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堵車了?”方曼曼跟在南晏之後停下,臉上還掛着未盡的笑意。
伯青元遲疑一刻,還是好奇問了句:“在笑什麼?”
“恩?”方曼曼又笑了起來,“剛纔南晏問我,爲什麼要管陳大爺叫叔,我說他就是叔的年紀,但名字叫‘大爺’。”
這事被他們打趣了好幾年,但就是笑不夠。
方曼曼喘了口氣:“這是不是要繞路啊?中午還能到都江堰嗎?”
伯青元收回手機,偏了偏頭:“能,下午還要翻山,走吧。”
“翻山?”南晏愣了,“那一天要騎多少公里啊?”
伯青元正回頭準備出發,沒看見他的話。
南晏又一次被無視了,原本還淌着笑的臉上瞬間沒了表情。
“也就七十公里左右吧!”方曼曼眼尖地發現氣氛有些變化,上前拍了拍南晏的背,“別擔心,我們帶着你。”
南晏這才又笑了:“謝謝曼姐。”
“客氣什麼!你有什麼不懂的就問,大家都挺好相處的。”方曼曼怕他放不開,語氣越發溫柔,但又覺得奇怪,小豌豆平時不這樣的啊,怎麼給南晏甩臉色呢?
她本想問問,但伯青元已經率先啓程了,他們只好跟上,沒多久就把這事給忘了。
從小巷到市區。
不過九點左右,水泥路上就已經被曬出了層層熱氣。
一輛輛車輪碾過,帶出陣陣膠味。
正好是上班的高峰期。
“喲!又要走了哇!”
有些市民看見他們,一臉熟稔地打着招呼。
“雄起哈!!”
“川城青旅雄起!”
南晏被他們喊得有些不好意思,低頭看着路面,陳大爺和馬文代倒是挺興奮的,舉着一隻手揮來揮去。
“南晏!”李城安在後面兩個車身的位置,提聲喊道,“別光顧着看路!注意隊長!”
“什麼?”南晏擡頭看向伯青元,“我看他做什麼?”
“不是看人,是看手。”方曼曼將就這個機會演說了一遍騎行手勢,“你看前面是個十字路口,我們要在那裡右轉。”
她正說着,伯青元就舉了兩次手,然後指向右方。
方曼曼繼續道:“連續舉手是減速,舉着不放是停車,擡右臂就往右轉,如果斜着指着右下方,就是在示意地面障礙物,左邊一樣的。”
南晏記下,回了聲“謝謝”。
方曼曼沒說什麼,只是過了一會兒,又忽然聲音沉悶道:“你千萬記好,別不把這當回事,等進了山區後,意外情況特別多,如果不時時警惕,是會死人的。”
南晏聽見那個發音極輕的“死”字時,心頭跳了跳。
一種說不清的悲傷從這個簡單的字眼裡傳了出來,南晏甚至想回頭問問,是不是真有誰死在那裡了?
但下一刻,方曼曼又甜膩膩一笑:“嚇唬你呢!牙牙真笨!”
南晏手下一晃,車輪畫出了一個“S”型,又驚又汗地嘆了口氣:“曼姐,別叫牙牙了,我牙根發酸。”
兩人就這麼貧了一路。
方曼曼更是見縫插針地把騎行常識大概講了一遍,那種謹慎小心的語氣,莫名的,讓人覺得心疼。
到最後。
南晏已經累到說不出話了,每一次呼吸都像在燒肺一樣。
可偏偏伯青元還在加速。
汗水從一滴兩滴變爲成片淌下,打溼了所有人的T恤,熱風一吹,倒是涼悠悠的。
“停一下,喝水。”伯青元舉高手握了握,剎車,停在了公路邊的一棵桑樹下。
南晏渾身緊繃的肌肉立馬放鬆,兩條腿止不住地抖,怎麼誇張怎麼來,根本不聽使喚,他沒法了,連車都不敢下,就怕站不穩。
“今兒個可真熱!”馬文代一口氣就喝光了半瓶水。
方曼曼都沒來得及阻止:“呆子,省着點喝,路上哪有地方給你買水!”
馬文代一屁股坐路階上,憨憨笑着:“不怕,我背了四大瓶!”
李城安取下眼鏡,邊擦汗邊叨叨:“流批!這種負重也就你能受得住。”
馬文代摸了摸鼻子,略顯害羞:“好歹當過幾年兵,這點......”
他們正聊得熱鬧,南晏卻突然打斷,聲音不大,但語氣挺冷的:“你爲什麼從馬哥包裡拿水?”
一瞬間。
在場的人,除了伯青元,都看了過去。
“幹嘛!”陳大爺扁着嘴,一臉慍怒地瞅南晏,“小屁孩亂說什麼!閉嘴!”
南晏不讓步:“自己的東西自己背,小屁孩都知道,你呢?”
陳大爺一聽就氣了,張嘴欲罵卻又忍住,晃了晃脖子:“人家呆子自願的!你管得着嗎!”
南晏看向馬文代,對方立即點頭,老實巴交地說:“是是,我力氣大,沒事。”
“呆子!”方曼曼恨鐵不成鋼地叫了一聲。
“誒!”馬文笑着答應。
“你!你這麼厲害,怎麼不把我的行李也拿去背啊!”
“好啊好啊。”
“......滾!”
“準備走了,”全程狀況外的伯青元收起手機,回頭說,“我在羣裡發了一份路線圖,你們記得看。”
大家應了聲,再次上車。
方曼曼卻沒急着走,而是拖住李城安問話:“你不覺得豌豆有點奇怪?他以前看見大爺欺負呆子,都會出手的,怎麼今天沒動靜了?”
李城安面無表情地點頭贊同:“而且他沒戴帽子,就他一直戴着的那頂黑帽子。”
方曼曼瞪了瞪眼:“不是,這跟帽子有關係嗎?誒,算了,有機會直接問吧。”
可就怕問不出口。
或者問了,對方也不跟他們說。
兩人沉默了。
南晏站在旁邊默默聽着,看向伯青元的眼神越發疑惑,其實他也感覺到了,一種說不出的違和感,但就是想不明白問題出在哪裡。
而伯青元停車回頭時,就正好望進了一雙凝神注視着他的黑眸。
“......”
“......”
南晏僵硬地移開視線,欲蓋彌彰地往四周瞧了瞧,又抹了抹頭上的汗。
伯青元則把車一靠,直接走了過來。
“恩?”南晏先問道,“怎麼了?”
伯青元似乎是考慮了一下,最後閉嘴,繞到他的車後座,從馱包裡扯出了一條頭巾。
“拿這個做什麼?”南晏一直以爲這是綁脖子上吸汗的,但因爲造型太土,他沒“捨得”用。
伯青元也不廢話,從防曬衣口袋裡拿出自己的頭巾,疊成長三角形,綁在了嘴上。
“你......”南晏咬了咬發乾的口皮,“要去劫鏢了嗎,大俠?”
伯青元皺了下眉:“你的防具都放在1號馱包裡層,買的時候我順便理好了,你別找不到。”說完就走。
南晏看着手裡的的頭巾:“戴着有什麼用?”
“當然有用了,”方曼曼他們全都戴上了,“魔術頭巾,防曬透氣,不然能給你曬掉一層皮。”
“這樣啊。”南晏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臉,又把頭巾揣了回去,沒所謂,這些對他來說都不重要了,怎麼舒服怎麼來。
二十分鐘後。
小隊終於離開市區,進入郊外。
隨着車鳴聲遠去,迎接他們的是一片蟬吟蛙鳴、沙塵黃土。
“咳咳咳,咳咳......”南陽邊喘邊咳嗽,差點背過氣去。
“沒事吧?”方曼曼套着頭巾,一點影響也沒有。
南晏盯了她兩秒,然後乖乖拿出頭巾綁好:“你怎麼不告訴我,這東西還能防塵?”
方曼曼眨了眨眼:“我沒說嗎?”
南晏搖頭。
方曼曼笑了:“經驗是要自己積累的,吃一塹長一智嘛。”
南晏還是搖頭,他太累了,說話都累,兩條腿一開始還像灌了鉛一樣擡不動,現在卻像沒了一樣,輕飄飄的,他每蹬一次踏板,腿就跟着晃兩下。
“還有多遠?”南晏眨了眨眼,因爲體力透支,視線裡冒出成片的雪花。
方曼曼空出一隻手拿出手機,剛準備看,前面就停了。
“午休一下,吃飯補水。”伯青元指了指前面,有一個農家樂。
“終於到了。”李城安高呼一聲,把車靠邊就往地上坐。
南晏雙腿放下,剛觸地就抖成了皮筋,他趴在車把上,總覺得自己下一口氣就沒了。
可算完了,之前因爲自殺而被折磨過的身體幾近散架,正發出“哐啷哐啷”的悲鳴。
然而,就在南晏以爲自己可以睡一覺時,伯青元說:“大家動作快點,下午還要翻山。”
“......”南晏身子一斜,連人帶車倒在地上,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