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尉被太子嚇得雙腿一軟,就跪在地上,低着頭不敢看太子盛怒的臉,只是急急忙忙地道:“毅親王有玄甲軍在手,臣……臣……實在不敢捋虎鬚啊!”
太子跌跌撞撞地往後退着,一屁股跌坐在太師椅上。
他萬萬沒有想到,毅親王竟然這樣膽大!
想上一世的時候,也是同樣這名校尉,拿着聖旨去長安宣自己來仁智宮。
那時候,自己也是執掌監國重任。
自己看見那聖旨,聽校尉說了仁智宮裡朱煥和喬公山告密,說自己要謀反的消息,簡直如同五雷轟頂,在東宮嚇得團團轉。他的臣屬那時候有兩派意見,一派讓他立即佔據長安,起兵算了。另一派,卻讓他還緊到仁智宮見永昌帝謝罪。
上一世太子終於還是選擇了去仁智宮面見永昌帝謝罪的決定,從長安飛馬趕向仁智宮,然後在山下,就把大部分兵士留下,近帶了十幾個貼身侍衛,徒步上山,向永昌帝請罪。
永昌帝見了他,當然是雷霆大怒,將他關押起來,派軍士嚴加看管,只給他粗茶淡飯充飢……
後來還是靠齊王,還有幾個他以前有意交好的婕妤和昭儀爲他說情,才說得永昌帝既往不咎,繼續讓他做太子,也讓瞎忙乎一場的二弟毅親王氣得幾乎掀桌子!
然而這一世,毅親王難道選擇的是他上一世沒有選擇的第一條路?——難道二弟真的要佔據長安,反了大齊?!
想到這一點,太子眼前一亮。
這不正是他想達到的目的嗎?!——逼反二弟毅親王齊義之,他就能名正言順將他拿下,斬首示衆!
只要毅親王主動謀反,他殺他。就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也不怕後世罵他戕害手足……
“快,你跟孤來,去見父皇,將二弟……不,毅親王跟你說的話,還有他王府中的情形,原原本本跟父皇說一遍!”太子站了起來,拉着那校尉就出了仁智宮,往玉華山中行去。
永昌帝昨夜就帶了妃嬪和臣屬,還有衛兵去了玉華山“狩獵”。正是惶惶不可終日的時候。
太子帶着校尉。還有自己的護衛。費了一番力氣,才找到躲入山中的永昌帝一行人。
“父皇!父皇!兒臣求見父皇!”太子對着永昌帝的鑾駕大聲說道。
那鑾駕裡卻靜悄悄地,沒有人出聲。
太子正奇怪呢,一個將軍騎着馬走過來。繞着太子轉了幾圈,才道:“太子殿下,臣帶您過去。”
太子忙跟着這個將軍往前面走,一直走到中間的一輛不起眼的大車前面才停下來。
“太子殿下進去吧。”那將軍朝大車那邊努了努嘴。
太子愕然半晌,方纔明白過來。應該是永昌帝擔心鑾駕成爲有人襲擊的目標,所以換到不起眼的大車裡來了。
太子咳嗽一聲,兜起衣袍上了車。
掀開車簾,太子便看見永昌帝坐在車裡面,身旁一邊坐着穆貴妃。一邊坐着尹德妃。
“見過父皇。”太子忙要行禮。
永昌帝忙擺手,嚴厲地道:“免禮。——外面怎麼樣了?老二那個逆子來了沒有?”
太子臉上露出苦笑,一點都沒有僞裝的苦笑,對永昌帝道:“父皇,二弟他……不肯來。”
“什麼?!”永昌帝差一點從座位上站起來。起了一半。纔想起來這是車裡,又坐了下去,壓低聲音道:“那個逆子爲什麼不肯來?!”
太子恭恭敬敬地道:“兒臣不敢妄言,父皇還是問一問派去長安宣旨的校尉吧。”
永昌帝“嗯”了一聲,知道毅親王沒有來,永昌帝居然心裡有股奇怪的輕鬆感。
雖然毅親王抗旨不遵,讓永昌帝很沒面子。但是仔細想想,如果他來了……永昌帝幾乎不敢細想下去,也許他還是不來的好。
既然毅親王沒有來,永昌帝的膽氣頓時就足了起來。
他對太子努了努嘴,“你下去,把校尉傳來問話。”
太子應了,下車去叫校尉。
等他帶着校尉過來的時候,永昌帝已經從車上下來了,揹着手站在車前。
校尉忙跪下磕頭,然後把去長安宣召毅親王的事情說了一遍。
永昌帝半閉着眼睛聽完校尉的回話,點點頭,道:“你起來吧。”將他遣走,然後叫了剛纔的將軍過來,傳了三道聖旨,“你去調長安大營裡面的大軍過來接駕。還有去給宮裡的禁軍傳令,讓他們收好宮禁,同時看好毅親王府。——走了一個,讓他們提腦袋來見朕!”
那將軍跪身應了,翻身上馬,帶了幾個親兵,拿了陛下的手諭,然後悄悄進城去兵部尚書那裡取了虎符,才能去長安大營調動大軍。
這一連串的手續,做武將的是個個嫺熟,永昌帝也曾經是個中好手,太子就未免生疏一些。他看着那將軍遠去的背影,有些緊張地對永昌帝道:“父皇,若是他一去不回……”
永昌帝看了他一眼,在心裡微微搖頭,面上卻還是溫言道:“你很少帶兵,不懂這裡面的情形。”言罷沉吟半晌,緩緩地道:“如果這一次無事,仁之,你還是去帶一帶兵吧……”
太子心裡一動,飛快地睃了永昌帝一眼。他在琢磨,永昌帝這樣說,到底是什麼意思。
自古以來,太子就沒有帶兵的。因爲太子帶兵,威脅最大的不是別人,就是皇帝本人。
就算是父子,也沒有個把皇位拱手相讓的理兒。
所有的皇帝都是死了才傳位。——被逼退位的,也很快就死了……
太子想到這裡,心頭一凜,忙拱手道:“父皇,現在已經不是打天下的時候。兒臣不用帶兵,兒臣只要能用那些大將就可以了。再說,父皇就是帶兵的好手。又何須兒臣多此一舉呢?”
永昌帝聽了太子的話,半是欣慰,半是惋惜,笑着道:“也好,你就跟着朕吧。橫豎朕這天下,都是你的,你要好好幫朕經營這大好河山……”
太子又感動,又欣喜,忍不住溼了眼眶,哽咽着道:“父皇。兒臣會永遠記得父皇今天說的話。”
永昌帝點點頭。舉目看向遠方空曠的原野。
天的那一邊。就是慶州了。慶州都督楊文幹,他到底要做什麼呢?
他們還沒有想明白這個問題,那將軍已經帶着長安大營的兵士前來迎駕了。
有了數萬人相從,永昌帝的底氣更足了。
“擺駕回宮!”
一聲聲叫聲從玉華山頂往下傳去。一直傳到山下聚集的兵士耳朵裡。
永昌帝坐着鑾駕從山上下來,看見山前的平地上,無數勁裝的兵士烏壓壓地立在那裡,他們手中的長刀映着烈日,映得刀光勝雪,殺氣縱橫。
永昌帝滿意地點點頭。
大軍一路前行,很快就到了長安近處。
前面一直有斥候探路,擔心毅親王在這沿路有什麼埋伏。
不過一路行來,安然無事。
不僅太子心裡嘀咕。不知道毅親王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就連永昌帝都很有些疑心。
對方越是按兵不動,是不是就越意味着背後有天大的陰謀?!
沒有多久,就有兵士從長安城內跑來,對永昌帝回道:“陛下。毅親王在南城門跪迎陛下回城!”
太子一下子愣住,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永昌帝卻是微微地笑了,點了點頭,道:“讓他跪着吧。”然後就坐着鑾駕,大搖大擺進了長安,似乎這一切都沒有發生一樣。
太子立刻醒悟過來。——朱煥和喬公山不能留了……
永昌帝順利回到太極殿,看見宮內宮外秩序井然,禁軍不僅把皇城看得好好的,就連毅親王府也圍得嚴嚴實實,心裡更是大定。毅親王府裡面,除了毅親王在南城門跪迎,別的人都在王府裡出不來。
“宣毅親王。”永昌帝回到自己的寶座上,終於確信仁智宮一事,已經過去了。權柄重新回到他手裡,他不用再在荒山野嶺患得患失了……
在南城門跪迎的毅親王接到聖旨,馬上騎馬趕了回來。
一到太極殿,他就跪下請罪,宣稱自己有罪,抗旨不去仁智宮,是擔心有人在長安作亂。如今陛下既然迴轉,他將監國的一切權柄上交,希望陛下能饒恕他一回。而且他掌監國重任,只有他不擅離職守,等陛下回轉,一切謠言就不攻自破。
永昌帝不爲所動,在上首威嚴地道:“義之,你屬下郎將朱煥和喬公山參你跟慶州都督楊文幹勾結,企圖謀反,你有何解釋?”
毅親王做出大驚的樣子,搖頭道:“父皇,兒臣冤枉!——兒臣要跟朱煥和喬公山當庭對質!”
“宣朱煥和喬公山。”永昌帝吩咐道。
宮裡的內侍和護衛一起往大牢裡去提取朱煥和喬公山。
這兩人都是從玉華山仁智宮被帶回來的,一回來就關在大牢裡面。
結果他們去了半天,卻還是兩個人回來,對永昌帝回道:“陛下,朱煥和喬公山死在大牢了!”
“什麼?!”永昌帝霍然站起來,怒目注視着階下跪着的毅親王,“你好大的膽子!出入宮禁,也敢動手殺人!”
毅親王大驚,道:“父皇,不關兒臣的事。從父皇回京,兒臣就在南城門外跪着,還是父皇傳召之後,才從南城門來到太極殿。怎會再去分身殺人?”
太極殿上靜悄悄地,絕大部分大臣武將都眼觀鼻、鼻觀心,對這一幕不置可否。
過了許久,一個有些纖弱的聲音傳來,“……可是,二哥如果要殺人,也不會親自動手吧?難道沒有屬下幫他去做?”
毅親王偏過頭,看見居然是四皇子,剛封了齊王的齊健之!
這種時候說這種話,擺明了是說這兩人是他指使殺的!
毅親王怒視了齊健之一眼,轉頭不去看他。
太子咳嗽一聲,道:“這件事不能亂說,還是仔細查探一番吧。人總不能白死了……”
永昌帝點點頭,“既如此,太子就去徹查此事。二皇子齊義之抗旨不遵,暫時……卸去一切職責,在王府反省反省吧。”
太子領旨,開始徹查朱煥和喬公山突然死亡的事。
查來查去,只查到有個叫“陳鳳舉”的人,在他們一入大牢,就去看過他們。
等陳鳳舉走後,這兩人就中毒身亡了。
“陳鳳舉?這人是誰?”永昌帝從來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太子笑道:“這話說來話長。陳鳳舉,是陳淹當年的外室所生,一直想入族譜。這一次,據說陳家答應他,只要辦成這件事,就讓他入族譜了。”
陳鳳舉,永昌帝不認識。可是陳淹,永昌帝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他就是毅親王麾下很得力的一個文臣。
“原來還是跟這個逆子有關!”永昌帝愕然,既失望,又傷心,整個人像是老了十歲不止。
“父皇,也許跟二弟無關。只是陳家手伸得太長,主動爲主分憂罷了。”太子笑着勸道,“但是二弟一個馭下不嚴的過錯是跑不了的。父皇想如何處置二弟呢?”
永昌帝眼神黯了黯,擺手道:“讓朕想想。——不過,這陳淹不能留了。去,傳旨,將他奪去官職,全家流放嶺南。陳鳳舉,斬首示衆!”
太子應了,下去照旨辦理。
陳家本也是長安大族,卻一夕之間,天翻地覆,被流放到了嶺南。
陳鳳舉的腦袋被砍的那一天,毅親王在自己的書房坐了一整夜。
安子常知道後,特意去南城尋蕭士及說話。兩人在酒樓喝了一天的酒,似乎什麼正事都沒有談。
太子對這個結局雖然不滿意,但是到底比上一世好多了,他也沒有再追究下去。只是在琢磨是不是應該把蕭士及提起來了。
畢竟這一番較量下來,太子也發現了自己的短處,依然是在軍中這一塊。他有兵,但是無將。
如果真的跟毅親王的玄甲軍對上,他就算多十倍的兵力,到時候也是被人切瓜砍柴的份兒。
廢太子妃聽說太子現在就想起用蕭士及,撇了撇嘴,勸道:“這人最是心狠手辣,殿下還是悠着點兒,還是再看一看吧。”
太子正沉吟間,從慶州終於傳來消息。
慶州都督楊文幹,還是反了。
朝廷要派大軍去平叛。他東宮肯定要把這一趟差事攬過去。
難道真的要啓用蕭士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