,現在開車去哪裡?”
賀西珏沒有擡頭:“警局。”
“不去警局,直接去醫院。”
“醫院?”
賀西珏蹙眉,轉頭看向杜墨淳。
杜墨淳聳了聳肩,“我查到,昨晚鄭家三少去警局見喬莫晚了,本來是請了律師過去辦保釋手續的,警局的隊長不放人。然後就在那個時候,喬莫晚犯病了,就趁着慌亂,給送到醫院裡去了。”
賀西珏喃喃道:“犯病?”
他看着手機之中通話記錄顯示的時間,“大約是昨晚幾點?”
“應該是……十一點左右。”
賀西珏手機上顯示的通話記錄時間,剛好是——十一點二十分。
杜墨淳報上了醫院的地址,賀西珏已經撥通了手機之中這個陌生號碼,“怎麼不去你的醫院?”
杜墨淳回答:“就近,區看守所距離那邊近一點。”
聽筒內,傳來一聲接連一聲的滴滴。
賀西珏沉下心來,眸光落在車窗外,一道道因爲加快的車速,而被拉長的橘黃色的晨光。
過了許久,電話才被接通。
可是,電話接通了之後,聽筒內卻沒有人說話,彷彿是完全靜止了似的。
“喬莫晚?”
賀西珏緩淡的嗓音開腔,從聽筒內,穿了過去。
他聽見了聽筒之中,女人輕輕地呼氣聲。
“是……”
然而,女人一個字都還沒有來得及從聽筒內傳過來,忽然,電話另外一端,傳來一聲嘭的巨響,緊接着,手機就被忽然斷掉了。
“喬莫晚!”
賀西珏再打過去,已經是無人接聽了。
他的眼眸之中,彷彿就在這一瞬間,席捲起來滔天巨浪,晦暗深沉。
杜墨淳也意識到不好,催促張芳芳:“快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