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黑哥甩頭望了兩圈, 一頭霧水,“哪兒來的狗啊?”
“哥,”伯青元咳了一聲, “你怎麼過來了?”
“我怎麼過來了!”黑哥一圈錘在他肩上, “你小子要走了怎麼不跟我說!剛剛那司機過來問人我都蒙圈了!”
伯青元往後讓了半步, 有些抱歉道:“事有點急, 沒來得及說, 走,去看看嫂子。”
“什麼急事啊......”黑哥衝他身後喊了句,沒得到回聲, 又轉頭去看南晏,“什麼事?”
“我哪知道, ”南晏拍了拍褲子上的泥巴塊, 笑得不怎麼高興, “他又沒跟我說。”
“那你問了嗎?”黑哥說。
“沒,”南晏頓了下, 仔細把褲腿挽上,站直了,“沒問。”
“你沒問,他怎麼說?就他那又倔又傲的脾氣!”黑哥說着有點來火了,湯家那點事, 他還算清楚, 可就是幫不上忙, 他一個外人, 只要伯青元不開口, 他就不能插手。
“你爲什麼覺得我問了他就會說?”南晏垂下的細長指尖上纏着斑斑水漬,手心裡也還握着樹根的印痕。
“......”黑哥沉默的嘴角抽了抽, 隔了好半天才倒騰出一句:“自己知道的事就不要再問別人了,這麼明顯。”
咯的一聲。
帶水的手指倏地攥緊,因爲太過用力,發出了異樣的聲響。
南晏還沒問,黑哥就接着說:“我認識他這些年,第一次看見,石頭開竅了。”還開了朵花出來,那衝擊力有多強,他都形容不出來。
“咳!”南晏想笑又忍住了,可忍着忍着又笑了,“你們真是......一般人發現這種事,不都挺排斥的嗎?”
“排斥什麼?”黑哥摳了摳腦門,“我閒的吧,他吃喝拉撒我都管不着,我還去管他看上誰了?這地球人那麼多,能被他那帶篩子的眼給看中了,也是不容易。”
南晏喉嚨幹得有些疼,沒勁說話。
黑哥瞅了他一眼,忽然認真起來:“顧慮和擔憂都是該有的,你挺懂事的,我就不提醒了,只是有一點,你這個年紀可能還不理解......”
“什麼?”南晏問得太快,乾裂的嘴皮繃出了一小條血絲。
“你始終是活給自己看的。”
烏雲早就散了一半,大樹上空被太陽圈出了小片的蔚藍,光線穿過枝幹,在黑哥無名指上的戒指中照出一點光。
南晏聽見他壓抑着嗓子說:“愛可以是蕩氣迴腸,也可以是藏而不露,可有時候,就只剩個念想了。”
黑哥說完就回了墓地。
南晏看着羣山之間的一座小墳,被七月的雨水凍了一下。
他沒法想象兩個人在最相愛的時候驟然分離是什麼感覺,只是看着黑哥坐在那裡,把最近發生的事一件件念出來,心口發麻。
“最近都比較乖,”黑哥自己表揚自己道,“沒喝酒,嘴饞的時候用筷子蘸了兩滴,不算喝!還有......”
他不大記得地翻了翻手裡的本子:“我最近記性不好了,我看看啊,哦!咱媽養的小白生了!四條哈!咱爸的八哥讓貓給咬了,他老傷心着呢,我又給買了兩對......”
說着說着,聲音小了,哽咽壓過了所有的話。
“也沒什麼大事,你放心,就是咱爸咱媽想你了,特別想,他們老了,最近總愛看着你的照片發呆。至於我嘛,我就不想你啦!不然又得哭......爸媽看見就更難受了......所以我都一個人的時候,悄悄想你一下,多了不行,多了就過不去了......”
周圍一羣人靜靜等着。
黑哥也沒耽擱太久,手裡的本子才翻到一半就給合上了。
“我們又不急。”方曼曼想讓他再多留一會兒。
黑哥趕緊搖頭:“別,我這次沒準備好,再哭就要被媳婦兒笑話了。”
“那就走唄!”陳大爺蹭了蹭鞋底的泥,“瞧你這慫樣,等我哪天下去了,一定跟人好好唸叨你幾句,太沒出息了。”
黑哥沒好笑地懟了回去:“不知道到底誰更慫,你那嘴賤的,不就怕以後有人惦記着你嘛。”
“放屁,”陳大爺咕噥了一聲,回頭看見挺旁邊的舊鐵皮,差點沒跳起來,“誰他媽叫的車!!都說我不走了!我不走!!”
“你激動個毛線!誰說給你叫的!這是來接小豌豆的。”黑哥把人吼住,沒看伯青元,反而瞅着南晏。
南晏沒吭聲,該說的,想說的,都還不能說,只有憋着了。
他倒是憋習慣了,差點沒把伯青元憋出毛病,等了老久也沒個表示,剛剛人都拉了!怎麼能白拉呢!
“走不走啊?再不走,今天可回不了巫溪市區啊。”司機師傅往車窗外喊人。
伯青元沒聽到,正組織着自己罷工的語言系統,試圖從南晏哪裡挖出點什麼話:“我,剛剛,親,你拉......”
南晏一下子聽成“我剛剛親你啦”,寒毛登時就立了起來,被那個“啦”字膈應到的同時,又心跳蹦快到臉紅了。
“你走吧。”他憋着氣,緊張道。
“什麼?”伯青元被對方冷漠的樣子兜頭淋下一盆冷水,以爲對方生氣了,本來也是,都說好一起到終點的,李叔他們走了不說,現在他也要走,六分隊都散掉一半了。
“我說,你走吧。”南晏怕他沒看清自己說話,吸了口氣,盯着他的眼睛,認認真真地重複了一遍。
啪嚓。
伯青元心口脆的一聲,臉色都白了兩分。
他想解釋自己到底是急着去做什麼,以及非去不可的理由。
但南晏的態度又讓他沒那個信心,萬一對方根本不在乎,那他也太自作多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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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先走了?”伯青元說完,站着沒動。
南晏看着他,歪了歪頭,理所當然地說:“恩,你走啊。”
反正很快就會再見的。
“我......”伯青元躊躇片刻後,還是伸手抓住了南晏的手腕,當着大家的面他也不好說什麼,只是滾燙的手用力握了握,食指輕輕敲着,極小聲,帶着一點不自覺地委屈,像小狗嗚咽一樣道:“汪。”
南晏的心臟倏地一緊,沒過腦子地“喵?”了。
“你們握手道別呢,還是摸骨算命呢?”方曼曼一句話,就把人趕走了。
伯青元坐上車的時候,腦子裡空空蕩蕩,除了那聲“喵”什麼都不知道了,要不是手機震個不停,他都能把魂留這兒了。
12:01
[芝麻餡]:哥,我放學回家的時候,在街邊看見阿北他們了。
[反北]:他們看見你了?
[芝麻餡]:沒,我同學把我擋住了!
[反北]:我今晚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