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晌午,陳家門口來了兩輛馬車,是陳家兄弟回來了。
陳老太聽到門口吵吵鬧鬧,雙胞胎高聲的嚷嚷着:“奶奶,姑姑,是我爹他們回來了!”
機靈的小栓在人羣中看見幾個陌生人,其中一個穿的特別,比那一回來家的司公子也不差,又看二嬸死死拉着那位公子的袖口已經猜到了什麼,連忙衝到屋裡來報信。
“奶奶,我二嬸拉着一位公子,估摸是二哥回來了!”
陳老太心中一喜,卻不忘端着一家之主的架子,從鼻子裡嗯了一聲,“知道了!”
正說着,就見一羣人進到屋裡來,孫氏帶着哭腔的說道:“娘,是我的樑子回來了!”
陳老太打眼一看,衆星拱月般的站在一個高大的青年人,大眼睛,高鼻樑,正是自己的二孫子陳樑,只是幾年不見,這個孩子白了許多,穿的又富貴,居然一點看不出曾經的農家漢子模樣了。
陳有義也激動萬分,催促兒子道:“樑子,到家了,怎麼不給你爺爺奶奶磕頭啊!”
孫氏用衣袖試去眼淚,柔聲說道:“孩子還沒有恢復記憶,你讓他自己好好看看咱們家,也許就想起來了!”
人羣中冒出一箇中年人,衝着炕頭上的陳老漢一拱手,說道:“這位就是陳家老爺吧,在下是王家管事!”
陳老漢連忙點頭,請人家坐下,“家裡簡陋,怠慢王管事了,請坐!”
陳有禮夫妻也跟了回來,王氏去廚房燒水泡茶,趙氏可捨不得這熱鬧,笑着走到陳老太身邊,表功道:“娘,樑子到現在還不認人呢,還是我們夫妻兩個好說歹說了,才勸他來家裡看看,說不定就想起什麼呢!”
陳老太再看樑子,果然是一副十分陌生的眼神,想不到這人換了一身行頭,連眼神也變的威嚴了?哼!再怎麼變,也是我陳老太的孫子,到我面前還不給我老老實實的。
“樑子,富貴了,就不認我這個當奶奶的了?”
聽到老太太陰陽怪氣的語氣,王管事有些不悅,心說,若不是這一家子人纏的緊,暫時不能脫身,誰願意到這鄉下地方來,就算姑爺曾經是這個家人,現在也已經入贅王家了,這老太婆還端什麼架子。
“陳老爺,我們姑爺把從前的事情都忘光了,你們一家子空口無憑衝上來就認親,這讓我們很爲難啊!”王管事也是見過世面的人,不屑理會一個鄉下老太太,就把矛頭對準了陳老漢。
“家裡老爺小姐都等着姑爺回去,我們也不能多留!”
“樑子,你不能走!”孫氏哭道:“娘好不容易纔見到你,你再要走了,可是要剜孃的心啊!”
陳有義也傷感不已,親生兒子不認識自己,擱在誰身上也不好受啊!
王鵬舉的目光從陳家衆人身上掃過,依然是一臉的陌生,他稍微一用力,把自己的衣袖從孫氏手中拽出來,歉意的開口道:“這位大嬸,我很同情你,可是我對這裡和你們家人一點印象都沒有,可能你真的是認錯人了!”
“我的兒啊!”孫氏聞言嚎啕大哭,死死拉着王鵬舉的衣衫,“你這是要生生剜了孃的心啊!”
一屋子人的面色都不好看了,怎麼就這麼晦氣,好容易找回了人,又失憶了誰也不認,這可怎麼好啊?
突然外面衝進來一個姑娘,卻是玉蓮顧不得避人,抱着小陳萱進來了。
“二哥,你好好看看,這是你的親閨女啊!”
玉蓮含淚把小女娃送到王鵬舉面前,“二哥,你失蹤的時候,二嫂快要臨盆了,這就是她給你生的孩子,你好好看看!”
王鵬舉看着面前二三歲大的小娃娃,依然是一臉的茫然,“孩子?二嫂?”
“是啊,這是二嫂拼死給你生的孩子啊!二哥,你連二嫂也不記得了?”玉蓮已經哭的不能自己,“二嫂爲了給你留後,連自己的命都搭上了,二哥你再好好想想啊!”
孫氏想到苦命的兒媳婦,更加傷心,“兒啊!你媳婦到死都在懊悔沒有給你生個帶把的,口口聲聲說對不起你,就是到了地下也沒有臉見你,你就真的把她忘的乾乾淨淨了嗎?”
陳家人想到早死的李氏,一時悽然,同情那個可憐的女人。
王鵬舉遲疑了,他用力想了又想,還是沒有任何記憶,可聽到陳家人說的這麼傷感,再看看面前有些害怕想哭的小女娃,都不知道該怎麼張口了。
王管事見狀,連忙說道:“聽到你家的事情,我也深感同情,可我們姑爺他一點印象也沒有,應該是你們弄錯了!俗話說,人有相似,物有相同,我們姑爺只是湊巧和你家孩子長的像!”
“不可能!我肚子裡爬出來的,我怎麼可能認錯,這就是我兒子!”孫氏惡狠狠的擦了一把臉。
“我說陳老爺,我們姑爺是看你們丟了孩子,可憐你們纔跟來看看的,怎麼,還死賴上我們了?”王管事臉色一冷,“諸位可要想清楚了,得罪我們王家是什麼下場,你們能不能承受得起啊!”
打小在身邊長大的孫子,才三年不見,雖然變的貴氣了,可陳老漢也不可能認錯了,他張張嘴,想要再解釋幾句,目光落在依然一臉陌生的王鵬舉身上,突然失去了說話的勇氣。
“怎麼,一個個都不說話了,想要訛人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王管事這句話說的十分不客氣。
陳有仁咳嗽一聲,開口道:“王管事此言差矣,陳家並沒有這個意思,其實,算來本人和王公子是同年,邀請王公子也是想和公子交流一二。”
王管事還真是沒有瞧上這個一把年紀的老秀才,不過聽說他家還有一個十四歲的小秀才,在李將軍府裡附學,日後可能會出人頭地,也就不好再把話說重,更何況,他們主僕四人在這鄉下地方還是少得罪人的好。
故作沉吟了片刻,纔開口道:“我們姑爺也很同情你們家的事情,只是我家小姐已經身懷六甲,姑爺要趕着回去,也不好多留了!”
聽到王家小姐有孕,陳家衆人一喜,又想到樑子壓根就不認得自家,又是一悲。
王鵬舉想到家中翹首以盼的妻子,臉上帶着三分喜氣,三分急切,“不錯,在下家裡妻子有孕,就告辭了!”
王家主僕舉步要行,孫氏傷心不已,抱着小陳萱就往樑子懷裡送,“樑子啊!你看看這也是你的孩子,你好好看看,一定能認得的!”
小陳萱突然被抱到陌生人面前,原本就很緊張,現在見奶奶哭了,如何還能忍住,也嚶嚶哭了起來。
一老一小堵在王鵬舉面前哭個不停,孫氏還試圖把孩子塞到他懷裡,王鵬舉瞬間黑了臉,只是不好直接呵斥。
王管事就不客氣了,直接上前推開孫氏祖孫,冷聲道:“陳老爺子是不想我們走嗎?”
被點到名字的陳老漢暗歎了一聲,說道:“都讓開吧!孩子什麼都忘了,強留也留不住,讓他們走吧!”
“天啊!我苦命的孩子啊!”孫氏抱着陳萱哭的更大聲,玉蓮也是淚流不止。
陳有義站在一邊,死死的握着拳頭,心裡滿是無力的悲涼。
“姑爺,我們走!”王管事護住王鵬舉,“打擾了,告辭!”
主僕幾個走的飛快,出了正屋直奔大門,“小三,小四去趕馬車!”
王管事才吩咐完,就聽到身後一聲爆喝,“給我站住!”
猛然回頭,卻是陳老太氣勢洶洶的攥着一把笤帚追了上來。
“樑子,你這個小兔崽子,還不給我過來!”
“個死老太婆,還沒完沒了了!”王管事暗罵一聲,腳下如風,拉着王鵬舉就要上馬車。
王鵬舉卻腳下一滑,不知道爲什麼,猛然聽到老太太一聲大喝,他突然有些心慌,自我安慰,還真的沒有聽到這麼兇的聲音呢,可能是被嚇了一跳吧!
“哎!說你呢,死崽子,叫你站住,耳朵聾啊!我讓你跑!”陳老太腳小追不上,氣急敗壞的一揚手,那笤帚疙瘩如同流星般,正中王鵬舉的後腦勺。
“哎呀!”王鵬舉叫了一聲,身子一軟,倒在了王管事懷裡,不省人事了。
“姑爺!姑爺,你怎麼了?”王管事腦袋後面沒長眼睛,沒有看見陳老太行兇,猛然見王鵬舉昏迷也慌了。
陳家衆人一時心虛,陳老太卻壓根沒有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什麼,大搖大擺的走過來,嘴裡還罵罵咧咧的,“王八羔子,看你還跑不跑了!”
一直在看戲的元媛一把捂住陳老太的嘴,衝着她搖搖頭。
陳老太很聽小閨女的話,以爲她不喜歡聽自己罵人,那就不罵吧!
陳家其他人也圍了上去,陳有義抱起兒子,“老三趕緊去請大夫!”
王管事有心要走,可姑爺莫名昏倒了,還走什麼,連忙跟上,“小三,你也去!讓大夫快着點!”
孫氏見婆婆一笤帚疙瘩打倒了兒子,平生頭一回不埋怨老太太還莫名的感謝她,把孫女丟給玉蓮,跑去給兒子收拾房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