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帶着兩名宮中侍女笑盈盈地站在迴廊一旁,袖手看着蕭士及,暗忖用這一招對付蕭士及,他根本就沒有還手之力……
再冷酷的男人,當聽見一個女人背叛父兄家族,只爲了他高興,只要他好,她就好的時候,都不會無動於衷的。穆夜來努力了那麼久,蕭士及都沒有要了她,實在讓太子妃也有些等不及了。將穆侯府搞垮,也是爲了讓穆夜來早一點無家可歸,那麼,就只有蕭士及的那個“家”可以讓她歸了……
東宮的屬臣和下人來來往往,雖然管得住自己的眼睛不往回廊這邊看過去,但是管不住自己的耳朵,誰都支楞着耳朵,想從太子妃這裡聽點“秘聞”。畢竟穆侯府和其他昭穆五姓倒臺這事兒,來得太快太突然了,竟像是呼啦啦似大廈傾,大家夥兒還沒有開始押寶,陛下就把證據都收羅齊全,將他們一網打盡了!
蕭士及皺了皺眉,忙退後兩步,微一頷首,目不斜視地往前大步走去,竟然像沒有聽見太子妃說話一樣。
對於這件事,他心裡也曾犯過嘀咕的。他本來算着要將穆侯府和其他昭穆五姓的罪證拿到,總是要費一番功夫,就算派人混進穆侯府,或者其他昭穆五姓的府邸,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需要時間慢慢佈置,從長計議。
再說先前這些昭穆六姓的侯爵們一個比一個低調,平時架馬玩鷹,都是吃喝玩樂五毒俱全的主兒,大概除了陛下以外,沒有人真的注意過這些前安西王族私底下沒有泯滅的野心和企圖。
只是當太子將穆侯府的證據送來的時候,蕭士及的心裡就隱隱有了一絲聯想。不過他不想深究。橫豎穆侯府已經倒臺了,他也跟太子攤過牌,表示不想再被穆夜來纏着。因爲穆夜來的事,霜兒跟他鬧了很久,讓他有些招架不住了。他沒料到霜兒的醋性那麼大,而且這一次。她好像是來真的……
如今聽見太子妃這番不鹹不淡的話,他更是不想理會,悶着頭大步往前走。
太子妃大怒。她上一世做小伏低的一輩子,這輩子好不容易做了人上人的太子妃,就算太子對她管得嚴苛,但是嫡妻原配的臉面是給得足足的。說句不該的話。在大庭廣衆之下,就連太子都沒有這樣不給她臉面!
看見蕭士及這般目中無人的態度,太子妃是新仇舊恨涌上心頭。上一世在蕭士及手下小心翼翼地討生活,含辛茹苦地幫他帶大孩子,好不容易纔贏得最後的勝利。可是她還沒有來得及品嚐勝利的果實,蕭士及就撒手死了……她爲了一個柱國侯的爵位,守了大半輩子的寡,其中的苦楚真是不能爲外人道也!
這一世,她歷經千辛萬苦,終於再一次成爲人上人的太子妃,豈能再讓蕭士及好過?!
她其實最想看見蕭士及和杜恆霜兩個人跪在她腳下求她……
這番痛快的感覺,比讓她當皇后還要給力。
當皇后,讓別人跪拜,遠遠比不上將蕭士及和杜恆霜兩口子玩弄於股掌之上的感覺。
而且她篤信自己是死不了的。所以她怎麼折騰都無妨……
這一次就算敗了,她肯定有機會再一次東山再起的。
眼看蕭士及在前面越走越快,很快就出了東宮,往皇城門那邊去了。
太子妃雙眉倒豎,滿臉煞氣,挽着披帛快步跟在蕭士及身後也出了東宮的大門。
跟着太子妃的一個宮女嚇壞了,忙在後面叫着道:“太子妃殿下!太子妃殿下請留步!”太子說了讓她們看好太子妃,如果太子妃有什麼差池,就是她們的錯,殺頭都是有可能的!
兩個宮女互相對視一眼。一個轉身回去找太子回報,一個跟着太子妃往東宮外面跑去。
出了東宮的大門,門前兩條路,蕭士及不知怎地,竟然往太極殿的方向拐了過去,並沒有往南走上出皇城的路。
太子妃一腔怒氣跟在蕭士及身後,也沒有留意他到底是往哪個方向走。
直到快到了太極殿的方向,蕭士及才駐足停下來,跟幾個剛從太極殿那邊出來的朝臣打招呼。
太子妃帶着東宮的宮女和內侍終於追上了蕭士及,在他身後揚了揚頭,冷冷地看着他。
太子妃的宮女趕緊道:“柱國侯這是什麼意思?我們太子妃有話吩咐,您怎麼能當沒聽見呢?”
蕭士及背對着她們,聞言身子僵了僵。
從太極殿那邊出來的朝臣越來越多,聞言都悄悄看了過來。
蕭士及頓了頓,轉身對太子妃拱手道:“太子妃殿下,這裡不是您能來的,您還是請回吧。”
太子妃看見這麼多朝臣都在悄悄觀望,心頭一喜,暗道這是天賜良機啊,她只要在這裡把穆夜來的一番苦心說出來,蕭士及想賴賬都不行了……
再說這裡是太極殿的門口,陛下的耳目都在這裡,她把穆夜來和自己的功績都說出來,也免得陛下以爲真的是那什麼千牛將軍呂大郎扳倒的昭穆六姓。
“柱國侯,本宮只想跟你說一聲,昭穆六姓能這麼快垮臺,幫柱國侯你洗清污跡,完全是託本宮以前的女官穆夜來的福。她能大義滅親,從家裡拿出昭穆六姓勾結的鐵證,全是爲了柱國侯你啊!”太子妃聲音清脆地說道,“她一片癡心爲你,你怎能這樣狠心,將她棄之不顧呢?如今她在永嘉坊的宅子裡住着,苦苦等你,你真的這樣狠心,用過她就不要她了嗎?她現在可是無家可歸了。”
這番話說完,在場的朝臣都倒抽一口涼氣,沒想到居然是以前盛傳的柱國侯蕭士及的外室穆夜來給他出的力!
衆所周知,之前穆夜來出面,以穆侯府爲依託,幫蕭士及的荊州刺史府選官,收了不少銀子。
不過蕭士及一從江陵回來。就被陛下奪了他的檢校荊州刺史一職,還發旨訓斥他,不僅讓穆侯府竹籃打水一場空,就連那些送了銀子的人都恨得不行。
可惜穆侯府轉眼就被陛下查抄了,他們送的那些銀子,大概是填了陛下的國庫了。也沒人敢去找陛下算賬。
至於柱國侯那邊,雖然大家先前都以爲是柱國侯跟穆侯府私下勾結,但是其後發生的事情,卻讓大家不那麼確定了。畢竟送銀子買官的事,是有些人主動所爲,而且是在走柱國侯夫人的門路走不通的情況下。才退而求其次,轉而找到傳說中的“柱國侯外室”穆夜來那邊去的。
穆夜來也從來沒有說過是柱國侯蕭士及指使她的,她一直說的是幫那些人在侯爺面前說句話。
至於柱國侯是不是借這件事斂財,倒是沒有人懷疑過。
因人人都知道,柱國侯本來就是財主。他給穆夜來送私房銀子,一送就是十萬兩。那些求官的人將送的銀子統統加起來,也只比十萬兩多一倍而已。——區區二十萬兩,只能讓穆夜來和穆侯府心動,不可能讓柱國侯動心的。
他們送的這份銀子,本來也就是求的穆夜來這個外室在蕭士及面前吹吹枕邊風而已,並不是企圖用這個銀子買通柱國侯。
別說柱國侯,連柱國侯夫人他們都沒有走通,又怎會奢望柱國侯爲他們區區二十萬兩銀子結賬?腦子進水了吧?
而柱國侯自始至終沒有就此說過一句話,哪怕他一回長安。就被削去了最有實權的官職,也沒有主動出手去對付穆侯府。
這番虧吃得不明不白,若是冤屈,他就應該去陛下面前據理力爭。若不是冤屈,他就應該去想法保住穆侯府,畢竟那纔是真正可以爲他所用的力量。
可是柱國侯卻什麼都沒有做,只聽說他曾經進宮對陛下表示過自己沒有外室,然後去東宮對太子說過一番話,說這件事跟他無關,後來從東宮出來。去了一趟穆侯府,就不了了之了。既沒有納穆夜來進府,也沒有出手打擊穆侯府。他的沉默,就顯得那般不同尋常,讓很多人開始浮想聯翩起來。
到底是因爲真的心愛穆夜來,不忍苛責於她,還是有別的原因呢?
此時太子妃的這番話,正如一石驚起千層浪,頓時讓那些朝臣又靠近了幾步,全都目光緊張地盯着蕭士及的反應。
就連太極殿裡陛下的耳目都擠了過來,着急要聽到第一手的消息。
蕭士及擡眸看了太子妃興奮異常的面容一眼,淡淡地再一次道:“太子妃殿下,這件事已經了結。臣不再是檢校荊州刺史,昭穆六姓也已經爲他們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臣爲太子能做的,都做了,還望太子妃放過臣下。”說着,又頷首拱手,往後退了一步。
太子妃眨了眨眼睛,覺得有些聽不明白蕭士及在說些什麼,垂眸想了想,瞥見周圍的朝臣正眼巴巴地瞅着這邊,時機正好,就忙上前一步,苦口婆心地勸道:“昭穆六姓是完了,穆侯府也倒了,但是穆夜來都是爲了你,才背叛父兄家族的。這番深情厚意,你怎能視而不見?既然你一直不好意思,不肯主動開口,本宮就做主,把她送到你府上,你就算納了她又怎樣呢?不過是一個妾室,又不是要跟你的原配並嫡?——柱國侯,做人要有良心,她總是爲了你,才落得這般下場。你難道就能眼睜睜看着一個本來無憂無慮的小娘子,從此以淚洗面,了此殘生?”說着,往周圍看了一眼,又語帶煽動地道:“這長安城誰不知道,穆夜來根本是非你柱國侯不嫁的!”
穆夜來對柱國侯蕭士及的癡纏已經不是新聞了,旁聽的朝臣們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私下埋怨太子妃也不說點兒新鮮東西……
蕭士及右手扶住自己腰間的朴刀,見人圍得差不多了,很多人目光炯炯的樣子他都看在眼裡,更重要的是,他看見人羣中也混進來陛下的幾個心腹內侍,就咳嗽一聲,做出一副無奈的樣子,對太子妃搖頭道:“太子妃殿下。還請您不要逼人太甚。泥人也是有土性的。蕭某爲太子忠心耿耿,就算爲他背黑鍋都一言不發,從不爲自己辯解。可是您爲了一己私利,還是這樣不依不饒,蕭某實在忍無可忍了。”頓了頓,又語帶威脅地道:“蕭某是個粗人。不會說話。若是您把蕭某逼急了,說出些不該說的話,蕭某可是不負任何責任的。”
這番氣勢洶洶的話,嚇得太子妃倒退兩步,隱隱覺得有些事情像是要脫離她的掌握了,但是聽見蕭士及撇得這樣乾乾淨淨。不由更是怒不可遏:明明上一世蕭士及對穆夜來那般寵愛,這一世卻怎麼也不能打動他的心,真是見了鬼了……
“柱國侯請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我們在說你和穆夜來的事,關太子什麼事?”太子妃警醒地道,看向蕭士及。語帶威脅。
蕭士及像是再也忍不住了,嗤笑一聲,便沉下臉來,氣憤地道:“太子妃殿下,既然您今兒一定要把話說清楚,咱們就把話說清楚!穆夜來從頭到尾是誰的人?難道要蕭某指名道姓嗎?她打着太子妃您的女官的名義,爲您做事,其實就是爲太子做事!請問太子妃殿下爲何總要把穆夜來跟蕭某推到一起?——蕭某前幾個月一直在江陵打仗,對長安的消息一點都不知,結果一回來。就發現穆夜來和穆侯府操縱賣官的事最後栽到蕭某頭上,害得蕭某丟了檢校荊州刺史的位置!難道您不知道?這個檢校荊州刺史的位置到底是誰的嗎?蕭某不過是爲太子頂缸而已!請問太子妃還要把穆夜來往蕭某身邊推,是不是嫌蕭某爲太子頂缸頂得還不夠?”
太子妃徹底愣在那裡,看着蕭士及滿臉激憤的樣子,全身嚇得哆嗦起來。——糟了,她好像是把蕭士及逼急了,這狠心的主兒不管不顧,把屎盆子全給太子扣回來了!
“太子妃殿下,蕭某既然是爲太子做事,哪怕給太子背黑鍋也認了。蕭某也一直沒有再說話。可是您一定要把個女人扔給蕭某,而且這女人……”蕭士及頓了頓,還是狠心道:“這女人,明明有可能是太子的人,蕭某就不明白了,您這樣做,可是要置蕭某於何地?置太子於何地?!”
柱國侯被罷官一事,居然是爲太子頂缸!
這個勁爆的消息頓時如同春風吹皺一池春水,在太極殿前面的空地上擴散開來。
人羣中有些官員面露喜色,有些卻是面色灰敗,陛下的幾個心腹內侍互相看了看,一個悄悄從人羣中退走,剩下的繼續抱着胳膊在人羣中冷眼觀望。
“蕭士及!你大膽!居然敢攀誣太子!”太子妃氣得直打哆嗦,也恐懼得直打哆嗦。她發現,這一次好像真的玩大了,蕭士及這一招“倒打一耙”,可真夠狠的!
“蕭某不敢。”蕭士及拱了拱手,這一次躬身行禮,然後擡起頭,帶着痛心疾首的語調說道:“太子妃殿下,太子有哪裡對不起您?您要這樣害他?臣不是不能背黑鍋的人,本來打算這一次打落牙齒和血吞了,但是您爲了剷除太子身邊的女人,不能總是把太子的女人送給太子的屬下。這樣做,只會親者痛,仇者快!”
正在快步往這邊趕過來的太子聽見了蕭士及這一番“痛心疾首”的話,腳步一頓,差一點沒暈過去,扶着身邊內侍的手,咬牙切齒地道:“給孤……孤……把崔真真這個賤人拉回來!孤要廢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