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陳老太到底坐不住,死活要親自去張家莊找張鐵柱算賬,陳老漢也按捺不住了,心說那張鐵柱再厲害也是人,還能夠一點不通情理,親自和他談談也好有數。
當家二老要給閨女撐腰,兒孫們誰還待得住,顧不得身上的痠痛,也要陪着老人,若是那張鐵柱不長眼磕碰了自家老人,他們就算是拼了,也要衝上去給老人當擋箭牌。
吃罷早飯,陳家大小連同張家四口,烏泱泱一幫人殺向張家莊。
老太太年紀大了,死活要跟着的元姑年紀小,少不了僱了兩輛牛車,老弱病殘都擠在牛車上,其他的人,就跟着牛車步行,好在張家莊距離不算遠,一個時辰就到了。
進了村,打頭第三家,青磚瓦房,整整齊齊的小院正是張家新宅子。
“娘,您慢點!”孃家來人了,陳秀姑看見自己院子底氣也足了,殷勤的攙扶陳老太進了小院。
陳老太一手緊緊拉着小閨女陳元姑,擡眼看張家的宅子,一水的青磚壘砌,正房三間,廂房兩間,看着就敞亮。
“大哥,你們回來了?”聽到動靜,張金柱的五妹張小花畏畏縮縮的從廚房出來,大哥昨日帶人來被二哥恨揍了一頓,走路還一瘸一拐的,今天還敢再來,他不怕二哥的拳頭嗎!
張金柱昨日被打慘了,走起路來,不免齜牙咧嘴,可當着老丈人的面,回自己家,他還是努力挺着了腰桿,“五妹!爹孃呢?”
十三歲的張小花暗忖,大哥是被二哥打傻了嗎,爹孃被氣病了,起不來牀,他居然忘記了,不對啊,昨天才回來見過的啊?
其實張金柱也是沒話找話,隨口一說,其實他心裡是想問那個暴躁的老二在哪裡,問不出口,有心進屋看看,又怕撞上那個瘟神,正躊躇,張家老四張小柱抱着柴火從後院出來,猛然看見院子裡烏泱泱的站在一堆人,心中一跳,待看清來人,一顆心不但沒有放下,反而更加緊張了。
丟下柴火,跑了過來,壓低聲音道,“大哥,你回來了!”
被小弟緊張的情緒帶的張金柱也慌張起來,同樣小聲道,“四弟,那個瘟神呢?”
張四弟臉皮抽抽,心說,家裡這位二哥可不就是個瘟神嘛,“大哥,昨天你們走了,瘟,不,是二哥,二哥不知道從哪來弄了酒菜,大吃大喝一通就撒酒瘋,又是踹桌子又是摔盆子好一陣鬧騰,爹孃氣的又沒有吃飯。”
張金柱聽他描述,就知道自己二弟是個什麼德行,臉色發白,“別說那沒有用的,快告訴我,他人在哪?”
張四弟咽咽口水,指着東廂房,就是張大華的新房,“還沒有起呢!”
這是徹底霸佔上兒子的新房了,新粉刷的屋子,傢俱擺設都是新置辦的,兒子兒媳還沒有用,就被二弟給佔了。
張金柱臉色發苦,不知道該怎麼辦,可憐巴巴的看看丈母孃,陳老太雖然聽說張家老二的彪悍,畢竟沒有親眼見到,底氣十足,不過老太太雖然潑辣,卻也知道禮數,咳嗽一聲,“我說大女婿啊,我們一家子老遠來了,你爹孃怎麼不出來迎客啊,這就是老張家的待客之道?”
陳老太年紀不小,說起話來,那叫一箇中氣十足,陳秀姑仗着爹孃在身邊,鼓起膽氣,賠笑道,“娘,走!咱們去正房!”
院子裡吵吵嚷嚷,屋裡人能聽不見,這不,正房裡,張金柱爹孃互相攙扶的迎了出來。
說起來,張家二老並沒有什麼大毛病,實在是這個二兒子做事太出格,他們兩個略一說,那東西就紅眉毛綠眼睛的,也不多話,掄起桌椅就是一通亂砸,活活把二老給嚇的縮回屋去了。
自己夫妻管不了老二,又心疼老大一家被欺負,還指望大媳婦孃家兄弟過來老二能給個好臉色,可沒有想到,人來了,自己老兩口還沒有見到,就被二兒子一通老拳揍了回去,連帶着族老里正都被臭罵了一通,他們兩個除了在屋裡唉聲嘆氣,竟是想不出其他法子了。
有心想去告老二忤逆不孝,可除了族老里正,他們到哪告去,且老二放下話了,誰也別惹他,惹急了,他可是連人都殺過,到時候真的做出什麼可不好說,讓他們自己心裡掂量。
聽了這話,二老也死心了,窩在屋裡,相對無言,竟是想不起其他了。
這會兒聽到大媳婦孃家又來人了,還是親家公親家婆都來了,他們又驚又喜,立刻露面。
“原來是親家來了,老大媳婦,快把親家請進來,五妹去燒水泡茶,小四趕緊去張屠夫那裡割肉,準備好菜好飯招待親家!”
張家婆婆原本也是厲害了,只是被二兒子壓迫的,潑婦手段再厲害,遇到拳頭也是怕的,此刻見陳家烏泱泱來了一羣人,精神一震,這親家婆比自己更厲害,今天就豁出去好好招待他們一頓,最好能讓陳老太出手壓制住老二。
“老大媳婦去後院把那隻大公雞抓來,親家難得來一回,老大去殺雞,讓你媳婦給燉上,對了,再去打酒,讓你爹陪着親家喝一頓!”
躺在牀上呻吟了幾日的婆婆精神十足,陳秀姑暗罵一句,老不死的,就知道當縮頭烏龜,這會兒我爹孃來了,到來精神了。不過想到今日的酒菜是招待自己孃家人,陳秀姑也顧不得那隻大公雞是留給兒子娶媳婦的,立刻忙活起來。
杏姐被母親拉出去幹活,看見父親手裡紅冠子綠尾巴的大公雞,不解道,“娘,這隻雞不是要留給我哥娶嫂子的,真的要殺啊?”
張金柱聞言,手下一頓,陳秀姑推了他一把,沒好氣的說道,“家裡住在一個瘟神,還想娶兒媳婦?招待好我爹孃纔是正事,否則是誰娶媳婦還不一定呢!”
張家父女一頓,俱是心中一個激靈,對啊,張鐵柱可不只是霸佔了新房,他還叫囂着要娶媳婦呢,還瞄準了張大華未過門的新媳婦呢?
這叫什麼事啊!一家子一臉晦氣,動作也不含糊,殺雞做飯。
正房裡,陳老太先聲奪人,衝着張老太一通數落,什麼爲老不公,什麼不知道教育兒子,什麼懦弱膽小,總之在她嘴裡,張家二老就是一萬個不好。
張老漢一臉不自在的陪着陳老漢,張老太面容扭曲的忍着陳老太。
不忍又怎麼辦,誰讓她們攤上這樣混不吝的兒子了,想當初自家老二那是多麼忠厚老實的孩子啊,提出來讓他去當兵,那孩子二話不說就應下,怎麼出去闖蕩了十幾年,竟是變了一個人回來。
一不孝父母,二不顧兄弟,三欺壓晚輩,簡直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若不是他那張臉還是當年的舊模樣,他們都懷疑那回來的是不是他們的親生兒子。
陳老太巴拉巴拉的說的唾沫滿天飛,坐在她邊上的元媛忍了忍,終於開口了,“娘,差不多行了,口渴了吧,喝水!”
鄉下人家,招待客人再好就是端上一碗糖水,陳老太一口喝了多半,咂咂嘴,還挺甜的,剩下的小半碗就往元媛嘴邊送,“元姑,你也喝,水甜着呢!”
元媛連忙推回去,我可不要你老人家的口水,“您都喝了吧,我這裡也有!”
陳老太一看桌子上還真的人人都有,暗道,張老太這回大方了,這才把碗裡的糖水喝光。
張老太趁着陳老太喝水的功夫,打量着元姑,心說,這老陳家果然寵愛老閨女,十來歲的小姑娘,一張小臉白淨圓潤,細皮嫩肉一看就是沒有吃過苦的,再看她身上,粉色的緞子襦裙,腳下蔥綠色的繡花鞋,竟是一點泥土也沒有沾。
“這就是元姑吧,瞧瞧這小臉真是夠白的,要我說,鎮上吳舉人家的閨女也不如你家小閨女長的好!老姐姐,你可是有福啊,這樣的小閨女將來一定會嫁到大戶人家的!”
巴結陳老太,最好就是誇獎她的小閨女陳元姑,張老太一句話,說的陳老太心花怒放,也不好再數落人家了,不免放緩語氣,頗有些推心置腹的說道,“老妹子啊,你說你家這辦的什麼事,我們秀姑回去就是一頓大哭,可把我嚇壞了啊!”
張老太嘆道,“家門不幸啊!”
陳老太咂咂嘴,“你們家老二當兵也有些年頭了吧,我記得原來也是個穩妥的小夥子,怎麼好不容易回來了,竟似變了一個人,六親不認了?”
張老太張張嘴,千言萬語只能化作一聲嘆息,自己的兒子,又能夠說什麼呢!
“你家老二回來是好事,可也不能佔了我們大華的新房,娶親的日子快到了,你讓新娘子住哪去?”
張老太一臉的扭曲,半響纔可憐兮兮的說道,“新房的事情也好說,家裡雖然住的緊巴,也能騰出地兒來,只是老二他認準了一個理,他年紀大了,要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