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蓉勉強笑道:“細細啊,咱能不能認真談談你同學的具體情況?”
柳細月話鋒一轉,又說:“不過他今年好像換了個人似的,突然就開竅了,古代詩詞、書法、音樂,都學得似模似樣的,包括中海音樂學院的塗芬教授、國學大師毛竹峰都對他讚譽有加,最近在我們班裡名氣很大。”
柳重山微微頷首,和妻子對看一眼,道:“連竹老也誇獎他,那自然是錯不了的。細細啊,能不能把你同學重新請回來,給林林看看?”
“我肯定把他抓回來。”柳細月信誓旦旦的保證:“治不好弟弟我就打斷他的腿。”
在衆目睽睽之下,柳細月撥打了宋保軍的電話,響鈴一分鐘沒人接聽後自動掛斷,柳細月臉上掛不住了,繼續撥打一次,還是沒人接。
秦蓉緊張不已,道:“細細,剛纔我們說那麼重的話,他該不會是生氣了吧?”
“他敢生氣?”柳細月哼了一聲,抓住車鑰匙道:“我去他家找他過來總可以吧?”
“細細。”柳重山叫住柳細月,說:“也不急在一時,既然剛纔我們誤會了他,這時再去追回去未免有些誠意不足。我看明天就是週五了,晚上會放假,不如你回學校後跟他好好說說,重新請回家來安排他吃個飯,我們再聊聊這碼事。”
“好吧。”柳細月坐回沙發。
……
……
以韓維武爲首的麗閣公司代表團開始了艱難的公關活動。
最開始是預定和項目部高層有一場會面的,可是韓維武一行十多人在會議室枯坐了一整天,臨到下班時一個女秘書才進來冷冷的通知他們說杜總臨時有事,會面取消。
接下來幾天他們連杜總的面都沒見到,連項目部的保潔人員也不願搭理他們。
韓維武等人索性全體在港口酒店住下,打起攻堅戰的一切準備。
苦苦的等待,麗閣公司代表團在酒店裡度日如年。
最着急的是韓維武。他快四十歲了,正當壯年,野心勃勃,又抓住張雪媛這個令自己鹹魚翻身人生重新煥發光彩的機會,比誰都急於證明自己。
在沒有錢的時候,韓維武曾經以爲錢能做一切,但現在有了錢之後,更大的慾望來了:他想要得到尊重。
只要能簽下這份合同,從此帶領公司上下員工走向輝煌,再創新業績,他就不再是衆人眼中吃軟飯的老白臉,他也有才華,他也有能力!
他將不再擔心員工背後竊竊私語說的都是自己!
他也不會再是那個靠女人裙帶才走上領導崗位的廢物!
而這一切,必須建立在麗閣公司與茶州新港項目部的合作之上!
爲了這個合作,韓維武幾乎絞盡腦汁,他甚至在那位安全委員專職女秘書過來通知時施展了賴以成名的美男計。
當馮佳霖走進會議室通知完畢,韓維武一派中年帥哥的風範攔在門口,手裡一束火紅玫瑰,得意洋洋的邀請對方今晚共進晚餐。
結果馮佳霖接過鮮花,立即招來保安,當着韓維武的面把鮮花扔在地上通通踩成爛泥,並且撂下一句狠話:“再玩這一套你的合同永遠也籤不了。”
看着馮佳霖的背影,韓維武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身後的同僚彷彿都在嘲笑自己。
“看什麼!很高興是吧?都去檢查檢查意向書到底存在哪些漏洞!”老白臉回頭大吼,試圖掩蓋難堪,“所有資料全部重做!務必要讓我滿意爲止!誰沒做好扣罰當月獎金,做得最爛的連工資也扣!”
直到第二天早上,韓維武被同事叫醒:“韓總,韓總,杜總叫我們去會議室等候通知!韓總!快醒醒!”
韓維武大喜過望,一骨碌爬起,急匆匆換上新西裝出門,衆位同事已經滿臉喜氣的等在走廊外面了。
麗閣公司一行進去會議室十分鐘後,空調突然壞了。當然沒有柳細月家那麼美的景色,這裡面又溼又冷,茶州十二月的平均氣溫不過四五度,大家一個個凍得直哆嗦。
尤其是韓維武爲了維持一貫的儀表風度,僅穿着單薄的春秋式西裝,連離得最遠的人也能聽見他上下牙齒交擊發出得得得的聲音。
等了一個鐘頭,終於有人忍不住去詢問工作人員,得到的是比氣溫更冰冷的話:“如果你們受不了可以回家去等。”那人頓時不敢再說什麼,訕訕返回會議室。
足足等了六個小時,麗閣公司代表團飢寒交迫,就在人人以爲又像第一天被放鴿子的時候,杜總出現了。
隨着這位大人物的到來,空調也神奇的修好,重新從送風口吹出令人舒適的暖風。
丁秘書分別爲雙方做了簡短的介紹。
韓維武見杜總身材高大魁梧,相貌堂堂,大約二十五六歲上下,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年輕得多。心裡登時酸溜溜的,暗道:“不就是官二代麼?有什麼了不起的?”
不過想着這話時,他完全忘了自己也是靠着張雪媛才能當上麗閣公司的總經理。
杜隱廊比韓維武更高大、身材更好十倍,有着英俊的臉龐,在這樣的條件下,他還更年輕,更有權有勢,當真人比人氣死人,能不叫渣男心生嫉妒麼?
想歸想,馬屁還得拍,孫子還得裝。
韓維武立即滿臉堆笑上前賠笑道:“杜總,我麗閣總經理韓維武,您這麼年輕有爲,真是讓人想象不到。”
期待中的客套沒有如期而至,韓維武起碼低着頭半分多鐘,忍不住擡頭看向對方。
只見杜總正用一種冷漠的眼神審視自己。
這眼神太奇怪了,難以用什麼具體的詞語形容……就像看着一具冰冷的屍體一樣。
韓維武硬着頭皮道:“杜總,我們重新準備了一份意向書,還請您屈尊過目。”
杜總仍舊板着臉沒有說話,現場陷入一片尷尬的沉靜氣氛。
韓維武拿不準對方的態度,越發的小心翼翼,在杜總目光的逼視下只覺芒刺在背,渾身都不自在。
“韓維武是吧?意向書呢?”良久,杜總終於坐進會議室中間的位子開口問道。
韓維武捧着同事們新做好的意向書送上,惶恐的陪站在邊上。
杜總隨手拿起,粗略一看(衆人發誓他只用眼光掃了兩秒鐘),便將意向書摔在韓維武臉上,四五十頁紙張紛紛揚揚散開,道:“這什麼垃圾玩意?預算五千萬的工程你拿來糊弄我?不想做可以滾,我不需要一家不合格的公司在工地上坑錢!”
有那麼一瞬間,韓維武想拂袖就走,可還是忍住了,沒別的原因,價值五千萬的合同是他的晉身之本,是他證明自身實力的所在。
韓維武當上麗閣公司總經理後由於妻子張雪媛的支持,一路頗爲順水順風,走在哪裡都有人向自己點頭哈腰,說的話無論是對是錯總有人鼓掌,乾的事時好時壞也有人喝彩,漸漸的膨脹起來,從未有一天像這般來得難受。
渣男忍着氣笑道:“杜總,這裡面有什麼錯漏的地方,還請多多指正,我們一定整改。”
“指正?我有那麼多閒功夫教你怎麼做事?”杜隱廊嗤笑一聲,道:“回去多找找自己原因,別老是問爲什麼。你這總經理怎麼當的?舔女人屁股當上的?”
周圍的麗閣公司成員被杜總罵得喘不過氣來,聽到這話仍有人撲哧笑出聲音,顯然杜總罵得十分到位。
韓維武臉色由紅轉白,由白轉青,想上前揪住對方的衣領——當然僅僅只是想想而已,渣男還沒那個膽子——他緊緊攥住手指,低聲道:“杜總教訓得是,還請多多指教,我、我實在不知道哪裡出了差錯。”
杜隱廊理也不理,起身揚長而去,扔下一句硬邦邦的話:“重做一份,明天上午九點之前我要看到新的意向書擺在這裡。”
“是,明白了。”
韓維武壓制憤怒禁不住的渾身顫抖,待杜隱廊和秘書走遠,怒道:“真他媽不是東西!”
勞資部經理張有俊低聲道:“韓總慎言,這裡有監控。”
韓維武左右一看,臉色一片煞白。
……
……
星期五的下午,有的同學已經開始收拾東西,準備迎接週末。
宋保軍卻閒不下來,自從被表哥莫名其妙推到安全委員的位置上,一方面又要兼顧學業,他現在多了很多以前想不到的事情。
首先是新任女秘書馮佳霖需要彙報工作。
從上任到現在宋保軍還沒處理過哪怕一件公務,見馮佳霖連忙打了五六個電話過來,也不太好意思拒絕,讓她到茶州大學學校門口等着——到時候回家還可以坐她的順風車,不用再擠地鐵。
如果馮佳霖知道宋委員讓自己從茶州新港奔波三十公里只是爲了開車把他送回家,心情恐怕會難以形容。
宋保軍回家歷來簡單,不需要像女孩子那樣化妝品手機紙巾鑰匙裝滿包包,空着雙手回去即可。
走到學校西大門,馮佳霖在校外一百米的停車位上翹首以盼,已經等了很久,其中經歷無聊男生的口哨、寂寞大叔的搭訕以及時尚少婦的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