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麼?!”南晏反感而僵硬地把人推開,又狠狠揪住衣領拽回面前,“你看着我說話啊!”
伯青元抓住他的手腕,沾着水汽的睫毛動了動,卻沒有擡起。
他看着地面想,要不隨便編個理由把這事揭過去算了,何必自討沒趣地招人厭呢?
南晏不喜歡,甚至覺得噁心,那他就得忍着。
可真當視線相觸時,對方眼裡的一汪澄澈又讓他心裡猛的發酸。
爲什麼不可以......不可以是我的?
“我親你了。”
伯青元勾起嘴角,笑得有些灰敗,哪怕是第一次拿刀和人對砍都沒有像現在這樣膽怯過,說完就趕緊垂下了目光。
只要是他不想聽的,就可以永遠聽不見。
即使已經猜到了什麼,卻不如真切聽到來得驚詫,南晏一身狼狽地盯着對方看了幾秒,腦子裡的亂七八糟糅雜在一塊,反而沒了反應,只會慢吞吞地起身離開。
“牙牙!”方曼曼擠開圍觀羣衆,看着他透視無遮的溼衣服,不太敢伸手去扶,回頭急道,“青元你還傻愣着幹什麼!過來背......”
“別叫他!我不用他背!”南晏有些煩躁地撩起溼發,舌頭上的傷口疼得鑽心。
“你們又怎麼了?”方曼曼以爲兩小孩吵架了,也沒多在意,急忙向當地人問了診所的位置,就跑去借車了。
伯青元像是被凍住了一樣,直到李城安過來拍了拍他的肩,他才垂手站了起來。
南晏餘光掃過他手心上的血口,頓了一下,又匆匆別開。
“車車車來了!”馬文代吆喝着隔開人流,一手拉着南晏就往車上帶,心裡急得也沒顧忌力道,南晏被他拉得往前趔趄了兩步。
“馬哥,我來吧。”伯青元不着痕跡地把人擋開,手臂起起落落,就是放不下去,最後只能小心翼翼隔着五六釐米的距離,虛攬着對方,打開車門。
南晏感受到後背上若即若離的熱度,就像要被火炙枯的雪球,慌忙往前躲開。
伯青元看着他們之間拉開的距離,原本就繃到發青的嘴角又白了兩分,忽然就......後悔了。
“你站那兒幹嘛!”方曼曼抹下鼻子上的一串汗珠,特無語地吼人道,“都什麼時候了還鬧脾氣呢!你真當自己流那一地血不精貴?我拍一張發給你小姨,她能哭兩年!”
“我......”伯青元這才擡起手,用衣襬裹住傷口,“你們先去,我坐別的車。”
“啥玩意兒?”李城安往四周看了看,“哪還有車?”
伯青元怕南晏覺得膈應,不想再多留,轉身就走,可腳剛一擡,黑色運動褲上露出的一截白腰帶就被人死死抓住,往後猛拽!
“嘶......”腰腹上勒出一陣刺痛,帶着身體往後仰,腳跟絆在車底上,直接摔了進去!
“你給我坐着!”南晏按住伯青元的肩膀,把他壓在車後座上,表情猙獰而糾結,兇巴巴道,“別折騰......我待會兒再跟你說!”
“說什麼?”伯青元能聽見自己冷凍的血液瞬間沸騰而發出嘓嘟聲。
南晏磨了磨牙:“你說說什麼!”
伯青元笑了,笑得又釋然又心疼,有時候他都乾脆希望南晏別守着那份善良了,畢竟這個社會更適合惡人,可每當他發現對方深藏在內的體貼時,又喜歡到想把人圈起來。
“你蹭我手幹嘛?!”南晏壓低聲音,坐到了一邊。
伯青元跟着坐起來,特別無辜地拉了拉嘴角。
“你...幹嘛!”南晏一緊張,又憋了口氣,拇指掐着食指關節,被蹭到的小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你好好坐着!你是狗嗎?”
“......汪。”伯青元輕輕叫了一聲。
南晏差點沒一口血噴出來!這人簡直毛病了!
方曼曼他們坐在前面也是整個人都不好了,誰他媽能接受一個從十二歲開始就跟人收債跑的冷麪凶神,在一夕之間踏入惡意賣萌的歧途?!
“咳,”李城安取下眼鏡使勁擦,鏡片都要被磨薄了,“別作啊,一點都不可愛。”
“誒,”馬文代撓撓頭,“我我我,我覺得,還行。南晏覺,覺,覺得呢”
“唔。”南晏憋着氣,胡亂應了聲,心思根本就沒在這上面,焦頭爛額的,還不能被人看出來。
“別憋氣,”伯青元舉着流血的手,臉上仍帶着無辜的神色,“我不‘汪’了。”
“你正常點!”南晏一眼瞪過去。
伯青元心裡立馬酥了一半,十分嚴肅地點頭答應了。
......
等他們一行五個人從診所出來時,陳大爺才慢悠悠地散着小步走來,見他倆都沒事,揚了揚下巴說:“喲,都還喘氣呢?”
李城安當即回他一句:“喲,你又放屁呢?”
“嘿,老子說你了嗎,你就嗆我!”陳大爺斜瞟一眼。
李城安冷笑一聲:“本來就沒你什麼事,你自個兒放屁追着玩吧,別來這裡找不痛快。”
這邊吵得厲害,那邊南晏還不忘給伯青元翻譯,只是纏着紗布的舌頭移動困難,有些咬字不清。
“這種嫩看得鍋來麼?”南晏認真問。
“有點勉強,他們說得快,而且沒什麼規律,難免錯過一兩句。”伯青元邊說邊看着對方。
“哦......”南晏有些頂不住了,硬着頭皮勉力說道,“我,不想,我接受不了。”
伯青元愣了愣,沒想到他會主動提起這事,臉上的輕鬆頓時就沒了,笑得挺慘的:“我跟那些人不一樣......我能試試嗎?”
“不行!”南晏堅決地厲聲拒絕,死死咬着後牙,臉色憋到發青,“不可能,我又不是......他們冤枉我、詆譭我都算了,難道我還要自己去坐實了嗎?!”
“......”伯青元的一雙丹鳳眼微微瞪大,擴出一條清晰的弧度。
至此。
他才恍然驚醒,自己連最基本的事都沒有解決,南晏他還被莫須有的“罪名”枷鎖着。
“我不接受,你爲什麼,爲什麼要這樣?”南晏來來回回地重複說着,越發地想不通,“之前不是都好好的嗎,你怎麼這樣了?是我做錯什麼了,還是你在開玩笑?”
“我像是會開這種玩笑的人嗎?”伯青元又露出那種讓人覺得安靜的微笑,“別說了,南晏,別怕。”
“我不怕,”南晏像是瞬間被人戳中痛處一般,紅了眼眶,“我幹嘛要怕!我又沒做錯什麼!我爲什麼要怕!”
南晏說着,嗓子就啞了:“你別這樣,再也不要說了......我沒有朋友,你不要再說這種話了,你是最後一個......我還可以發微信的人......那些好看的風景,我也想有個人能分享......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接受.......”
伯青元抱住南晏的前一秒,正好看見他說:“我不接受,可你不要討厭我。”
“好,”伯青元壓下心裡的百般悸動,輕輕拍着南晏的背,自遣又自虐地說,“我知道......我不喜歡了,行嗎?我錯了,南晏。”
“對不起,對不起。”南晏聞着纏繞周身的檀香味,額頭砸在對方肩上,一點點滑到心口。
零點時,古鎮中心散開一片煙花,星火點落之下,夏風吹遠了聒吵聲,只剩下伯青元的一句輕嘆,伴着彎月下的颯颯葉動。
“你是我欲向陽而不得的酸酒,牙牙。”
“閉嘴,”南晏嗡着聲音說,“你正常點。”
“汪。”伯青元低了低頭,笑得比月色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