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比酒量。”傅凌風揮袍揚袖,一步跨上前,在屏風前的座位上坐下。
君無恆神色平靜如初,朝小二使了個眼色,片刻不到的功夫,就提來了兩個半人高的酒缸。
他拿起木杓堯了一碗,先乾爲敬,“太子殿下能有此雅興,在下自當奉陪,不過太子身子金貴,若因爲飲酒過度而傷身,恐怕在下這酒坊便不用再開下去了,此酒,就由在下和太子各飲一罈,如何。”
“那就酒上見本事吧。”傅凌風提功運氣,一口氣將往嘴裡灌了三分之一的酒。
雖喝的急,但一點異樣都看不出,反而精神似乎比一開始的更好了。
再看一旁的君無恆,喝酒似品,動作不像他那般豪爽,但速度一點都沒落下。
就在酒過半巡,快要見底的時候,淡如薄水的酒勁衝了上來,讓傅凌風頓感頭暈。
好在內功深厚,壓住了酒勁。
“太子殿下不必太過勉強,這春花雪月本就是烈酒,不適合飲用過度。”君無恆喝完最後一碗,將早已備好的‘百解’放到他的面前。
“區區一罈酒而已,本太子還受得住。”說罷,傅凌風提起酒罈,將剩下的三分之一盡數灌進了嘴裡。
隨即,扔了酒罈,一步上前,按住他的肩膀,半帶醉意道,“知道本太子爲何找你拼酒麼?”
“太子殿下的想法不可臆測,在下自然不知。”君無恆感覺到他壓住自己的那股力量越來越重,溫潤如玉的臉色不由微微一變。
“在本太子的眼裡,從來就不存在不可能的事情,而你認爲本太子的酒量不如你,那本太子就做給你看,即便是再烈的酒本太子也受得住,甚至,可以再飲一罈。”傅凌風說話時,目光卻掃向了屏風後那微微閃動的暗影。
躲在屏風後的墨靈亦是感覺到不對勁。
剛剛傅凌風說的這句話聽上去像是示威,可一個開酒坊的老闆,跟他並無牽扯,又何必示威呢?
難道,他早就發現自己躲在屏風後,這番話是說給自己聽的?
“不過,這酒本太子覺得實在是太欠火候,烈酒麼?”傅凌風脣角泛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一腳踹飛了其中一個空壇。
嘩啦啦一聲脆響,酒罈從高處墜落,應聲而碎的同時,樓下傳來了一聲慘叫。
店小二衝出去一看,一個酒客倒在了血泊裡,重傷抽搐.
“先把這位客官送去醫館。”君無恆沉穩以對,不露急色,轉身俯首作揖,“太子殿下若有不滿,本店自會改進,只是希望不要遷怒其他人。”
“本太子何曾生氣了。”傅凌風似笑非笑的將另一罈酒踹飛,若無其事道,“剛剛不是你說這春花雪月本就是烈酒,本太子喝多了,一不小心所爲,是遷怒麼?”
聞言,君無恆不由握緊了袖口中的拳。
果然還是不能小看這齊國太子,看似玩世不恭,說出來的話,作出來的事情,卻是每一步都把自己算計了進去,只等自己開口,被他捲入圈套。
他有備而來,自己卻疏於防範,這棋差一招,自己輸了。
可即便是輸了,也容不得他得意忘形。
當即開口道,“在下只擔心若受傷之人誤會是太子貪杯傷人,恐怕外面會傳出些風言風語。”
“你倒是會替本太子考慮,貼心的都快讓本太子以爲你是恬不知恥的想要討好,或者說,想要藉由本太子讓你這酒坊名聲大震啊。”傅凌風句句帶刺,卻眼含笑意,絲毫看不出有半點怒意。
“本店不過是小本經營,奈何太子殿下看得上本店的粗酒,親自前來品嚐,若是名聲大震也是太子殿下賜予的。”君無恆進退得宜,絲毫不被他左右情緒。
傅凌風第一次碰到這麼難纏的對手,明明一步步已經把他逼到毫無退路,卻仍舊能夠這般淡定應對。
這男人,果然不似自己所想的那麼簡單。
看來墨靈會跟和男人有所接觸,一定另有原因。
一個丞相府的庶女,到底藏有多少不爲人知的秘密,他真是越來越有興趣,想要一探究竟了。
“本太子不太舒服,要在此休息,你們都且退下吧。”傅凌風不再浪費時間試探君無恆的底線,口吻強硬的命令道。
“本店設有休息的地方,太子殿下請。”君無恆已經察覺到他的目的就在於墨靈,自然不會讓步。
“本太子的話不夠清楚麼?”傅凌風一掌震裂了木桌,眸中已失了耐心。
君無恆不動聲色的瞥了一眼屏風。
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如果自己再堅持,恐怕只會適得其反,更會讓自己成爲傅凌風針對的人。
此刻,他問自己,爲了一個不過幾面之緣的女人,值得麼?
片刻的猶豫,他沒有轉身離開,而是走上前,神態自若的將屏風後的墨靈拉了出來。
“先前墨姑娘來此爲墨家買酒,在下就將新調配的酒讓姑娘嚐了一口,只是沒想到酒勁太大,墨姑娘醉了酒,正巧太子殿下來此,在下爲了不驚擾太子殿下,便將墨姑娘安排在屏風後休息,但現在太子殿下不舒服需要休息,在下覺得男女授受不親,若是傳出去,恐怕對墨姑娘的名聲不好,所以還請太子殿下不要動怒。”
“你考慮的這麼周到,若本太子動怒,豈不是不通人情了麼?”君無恆脣角帶笑着,緩步走到她的面前,一把將她拽到自己的身側,“眼看這天色不早了,墨姑娘一個人回府恐怕又要被人誤會,不如就讓本太子送上一程。”
君無恆眸色微微一沉,正要開口,卻感受到了墨靈看過來的眼神,於是後退了一步,不再多言。
酒坊外,墨靈掙脫緊拽着自己的手,後退數步,警惕的開口道,“民女感謝太子殿下的好意,但回墨府也就幾步路而已,就不必勞煩太子殿下了。”
“本太子是採花賊麼?需要這麼緊張?”傅凌風揚手一勾,又將她圈入懷中。
“男女有別,更何況太子身份尊貴,民女怎敢麻煩。”墨靈察覺到他言行舉止與平時稍有不同,心中不由緊張了幾分。
想起他方纔一下子喝了那麼一大壇酒,就算能壓制住酒勁,也不可能是全部。
恐怕現在已經有幾分上頭,怪不得舉止更顯輕佻。
“若是那君無恆送你,恐怕就不會這種態度了吧?不如,本太子命人把那君無恆帶到這裡。”傅凌風看似有幾分醉意,深邃如淵的眸卻始終叫人看不透徹。
墨靈心中一驚,但不敢表露分毫,神色淡淡道,“民女有幸能讓太子殿下移送親自護送,是民女的福分。”
說罷,乖巧的走到他的身後,低頭跟着。
傅凌風見她態度轉變如此之快,眸底的陰霾不由深了幾分,轉身一把將她抵在牆上,“你口是心非的本事真是見長,讓本太子刮目相看。”
“太子殿下,我們還在街上。”突然的舉動,不由引得街上路人側目,墨靈頓時耳根滾燙,別過臉去。
“街上又如何?本太子今天在街上調戲了你,傳到墨府人的耳中,更不敢有人動你,不正合你意麼?”傅凌風緊捏着她的下頷,讓她看向自己。
墨靈擡眸靜靜的望着他,平靜無波的眸底卻染上一抹羞憤。
這個禍害她一世不夠,還要再禍害她這一世的男人,真是自己最大的劫難。
原本只想利用他扳倒墨家,現在卻因爲他打亂了自己的全盤計劃。
老天爺如果想要跟自己開玩笑,這玩笑未免也太折磨人了些。
“回去吧。”傅凌風甩手將她推到身後,眉宇間掠過一絲不耐。
剛剛兩人對視的那一瞬間,竟感覺到一絲濃濃的傷感。
那樣的情緒,攪得他心緒不寧,真是見鬼了。
“民女謝過太子殿下。”墨靈輕呼出一口氣,帶上披風的帽子,遮蓋住了容顏,匆匆回到墨府。
回到北苑時,燈火通明,一絲不尋常的氣氛籠罩四周,讓她不由加快了腳下步伐。
一跨進院子裡,就看見秦氏、二姨娘以及後院裡小姐們全部都到齊了。
這陣仗,真是震撼,不知是要嚇死誰。
墨靈深吸一口氣,神色泰然的走上前,規規矩矩的行了個禮,並沒有着急開口。
“一個還未出閣的名門閨秀,私自出府,還這麼晚回來,傳出去可是要丟光墨府的臉面啊,主母,之前這七小姐被人擄走了,被太子殿下送回來也就罷了,可這一次是七小姐自己偷跑出去,奴婢覺得若不好好懲罰,恐怕會讓後院的小姐們學壞,以後都跟七小姐一樣,想出去就偷跑出去,墨府裡的規矩就形同虛設了。”跟在秦氏身邊管事的趙老媽子說的唾沫橫飛,義憤填膺,眼裡射出的兇光,彷彿要把墨靈給吃了。
“娘,雖然您心善仁慈,可是墨府裡的規矩可是不能被破壞的,這七妹屢叫不聽,屢教不改,恐怕早就不把您放在眼裡了,要是再這麼下去,女兒擔心,後果不堪設想啊。”墨若蔓冷哼一聲,眼神惡毒的瞪着墨靈。
這一次看這賤蹄子還有什麼招。
秦氏臉色陰晴不定,凌厲的目光掃過站在院門口的墨靈,動了動脣開口道,“還不跪下。”
話音落下,墨靈卻挺直身軀,一動不動。
院內,十幾雙眼睛都緊盯着她。
墨靈擡眸,絕美的臉頰上流露出一絲傷感,眼眸中那泛起的絲絲漣漪,彷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讓人看了都覺得有些不忍了。
“裝什麼可憐!別以爲這樣就可以逃脫責罰了。”墨若蔓一臉不削。
“其實靈兒會偷偷出府,是因爲爹爹的吩咐。”墨靈眼眸微垂,眸底的傷感頓時化作一抹得逞的笑,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