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牙?你眼睛怎麼紅了?”方曼曼被這一出一出的給唬懵了, “你別哭啊!”
“怎,怎麼了又?”馬文代一回頭,伯青元就跟着看了過去, 這一看就直接把車給丟了, 都沒來得及下腳蹬子, 往地上一砸, 幾乎是閃現到南晏面前的。
“哪裡不舒服?”伯青元問完就覺得不對, 南晏又不是那種小傷小痛就會哭的人,但一時間又想不到其他原因,不禁皺眉, “說話。”
“我眼裡進......”南晏一擡頭就看見伯青元眼皮上的傷疤,心下猛地一酸, 框住的眼淚溢了出來, 隨着細密的睫毛墜往地面。
他不知道對方這些年受過多少苦。
別說父母不在, 單單是聽不見這件事,就足夠......何況才十歲。
他甚至沒法想象對方是在什麼情況下才學會讀脣語的, 或許是,不得不學會。
“南晏?”伯青元被他那雙溼漉漉的眼睛盯了半天,有些受不了,莫名想“汪”一聲的時候,改了口。
“恩?我沒事啊, 就...進沙子了, 我眨眨眼就好。”南晏努力讓自己的表情自然一些。
伯青元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有點想說, 你忽悠誰呢, 誰眼裡進顆沙子能哭成一臉花,也就你了。
但最後說出口的卻是:“沒事就出發了。”
“行。”南晏點點頭, 轉身上車。
不過一會兒的時間,黑色塑膠坐墊就被烈陽曬得滾燙,大家都有些坐不住,乾脆站着騎了。
南晏握緊手把,還沒收力呢,手機就震了震,想也知道是誰。
11:27
[反北]:你遇到不開心的事可以跟我說,我不會告訴別人。
“......”南晏有些無語地朝前面玩手機那人睨了一眼,這種你知我知的精分到底要玩到什麼時候?
可想是這麼想,手下還是老老實實的回覆了。
[雁歸南]:好的,那遇到開心的事就不用跟你說了吧。
[反北]:當然。
[反北]:不可以。
[雁歸南]: = =
[反北]:(可愛)
南晏看着屏幕上的表情包,忍不住笑了下,可笑完又凝重起來,帶着一種詭異的膽怯心虛,點開了伯青元的頭像。
然而,果真是......動態如其人。
南晏一路翻下去,總共只看到十二條動態,時間跨度還很大,而最開頭的那一條動態,是四年前。
一個孤立在路燈下的影子,疲憊伶仃地靠着燈柱,被慘白燈光無限拉長的身影彷彿節節脫離,而影子的終端,是一份髒污了的白色盒飯。
這張照片旁只有一句話——
期待救援,置諸溫暖。
一瞬間,從高空墜下的雨滴砸到南晏鼻尖,就像一粒火星落到雪花上,疼至融解。
“嘿,怎麼還下太陽雨了!”陳大爺興致極好地往四處看了看,“待會兒指不定還能看見彩虹咯!”
“那,那那感情好啊!”馬文代也挺歡喜的。
“走吧,”伯青元溫柔一笑,淡得比清風還爽朗,“總能看見的。”
“是嗎,那看不見怎麼說?”南晏問。
“那我就賠你一個。”伯青元臉上的笑意又深了些,露出的小虎牙襯着酒窩,特好看。
“彩虹...你也能賠?”南晏跟着往前騎,被霧濛濛雨絲罩了一臉,說着說着,反而把自己逗笑了,可笑着又想哭。
車輪壓過地面的觸感,細雨裹着陽光灑下的熱烈,還有似斷實續的笑聲......這些都是他的,他的生命。
幸好。
幸好那天的蟬鳴沒有覆沒短信的聲響。
他來到這裡,遇到了一縷從烏雲中偷偷躥出,還試圖照出道彩虹的陽光。
從天剛亮到天擦黑。
南晏他們只休息過半個小時,不爲別的,就衝着“山下第一泉”卯足了勁地拼命騎!
等他們把車停在溫泉山莊外時,閔封走了出來。
“你們這麼快?”方曼曼扯了扯浸透汗水的領口,滿臉鄙視,“騎摩托的吧?”
閔封沒回答,直接衝着正蹲身拿東西的伯青元走了過去。
“攔着他點!”李城安從店裡追出來,臉都青了,“攔着閔封!他發瘋呢!!”
“什麼?”方曼曼這邊還沒弄懂,那邊閔封擡腳就往人背心上踹去!
“你幹什麼!”南晏反應極快地側身一腳,踢在對方小腿上,繃足了力道的長腿在半空中一轉,沒踢到人,把車踢倒了。
伯青元意識到不對,當即回身站直了,反射|性地拉過南晏,一手擋在前面,問道:“什麼意思?”
“你問我!老子還想問你!老師的嘴角是你打破的?”閔封剛吼完一句,就被李城安給揪住後領往外拖。
“什麼嘴角?”伯青元瞥了眼李叔,發現他嘴角真破了,想了想才記起是自己打的,“打又怎麼了,他謊報路況,差點害死......”
閔封一向認人不認理,惹火了就動手,誰勸也不頂用:“我的人你他媽都敢打!!”
這一嗓子嚎得着實壯烈,李城安一個沒拉住,人就撲了過去!
伯青元有點不耐煩地捏緊手指,調整了力道準備避開受傷的地方,可還沒等他推開南晏,眼前就是一晃!
南晏一把按低他的頭,護在心口,手裡撈過壓馱包用的磚塊,對着閔封,清俊的臉上從來都未如此兇狠過:“你的人怎麼了!這個人我還護着呢!別他媽他媽的!!”
“......”全場陡然一靜,只有被擋了雙眼的伯青元不知道剛剛那聲怒吼。
閔封也被震了一下,再回過神的時候已經被李城安提着往回走了:“誒等,等等,他們兩個是什麼意思啊?”
“你管得着麼?”李城安推了推眼鏡,走得飛快。
“老師你往哪走呢?溫泉不在這邊。”閔封天真爛漫地問他。
李城安的鏡片反着光:“我知道,我先把手上的垃圾丟了,避免污染公共環境。”
“垃圾???”閔封看了眼李城安的手,發現他手裡只有自己......
“南晏,”伯青元試着擡了擡頭,“我脖子要斷了。”
“恩。”南晏壓着他的後脖頸,看着他後背因汗水而貼服的白體恤下面印出了條條鼓起的長疤。
“南晏?”伯青元的腰都彎累了,南晏還不放,他正想說點什麼,南晏就突然圈着他抱了抱。
抱了抱?
伯青元腦子登時當機,只聽見咻~的一聲,嘭~的一下,華麗麗的開了朵小禮花。
而下一刻。
南晏就跟見鬼一樣,收手收腳地擱一邊站得筆直,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拉着馬哥和方姐往裡走,哈哈道:“泡,泡泡溫泉,我,我還,沒溫過。”
“你,你,你咋,結巴了?!”馬文代嚇得半死,“該該該,該不會是我,我遺傳的吧!”
“你遺傳個屁!少佔牙牙便宜!”方曼曼一拳頭砸人頭上。
“不不不是!”馬文代自個兒都笑了,“說錯,錯了,傳染,傳染。”
伯青元看着南晏同手同腳地往店裡走,站在原地想了十來分鐘,最後擡頭望了眼天,把那個不知從何而來卻又浮想聯翩的“抱一抱”,歸檔於月色太美惹的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