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縣主主動提議要去有蕭家祠堂的地方拜堂成親,以示皇室對蕭家宗族的厚愛嗎?陛下聽了很欣慰呢,馬上下旨,同意了縣主的請求,命柱國公馬上回洛陽蕭家祖宅準備大婚事宜。不過縣主要去洛陽,這嫁妝怎麼送,大婚儀仗怎麼擺,都是要重新打點的事情。”內侍十分鄭重說道,又把蕭泰及也拎了出來,“縣主儀賓也上書陛下,對縣主的提議感激涕零,也說要跟他大哥柱國公一起先行回洛陽打點。”
齊月仙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簡直無地自容了。
本來她是不想要臉了,更不想要什麼名聲了,但問題,她不要臉的代價,應該是要蕭士及和蕭泰及更沒臉!
如今的情形卻是,名聲和臉面都被蕭家兄弟做去了,真正不要臉、不知廉恥、倒貼下嫁的惡名,卻讓她一個人背了!
“誰說北人憨厚淳樸?!——個個都是狡詐的奸人!”齊月仙打牙齒縫裡擠出一句話。蘭陵蕭氏雖然算不得南人,但是她蕭月仙,可是自小在江陵出身,江陵長大,一直自詡是南人中的佼佼者。而南人,又是以聰明狡詐著稱的。
怎料到面對蕭家兄弟,她竟然束手束腳,完全是被人按着打!
那內侍嘻嘻笑着,不敢再接話,只是把手裡的聖旨遞過去,“縣主請接旨,我要回宮裡交差去了。”
齊月仙咬牙接過聖旨,沒有再說話,轉身回屋裡。
她的丫鬟忙送了內侍出去。
“去,把蕭泰及給我叫來!”齊月仙在內室吩咐道。到了這個地步,她已經懶得再顧忌什麼臉面了,也不想再偷偷摸摸見蕭泰及。
她不是傻子,從這些天來發生的事情。她已經明白,應該是有人盯着他們。他們自以爲偷偷摸摸私下裡做的那些準備,都被人看得一清二楚。提前有了應對……
她伏在榻上,看着窗外的流雲。隱隱知道,如果她放棄蕭士及,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可是她爲什麼要放棄?!
這個人,滅她國,殺她全家,她怎能一個人苟且偷生,眼睜睜看着對方封侯拜將。妻賢子孝,倖幸福福地過完一輩子?!
心裡更有一層隱藏得最深的不甘和不情願。
她不信,蕭士及會對她無動於衷……
是她,給了蕭士及最大的富貴。如果不是她要嫁給蕭士及。蕭士及的江陵大捷不會那麼完美,他的軍功,也不會那麼顯赫!
女人一入情障,就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牛角尖。
蕭泰及被叫了過來。看着齊月仙惱恨的樣子,也有些不好意思,道:“這個,我是不得已。我大哥既然說了要去洛陽祖宅,我不得不附和一二。你當體諒於我……”
居然還叫她體諒他?!
齊月仙眯着眼睛看了蕭泰及一會兒,對他的不耐煩已經登峰造極。
不過既然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她也就冷靜了下來。
“我體諒你?你們蕭家男人不都是體諒女人的嗎?”齊月仙譏誚地道,斜睇蕭泰及,杏眼流轉,明豔不可方物,“你大哥蕭士及,可是很體諒他妻子杜恆霜呢……”
“哪有?縣主你一定是聽錯了。我親耳聽我大哥說,他們家裡的大事都聽他,小事聽大嫂的。——這樣的男人,也叫體諒女人?”蕭泰及不屑地甩甩頭,很不喜歡聽見齊月仙誇他大哥。其實蕭士及後面還說了一句話,他說“他們家至今還沒有什麼大事”。這就是說,其實都是聽杜恆霜的……
當然這麼詳細的事情,蕭泰及是不會跟齊月仙說,親手打自己耳光的。
“你要記住,你已經是我的妻子,我的女人,以後不要再誇別的男人好。”蕭泰及一抖長袍,在齊月仙對面坐下,一點都不客氣。
以前在齊月仙面前那股不由自主地戰戰兢兢,已經不知跑哪裡去了。
齊月仙眼神複雜地看了蕭泰及一眼,慢慢點頭道:“好,去洛陽就去洛陽。成完親,我索性就住到你家,這縣主府,我不住了。”
蕭泰及愕然,“那怎麼行?這縣主府這麼大,我家那麼小,怎麼住得下?”
齊月仙笑吟吟地看着蕭泰及,慢條斯理地道:“到時候再說吧。現在說什麼都太早。還有,你們蕭家,不是在長安也有大宅?我看那所宅子挺大的,我們到時候搬到那裡去也行。”
想起那裡的宅子,蕭泰及不由自主就想起關芸蓮死在那裡的那個小院子。
那個院子本來是分給二房,也就是蕭泰及一家人的。但是 因爲那個不可告人的原因,蕭泰及不肯住進去,在蕭士及被奪爵貶官的時候,蕭泰及用一千兩銀子,把那個小院子賣給了蕭士及。
也就是說,對於長安的蕭家大宅,蕭泰及完全是沒有任何承繼的權利了。
蕭泰及支支吾吾,不知道怎麼對齊月仙說。
齊月仙對蕭泰及的作態已經很是瞭解了,聞言便道:“我給你出個主意,就算是分了家,你現在尚主,跟你大哥商議商議,未免不會不答應的。你現在那所宅子,確實是太小了。要不,我出銀子,把你們在長安的蕭家老宅從你大哥手裡買回來,行不行?還有,我們把你娘從你大哥那裡接回來供養,你豈不是就有了明公正道的理由,搬回蕭家大宅?”
蕭泰及有些躊躇。齊月仙主動出銀子買回來當然好,可是……
齊月仙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嘴角帶着一絲譏誚的微笑,道:“……房契寫你的名字。”
“好!那當然好!”蕭泰及一拍手掌,立刻附和齊月仙的提議,又道:“你別急。等我去慢慢向大哥商議謀劃,就算不成,大哥看着我的宅子那樣寒酸,說不定拿銀子出來給我們再買一棟宅院也說不定。”
“也成,你先去問問吧。”齊月仙笑呵呵地說道。眼裡閃爍着曖昧不明的眸光。
蕭泰及便又去向蕭士及纏磨,說成親之後,縣主想住到蕭家。而不是她的縣主府,因爲她想做個賢惠的蕭家媳婦。甚至說要把孃親龍香葉接出去供養。
別的倒也罷了,就是把龍香葉接出去供養這件事,倒是讓蕭士及有些感慨。
龍香葉現在雖然是瘋了,但是和以前的情形比,好像好了不少。
準確地說,是從兩年前奪宮那一夜開始,龍香葉似乎就有了一種轉變。也沒有了以前沒瘋的時候,那股壓抑到骨子裡的戾氣。一個人的時候,她還是能安安靜靜地待着。
但是她還是不能見人,因爲見人就要亂罵。而且都是罵杜恆霜。
不知爲何,她跟杜恆霜就像是前世的對頭一樣,不管杜恆霜做的好還是不好,她都看她不順眼。
對於龍香葉這幅狀況,蕭士及也只有苦笑。一邊是他深愛的妻子。就算龍香葉不喜歡,他也絕對不能放棄的妻子。一邊是他親生的孃親,就算她再有過錯,她也是生養他的人。
以前他會想着杜恆霜爲什麼不能軟乎一點,順着他娘。這樣不就能皆大歡喜了嗎?
但是後來發生的事情,證明他實在是太幼稚了,他不僅不懂他妻子的心思,也不懂他孃親的心思。
對於龍香葉來說,根本就是不想要杜恆霜做她兒媳婦。想要靠做小伏低討好她?想要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對不起,對於龍香葉來說,只有一種人情,就是順着她的人情。也只有一種道理,就是她的道理。
不服?那就試試吧……
蕭士及試過了,發現,他無法做到愚孝,爲了孃親順心順氣,就讓自己深愛的妻子受氣。
他現在能做到的,就是不讓妻子再去受老孃的氣。如果有氣,就讓他蕭士及一個人受了算了。——是他的妻子,也是他的孃親,他怪不得別人,也不能讓別人來受氣,來成全他的孝道。
不過蕭泰及提出來要將龍香葉接出去供養,就讓蕭士及又沉吟起來。
是啊,龍香葉的兒子,可不止他蕭士及一個人。
蕭泰及,以前可是龍香葉最疼的小兒子,蕭泰及的妻子,從關芸蓮到龍淑芝,都跟龍香葉關係處得非常好。不像杜恆霜,在龍香葉面前動輒得咎。
這個法子,是不是可以一試呢?
他如今在朝堂上也甚是繁忙,暗地裡調兵遣將,一邊防着北面的突厥,一邊預備着江陵那邊的亂局,頗有些不堪重負的樣子。
再加上齊月仙和蕭泰及整的這場妖蛾子,他好不容易纔把這兩人都按壓到洛陽去了,結果又想着要謀奪他們在長安的蕭家大宅……
“這件事,是家裡的事。我都是和你嫂子商議了行事。你想要那宅子,跟你嫂子先說吧。看看你嫂子的意見,我們以後再說。”蕭士及淡淡地道。長嫂如母,杜恆霜在蕭泰及面前,也是有絕對權威的。
如果蕭泰及不把杜恆霜放在眼裡,蕭士及不會讓他好過的。
蕭泰及明白了蕭士及的意思,想了想,道:“那我就去問問嫂嫂的主意。”
接着蕭泰及就去了內院,跟杜恆霜商議。
“……是這樣的,縣主說,她既爲蕭家婦,就要真正進蕭家的門。縣主府雖然寬敞豪闊,但畢竟不是蕭家門。她想着跟我住到我們現在的宅子裡去。但是嫂嫂也知道,我們現在這個三進的院子,實在是住不下縣主那麼多人,按制也不合適。縣主雖然不在意,但是我們蕭家這樣做,可是會惹人非議的……”蕭泰及緩緩說道。
杜恆霜心裡明白蕭泰及的意思,更明白齊月仙的意思。她垂眸拿着團扇扇了扇風,沉吟半晌道:“她說的也是正理,只是,我們到底是分了家的。”
“她說了,她既爲蕭家婦,就當相夫教子,伺候公婆。所以縣主說,要把孃親接出去,由我們供養。再說長安的蕭家大宅,我們也不是白要的。縣主說,由她出銀子,把這宅子買下來,寫我的名字。大嫂不用擔心這宅子會落在外姓人手裡。”蕭泰及嘴上跟抹了蜜一樣,在杜恆霜面前顯得十分乖巧。
杜恆霜笑了笑,搖頭道:“這件事,以後再說。你大哥是嫡長子,理應奉養爹孃。你是小的,有這個心,你大哥肯定就滿足了。”
“嫂嫂,我說的是真的!”蕭泰及很是急切地道。自從齊月仙提了這個主意之後,蕭泰及越想越覺得這主意好。
對於大哥,他能夠用到的殺手鐗,其實是他孃親啊……
說起來,孃親好像是瘋了,這麼些年,還沒有好嗎?哼,一定是大哥故意的,不給孃親看郎中,所以讓娘瘋癲至今。
“嗯,我和你大哥商議一下。”杜恆霜笑着點頭,命人送蕭泰及出去。
晚間的時候,杜恆霜就和蕭士及說起這件事。
“要長安的蕭家大宅,還說綏元縣主出銀子,寫他的名字,嘖嘖,綏元縣主這一招真是打蛇打七寸,正正好好打在你二弟的要害之處了。”杜恆霜譏諷地道。她還有句話沒有說出來,蕭泰及這人就是太愛佔小便宜了,遲早有一天,他會栽在這“小便宜”上……
蕭士及也有些無奈,嘆口氣,道:“如果他們真的要住,給他們住就是了,拿銀子買就不必了。我想那齊月仙,也未必是真的想買這所宅子,不過是給個理由,能堂而皇之住進去而已。”
杜恆霜點點頭,淡淡地道:“是的,她應該就是這個目的。放着堂堂的縣主府不住,非要住蕭家大宅。不知道的,指不定把她誇到天上去呢!”
這樣賢惠的皇家養女,簡直是天下貴女的表率啊……
“那就讓他們住吧,反正那裡和這裡隔得也遠,能井水不犯河水,最好。”蕭士及頭疼地道,就轉了話題,“我明天就去洛陽,表面是爲他們在蕭家老宅拜堂成親的事兒,其實是去查探洛陽的官倉。陛下密旨,讓我去看看那邊的軍囤糧倉到底情況如何。突厥那邊已經在厲兵秣馬,陛下很是擔心。”
杜恆霜忙道:“那你千萬小心,這些事情,歷來是最得罪人,比上戰場還兇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