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晏聞到久違的檀香氣息, 在吊扇的輕搖下拂面而來。
時間倏地慢了。
慢到足以讓他仔細記下對方的眉眼,然後擡手......拍了過去。
吧唧一聲!
南晏按住伯青元的臉,冷漠地看着他, 食指卻在他眉心處撓了撓, 起身道:“我也去趟辦公室。”
“你不去。”伯青元拿下他的手, 捏了捏他的食指指尖。
南晏掃過四周那些刻意掩飾卻時刻緊逼的視線, 低聲道:“還是去吧, 這裡也不比那裡好。”
伯青元握着他的一根手指,“恩”了一聲,把凳子往後一撩, 直接拉着人就往前門走,還特意從講臺上繞了過去。
南晏起先還掙了兩下, 但聽見自己手指被捏出“咔嚓”聲後, 就放棄了。
出門那一刻。
他還能聽到班裡譁然而起的議論聲。
“別牽了。”門外的人一多, 南晏就不自在地看向了腳尖。
伯青元握着他的手鬆了一下,然後收得更緊了。
“兩個大男人牽什麼手啊。”南晏試圖說服對方。
可伯青元回過頭, 很認真地看着他:“因爲我現在很緊張,我怕你會怕,所以想時時刻刻把你抓在手心裡,才踏實。”
南晏不吭聲了。
他看着近在眼前的辦公室,沒能說出“不怕”兩個字。
“你知道那件事嗎?我之前在學校被人叫變態。”他問。
伯青元點頭:“恩, 他們說你喜歡袁老師, 還強吻他。”
“那是他們說的。”南晏臉色難看地皺起了眉。
伯青元便停了下來, 站在辦公室外的拐角處, 乖巧道:“恩, 我只聽你說的,所以......要告訴我嗎?”
南晏察覺到逐漸向他們靠攏過來的人羣, 不自覺地繃緊了嘴角。
伯青元見了,立馬握着他的手搖了搖:“那就不說。”
“要說,”南晏堅定道,“不僅說,還要當着所有人的面說...可不是現在。”
伯青元張了張嘴,正想再問的時候,辦公室裡就傳出了一個女人喳喳直鬧的爭吵聲。
他沒想明白這是誰,南晏就已經衝進去了!
“你他媽放屁!”方曼曼一手撐着辦公桌,一手指着對面戴着眼鏡的文弱男人,“就你這種貨色,還敢說我們牙牙猥|褻你?!”
“你先別激動......”男人擦了擦臉上的唾沫,餘光看見剛進來的南晏,把剩下的話嚥了回去。
而南晏一進門才發現曼姐、黑哥,甚至連馬文代都在!
他倏地握緊手指,第一反應不是問“爲什麼”,而是趕緊低頭眨了眨眼,把酸脹感憋了回去。
“牙牙!”方曼曼轉移陣地,上前就是一個熱烈的擁抱,“姐想死你了!”
“曼姐,”南晏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聲音有些抖,“你們來這裡幹什麼?”
“你還敢問!”方曼曼一巴掌拍他背上,咚的一聲,“你在學校被人欺負的事怎麼不告訴姐!我就說你辦個復讀手續怎麼麻煩成這樣,要不是我自己跑去問,你這輩子都不跟我們說呢!”
“復讀手續?”伯青元站在南晏身後,挑了挑眉,“哦?不知道南晏在哪的人,竟然還能幫忙辦手續?”
“咳,”黑哥適時地打斷對話,摸着鼻子提醒道,“你們悠着點,人校長隔這兒站半天了。”
“沒事沒事,多站站,對身體好。”校長頂着一頭白髮,挺着小肚腩,樂呵呵的。
方曼曼橫了他一眼,用方言問他道:“二舅,你嗦你管不管這事了?”
“哎喲,”校長兩手一拍,無奈道,“無憑無據,怎麼嗦?”
方曼曼登時就不幹了,手一揮就吼道:“那他們也無憑無據!那幾個小屁孩說的話就能當證據?他們說南晏是變態就對了?!”
“哦喲,小聲點兒小聲點兒,給我點面幾啦。”校長用手帕擦掉脖子上的汗,轉頭讓人把空調開低點。
隨着空氣溫度直降,氣氛也凝固了。
“曼姐,你們大老遠來這裡,別被破事糟心了,”南晏開口打破僵局,“我自己的事,我會處理的。”
“你處理個頭!”方曼曼的馬尾都快豎起來了,“我們今天就是爲這破事來的!你等着!我跟你說,你李叔待會兒都得來!”
“李叔?”南晏聽到久違的名字,眼裡閃了閃光,“他回來了?”
馬文代聞言咕噥道:“本本本來,今天,就該到!半,半路被閔封,給,給找着了!跳,跳火車跑了!正,正往這邊趕。”
“......”南晏都不知道應該先吐槽哪點了。
“所以你們是商量好的?”伯青元眯着眼,帶了絲危險的味道說,“就瞞着我?”
“你,你等着,”馬文代摸出手機,“拉,拉你進羣。”
“還有羣?”南晏湊過去看伯青元的屏幕——您已進入“護牙六小分隊”微信羣。
“哇。”伯青元嘆了一聲。
南晏剛想說你們一羣平均年齡步入的中年的人,還這麼幼稚好嗎,伯青元就看着他的眼睛,臉上有光地說:“我有種很榮欣的感覺!”
南晏繃了一會兒沒繃住,還是笑了,可笑着笑着,眼睛都紅了。
萍水相逢。
他可能透支了所有好運,才能遇到他們。
“那個班長啊,”一班班主任依舊沒什麼存在感,站在辦公室的角落裡,連說話都不敢大聲,“南晏這事先不說,你剛纔那話是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伯青元看着他,像是有很多話要說,可最後也只喊了聲,“郭老師。”
“......恩。”班主任緩緩應下,如同默認了什麼一般。
“這事,我們也不能胡鬧,”黑哥拉住還想繼續發狂的曼曼,扭頭問南晏,“還是當事人說了算,我們只是負責‘護牙’。”
南晏穿着校服,臉上又多了往昔那種傲氣肆意的笑,仿若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少年經由黑夜,經由冰河,經由山川,最終歸入暖陽,還是當初的模樣。
“如果我有證據,”南晏問校長,“我可以在下個星期的校慶上,把這件事公佈出來嗎?”
“你有什麼證據!”袁老師坐不住地站了起來,“別瞎鬧!”
“你閉嘴!”伯青元滿眼煞氣地看過去,低沉的聲線帶着前所未有的狠意。
“校,校慶啊?”校長瞧這架勢不大對,趕忙插嘴,“不太好吧?怎麼說,這件事也不光彩啊?”
“是不光彩,但你們冤枉了我,這就是你們的責任,”南晏沒有退讓,他知道退讓沒用,“我有爲自己解釋的權利,你們也有承認錯誤,”他頓了頓,“並向我道歉的義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