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陰山之危!

“那是晉王?”

“是,是晉王!”

“晉王打進來了!”

“娘呀,這是幹嘛的呀。”

陰山營中的兵卒絕沒有人想到趙樽竟如此桀驁張揚,未經允許便踢門闖入一方統兵的大軍營帳。霎時,營房裡吼聲如潮,嘆聲不絕,但大晏軍中無人不知趙樽性子酷烈,有人敢喊,卻無人敢上前阻止。

“哈哈!看這些鳥人的德性,如何戍邊打仗?”

趙樽手下五萬人皆是精銳,個個心高氣傲,看那些陰山大營兵卒們觀望卻不敢上前的態度,昂首挺胸,馬蹄聲踩踏得更爲激烈,刺破夜幕,比呼嘯的風聲尖銳,如同夜襲的敵軍一般,勢不可擋。

趙樽領兵闖營時,夏廷德正在自家營帳中。

帳中是暖暖的爐火,他摟着兩個舞姬軟乎乎的白肉,正在美美地享受着人間極樂。

一年多前,在京郊大營,那次兵變事情,他被金衛軍捆在旗杆上,讓人揍得遍體鱗傷,結果還捱了洪泰帝二十軍棍,休養了大半年身子才恢復過來。如今能報復趙樽,能讓那些金衛軍吹冷風,他自然得意萬分。

可外面突兀的震天喊叫,卻是驚得他坐起身來。

接着,帳外有人尖聲稟報。

“國公爺,不好了,晉王闖營了。”

“什麼?反了他了。”魏國公赤着身子,大驚失色之下,氣得腮幫子鼓起,下巴上的鬍鬚一抖一抖的,樣子甚是滑稽,“老夫好歹也是當朝一品大員,領二十萬兵馬的世襲國公爺,晉王他竟敢無視軍紀,闖我大營……”

“闖了又如何?”

帳外又一道沉穩冷冽的聲音傳來。

不等夏廷德驚呼聲出口,幾道頎長的身影便撩帳入內,帶入了一室的涼氣,而夏廷德原本安排在帳外的守衛,已然通通被制服,動彈不得。

入內的人,正是趙樽領了陳景等幾名侍衛。

“你,你,你……”

夏廷德沒有穿衣服,慌不迭去扯被子,樣子極是狼狽。

趙樽二話不說,自顧自坐在離牀不遠的一張南官帽椅上,懶洋洋側眸,看向牀上光着身子的夏廷德,還有兩名拉來扯去的搶被子藏身的舞姬,神色極淡,聲音冷峻無波。

“既然魏國公喜歡這般商議,本王只好從命了。”

夏廷德目瞪口呆之後,便是急火攻心。

手指微微顫抖着,他指着趙樽,嘴裡“你”了半天,竟不如如何說話纔好。趙樽是大晏親王,他官職再大,怎樣也大不過趙樽去。於是乎,一股子火燒心肝的痛恨和怒意,只得生生憋回肚子裡,換上一副僵硬的笑容。

“殿下駕到,老夫有失遠迎,還請殿下先去中軍帳裡吃着茶,烤着火,容老夫先行更衣,再來相陪。”

“不必,此處談事極好。”趙樽雲淡風輕的看着他,無視那牀上兩個看他的目光從驚懼變爲愛慕的赤身舞姬,脣角勾出一抹漫不經心的淺笑來。

“雪夜玉生香,秉燭弄嬌柔。交頸鴛鴦非一雙,三隻並頭是怪談。如此難得一見的人間佳景,本王正好借一借國公爺的光,開開眼界。”

說罷,他不看兩名舞姬被他迷得神魂顛倒的樣子,也不看夏廷德綠着臉就快要口吐白沫了,冷冷板着臉,根本就不拿自己當外人,轉頭吩咐陳景。

“陳景,去,讓伙房爲將士們準備吃食。我北伐軍在漠北啃了那般久的硬饃饃,如今到了魏國公的風水寶地,好好享受一番纔是正經。”

陳景那般嚴肅的人,也是忍不住眸中帶笑。

“是,屬下這便去辦。”

“還有。”趙樽喊住他,低低道,“就不要勞駕陰山大營的伙伕了,咱們自己動手。吃飽些,穿暖些,明日還要押運糧草回漠北,也是個苦差事。”

“是。”

陳景正要走,趙樽卻又吩咐。

“讓人給爺上茶來,茶湯要美些。”

“是,殿下。”

陳景脣角抽了抽,憋住笑意下去了。

從頭到尾,趙樽絲毫不給夏廷德插嘴的機會,已然說了一大串的話。可嘆那魏國公,被兩個舞姬擠在中間,先前的風流姿勢再無半分,脫光的身子沒有穿衣,如何見得人?更緊要的是,人在赤着身子的時候,與人說話哪裡有半分底氣?

看着坐在那裡雍容華貴如在雲端的趙樽,夏廷德一張臉一陣青一陣白,偏生又不能罵,不能吼,受了他這份氣,還得陪上笑臉。

“殿下,更深夜涼,不如您先歇着,明早再談?”

趙樽勾脣,眸子很平和,“不涼,此處甚暖。”

夏廷德尷尬萬分,攥着被子道,“可老夫如今這般也無法與殿下說正事。再說,這……恐污了殿下尊目不是?請殿下給老夫半盞茶的工夫,可好?”

趙樽搖了搖頭,涼涼一笑,“無妨,本王不介意。魏國公可自行玩樂。等你空閒下來,再與本王商議即可。”

他不介意,可夏廷德很介意啊。

世間再不要臉的人,也不願光着身子與人說事吧?更何況,他的身邊還躺着兩個同樣光着身子的舞姬,三人夾餅似的擠一起,怎樣看怎樣淫穢荒誕。

夏廷德後悔了。

早知如此,先前就該出去。

這般看來,怎看吃虧的都是他自己。

嚥下一口涌上喉嚨的老血,他看着趙樽慵懶無狀的表情,先前被他的闖入打得措手不及的慌亂,終是慢慢的平靜了些許,只拉着被子的手緊緊的,臉色漲得如同豬肝。

“今日之事,實乃老夫招待不週,萬萬請殿下恕罪。先前,老夫聽得傳令兵稟報,只說漠北大營來人,原以爲兩地相隔如此之遠,殿下當坐鎮漠北,以鎮敵寇纔對,實在不知是殿下親臨。”

趙樽看他一眼,見茶到了,不慌不亂拿過,暖着雙手,卻不喝,只神色悠然的問,“現下知曉了,魏國公準備如何處置?”

“這個這個,敢問殿下爲何而來?”

見夏廷德還在裝蒜,趙樽脣角抿成一條直線,眉梢一揚,“是本王的意圖不夠明顯,還是魏國公還有旁的好東西,等着本王來索取?”

夏廷德這會子神經有些失調,微微一愣,隨即尷尬地哈哈一笑,裝着恍然大悟一般,言詞懇切地嘆口氣。

“老夫明白了,殿下是爲了糧草之事而來。可實在不巧,這糧草被兀良汗十二部運走了一大半,剩下僅有一小部分,已然不足以供給漠北,若不然,下官老早就差人給殿下運來了,何苦等到現在?”

“哦?”趙樽冷冷看着他,手指輕輕撫動着手上茶盞,也裝糊塗,“那本王就不明白了,既然如此,魏國公不去攻打被北狄佔領的山海關,卻窩在這陰山,到底爲何?”

“這個……”

夏廷德揪住被子遮羞的手微微攥緊。

按照他得來的消息,趙樽應當會在兩日後到達陰山,可如今他這般提前出現,還坐在他的牀前,完全打亂了他的計劃。當然,他更不可能直接說出陰山那人人覬覦的寶藏一事,只尋思先想辦法把他穩住,至少弄出營帳再說。

遲疑着,他道:“此事關乎軍機,殿下不當問。”

輕唔一聲,趙樽面色冷硬如鐵,雙眉緊鎖,突然不動聲色的站起來,一步一步逼近牀上赤身的夏廷德,涼涼看着他道:“軍機本王自是管不了,本王只要該得的糧草,魏國公既然不願意交還,那本王也就不與你客套了。”

話畢,他伸手就要去拎夏廷德。

“殿下!”

夏廷德死死攥着被角,緊張像個害羞的小媳婦兒似的。唯一的差別,那張鬍鬚抖動的臉孔不是紅通通的粉,而是煞白了一片的難看。

趙樽武力冠天下,他怎敢與他動武?

尤其是光着身子,手無寸鐵的時候。

“殿下,實不相瞞,糧草屬實被兀良汗的人運走大半,正因如此,老夫才扣下了兀良汗世子,想逼他們送還糧草。而餘下的一部分,因北平府糧草吃緊,老夫先行挪去了北平……”

趙樽蹙了蹙眉,表情看上去像極是爲難,冷冷看他,“漠北大營的將士們正等着糧草救命,餓着肚子與北狄打仗,魏國公竟敢動用本王的救命糧草,該當如罪?”

夏廷德臉更白了。

咬牙,切齒,仍是微笑。

“殿下且寬限老夫三日。三日後,老夫必爲殿下籌集好你部所需糧草,殿下意下如何?”

趙樽扶住額角,手肘在南官帽椅上,瞄了一眼夏廷德,考慮須臾,突然眉梢一挑。

“成,但口說無憑。”

停頓住,他衝立在身側的鄭二寶點了點頭。

二寶公公會意,膩笑着咧嘴上前,拿出一份文書遞到夏廷德的面前,又極是殷勤的搬了一張小炕桌,放在他的牀上,還順眼瞄了一眼兩個舞姬的玲瓏身段,才偷笑着遞上筆墨。

“魏國公,請吧。”

夏廷德氣得心肝都在抽痛,但如今趙樽逼到牀前,他不得不暫時先安撫住他,再圖後計。很快,他黑着臉在文書上寫上,自願在三日內爲晉王籌集糧草等事宜,然後,簽上名,畫上押。

“殿下,這般可好?”

趙樽接過,看了看,遞與陳景收着,慢條斯理的起身。

“魏國公,今晚得罪了,本王告退。”

話音落,他轉身就走,臨到帳門口,突地又回頭。

“國公爺,繼續三隻鴛鴦鳴衾被。”

他目光裡的揶揄和嘲諷,配上無與倫比的威儀和王者之氣,看得牀上兩名舞姬心裡一蕩,血液翻騰,再對比一下夏廷德鬆弛臃腫的身子,那表情就像吃了蒼蠅,喉嚨噎得極爲難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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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樽前腳一走,夏廷德的副將張立後腳便入內。

“國公爺,咱們就由着他囂張?”

夏廷德面色森寒,氣得冷冷一哼。

“放心,他囂張不了幾日。”

張立搓了搓手心,沒敢瞄牀上的兩位舞姬,只小聲道,“可國公爺你寫下了文書,說三日內爲晉王籌糧,這白紙黑紙的,也抵賴不了,到時候晉王逼來,可怎生是好?”

“三日後,老夫自有辦法。”

“國公爺的意思,是要等何公公從漠北迴來?”

說到何承安,夏廷德的臉上頓時浮上了一層冷霜。

“哼,何承安那個老閹賊,把老夫的好處吃入了肚腹,還想骨頭都不吐一根。他以爲老夫不知道,此行漠北是要把夏楚帶回京師獻給皇太孫。老夫豈能如他的願?”

張立微微一驚,“那國公爺的意思,是不必等何公公回來了?這樣好,屬下馬上傳令下去,派兵包圍大營,生擒趙樽。”

夏廷德眉目一橫,啐了一口。

“飯桶!”

見張立一臉不解看來,光着身子的夏廷德這會子滿是怒色,瞪視他一眼,緩了一口鬱氣,才狠聲道:“在何承安沒回陰山之前,不得動趙樽,這也是皇太孫的意思。他年歲尚淺,到底還是顧念親情。老夫不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與他唱對臺,且等何承安三日,若是三日後他不回,那就怪不得老夫了。”

“國公爺英明。”

……

……

外間的大營裡,一衆從漠北遠道而來的將士,已經吃上了熱飯。他們大快朵頤着,說笑聲不絕於耳,震動了夜色,劃破了長空,在一簇簇熊熊燃燒的火把下,印出了一張張愉快爽朗的面孔。

“弟兄們,看出來沒有?夏廷德帶的這幫龜孫子兵,全他孃的慫蛋。咱金衛軍的弟兄,吃糠咽菜也比這羣王八犢子天天吃肉強。這些人,唬唬老百姓還成,上陣打仗,通通都得尿褲子。”

“哈哈,極是極是。”

“都他孃的不敢多吭一聲!丟人。”

說話間,衆將士朗聲大笑。

從錫林郭勒出發,幾天的長途跋涉,這羣人路上都沒有吃過一口熱飯飽飯,這會子喝酒吃肉,還全吃的夏廷德的東西,再想想先前闖營的氣勢,說到晉王殿下的威勢,那笑聲激盪在風中,是說不出來的快活。

北風呼嘯,雪花飛舞。

如墨的蒼穹下,趙樽默默坐於帳中,突聽外頭馬聲“嘚嘚”,很快便有人入內,長長喊了一聲“報!”。

他眉頭微緊,轉頭面向來人。

那是一個從山海關過來的金衛軍斥候,見到趙樽,抱拳單膝跪地,將手上文書呈與鄭二寶,認真道,“殿下,屬下有一喜一憂兩件事要稟報,殿下先聽哪件?”

趙樽看他一眼,淡淡哼一聲。

“再多一個字,本王拔你舌頭。”

斥侯嘿嘿一笑,當然知曉他不會真的拔舌頭,但仍是不敢再與他多說廢話,只撿重要的說道:“好消息是元右將軍已於臘月初九申時攻破山海關,初十率兵奪取密雲和順義,大軍如今兵臨北平府城下,與魏國公留守的兵馬形成了對峙之勢,這是右將軍的來函。”

“嗯”一聲,趙樽簡短道,“繼續。”

斥候抿了抿脣,擡眼看了看趙樽冷若冰霜的臉,遲疑片刻,聲音更低了。

“還有一事頗爲棘手,遼東來了消息。住在定安侯府邸的高句國寧安公主被殺,文佳公主重傷。此事引起了高句國的強烈反響,高句國王震怒,再次派人與北狄通路,要與大晏劃清界限,令將軍李良驥征伐遼東,如今李良驥的軍隊過了江,直逼鐵嶺衛。”

趙樽眉頭微微蹙起,隨手翻看着手上的文書,臉色較之前稍稍幽冷,語氣更是沉重了幾分。

“大牛如何?”

斥候垂首半跪,不敢看他的眼睛,“定安侯原本已到大寧,接報後,正原地駐營,派人前來,請殿下的意思。”

趙樽沉默片刻,攏緊手上文書。

“這個陳大牛,果然榆木腦袋。”

知道陳大牛是顧及他的安危,還滯留不返,他低低罵了一句,也不知是責還是嘆,想想轉頭看向斥候,“快馬趕往大寧,告訴陳大牛,先驅外敵,速速返回鐵嶺衛。”

聽得他這話,陳景一驚,正待插嘴,卻被趙樽擺手阻止了。搶在他面前,趙樽淡淡看向斥候,“下去吧,另外,差人通知元佑,扎死山海關,要是山海關從他手上丟了,新郎粉他吃定了。”

斥候嘴脣抽搐下,應了聲,便下去了。

上前一步,陳景面有憂色,“殿下,如今這邊形勢緊急,陳大牛若與高句國開戰……”

趙樽微微一擡手,擺了擺,“不必說了,外憂重於內患,不理寇禍,那是自取滅亡。”

……

……

洪泰二十六年發生了許多大事。

原本已與北狄脫離“姻親關係”,要向大晏稱臣,並表示要年年進貢的高句國,因一位和親公主的死亡而翻臉,派了大軍要征伐遼東,便是其中緊要的一件。

這件事情是國之大事。

很快,消息便從遼東傳入了京師。

不過,高句國其實早有覬覦遼東版圖之心,亦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在後世修訂的史書上,也有學者認爲,這是高句國得知了大晏二王爭霸,趙綿澤與趙樽反目,陳大牛帶兵支援山海關的情況之下,借題發揮的一次陰謀之舉。他們的目的,就爲了趁這機會,得到遼東那塊肥肉,以坐收漁翁之利。

此一役的結果尚且不提,但陳大牛剛剛收復遼東,將士們熱血未退,一塊硬骨頭豈是那般好啃的?高句蛋丸小國派兵徵遼東,屬實不太明智,以致於後來高句的歷史亦被改寫。

可對於大晏朝廷,或者對洪泰帝本人來說,此事卻極是震怒。洪泰帝自比秦王漢武,想要八方來朝,從北狄手中把高句的臣屬關係劃下麾下,那是他可載入千秋史冊的政績之一。如今爲了一個公主之死,化玉帛成了干戈,豈能將此事簡單揭過去?當應天府接到報告之後,很快便頒旨要求撤查公主之死,從些引發了後來更多的故事。

此是後話,暫時不提。

只說三日後,夏初七隨了東方青玄的錦衣衛一行人,日夜兼積的趕路,已然快要進入陰山山脈了。

而這日的雪更是大得離譜,據極爲熟悉此地的拉古拉說,從他出生之日起,便沒有見過像這幾日這般大的雪。

拉古拉建議,大家先休憩一夜,再去陰山。

可於夏初七來說,不要說下雪,便是下刀都阻止不了她前往陰山的腳步。趙樽就是一塊吸鐵石,有他在的地方,她拼着命也要往上趕。

她心急如焚,急得脣角都起了泡。

“喝點水。”

東方青玄淺笑着看她一眼,將水袋遞與她。

不客氣的接過來,她抿嘴一笑,“謝了,妖孽。”

“本座不喜歡這個稱呼。”這幾日夏初七總這樣稱呼他,東方青玄聽得眉頭微蹙,如花的俊臉帶了一絲寒氣。

“沒關係,我喜歡便好。反正名字是我喊的,你只管聽着。”夏初七喝了一口水,笑眯眯的看着他,只覺得這廝膚色瑩白如玉,無一絲瑕疵,真是絕美無雙。

嘆一口氣,她放下水袋,再摸摸自己連續幾天趕路後,累成狗,膚成豬的臉頰,極是嫉妒的瞪了他一眼。

“老天爺真是不公平,怎的把你一男子生得這般膚白貌美,把我一個姑娘生得像漢子一般粗糙?”

東方青玄微微一笑,“其實本座也很粗。”

夏初七正在往嘴裡灌第二次水,聞言差點兒嗆住,翻了個白眼兒,正不知如何作答,卻聽見他笑着補充,“不過,本座用了一種養膚的膏露,才得了這般的膚質。”

原來如此,是她想歪了。

夏初七回味一下自己先前的想象,極是窘迫地瞄他一眼,卻見他眸底一抹促狹的光芒飛快的閃過。這才知不是自家想歪了,是這人本就是歪的。

她眯眯眼斜睨着他,沒好氣地瞪。

“什麼膏露這般神奇,爲何不拿來給我一用?”

“本座曾給過你。”東方青玄笑道,“在清崗縣的時候。七小姐果然健忘,連這事也不記得了。”

“有嗎?”夏初七狐疑看他。

“玉露桃花膏。”

聽他這般一說,夏初七恍然大悟,終是想起來了。只可惜那東西她當時看不上,都送給梅子了。怪不得那小胖妞的肌膚一日比一日滑,水色也是一日甚一日,原來訣竅在這?

她捶胸頓足,悔不當初,笑吟吟看他。

“還有嗎?再來一盒?”

東方青玄笑着,美得如春風醉海棠,“沒了。”

瞪大一雙可憐的眼,夏初七看着他幸災樂禍的表情,真的好想給他一拳。不過想想,容顏這東西,多少佔了一些天份,求也是求不得的。那玉露桃花膏肯定也沒有他說的那般神奇,要不然,不成神物了?

哼一聲,她不再理會他。

隔了許久,他盈盈如水的聲音傳了過來。

“等回了京,本座再給你。”

夏初七癟癟嘴,清了清喉嚨,鄙視,“不稀罕,留着你自己用吧。長得好看有個屁用,反正我家趙十九不嫌棄我,不必要欠你人情。”

東方青玄柔和的脣角一彎,又笑。

“阿木爾也用這個。”

一聽他這話,夏初七心情更加不美。

“那我更不用。”

“嫉妒她比你長得好?”他笑着調侃。

“我嫉妒她?”夏初七挑高眉梢,低低嗤了一聲,心裡默了默,覺着好像還真有那麼一點,她嫉妒人家的容顏。咳嗽一下,反正閒着也是閒着,她張開便問,“妖孽,你給我講講唄,阿木爾與趙樽的事。”

東方青玄脊背微僵,古怪的看着她。

“你不怕吃醋?”

夏初七嘻嘻一笑,眸子眯得像一彎新月,在雪夜裡,極是好看,“不怕。反正趙十九現在是我的,與你妹半文錢的關係都沒有,別指望我會生氣,我權當聽書了。”

“阿木爾很喜歡他。”考慮一下,東方青玄開了口。

這事毋庸置疑,夏初七聳了聳肩膀,沒有接話,只靜靜地聽着。

可過了良久,他再沒有下一句了。

她蹙着眉頭,瞥向他,“還有呢?”

東方青玄挑了挑眉,“沒了。”

“啊”一聲,夏初七驚覺被他給坑騙了,“這樣就沒有了?趙樽呢,他喜不喜歡阿木爾?還有,我聽說他倆先前是已經要成婚了的,三書六禮都過了一半,結果婚事擱置了,他有沒有很失望?”

懶洋洋半闔着眼,東方青玄淡淡勾脣。

“應是失望的吧。他被指婚多次,阿木爾是他唯一親自操辦大婚的人。”

親自操辦大婚?夏初七心裡“咯噔”一聲,沉下。說來這都是沒有她之前發生的事,趙樽默認與阿木爾的婚約,親自操辦大婚也是人之常情,算不得什麼,但愛之深,醋之切,不以爲意是假的,莫名其妙就冒了酸泡。

見她愣住,方青玄笑笑,又補充,“不對,還有你,景宜郡主。與你的大婚,那納采問名之禮,說來隆重得多。”

彎了彎脣,夏初七突地後悔了。

好奇心害死人,問這個幹嗎呢?自找不舒坦。

她想想,換了一個話題,“那,夏楚……也就是我,先前與趙綿澤的關係又是怎樣的?”

東方青玄沒有遲疑,妖豔一笑,將她損到極點。

“你對他,就像一條狗。”

“……”

想到那搖着尾巴的可憐樣兒,夏初七磨牙,“會不會用旁的形容詞?”

東方青玄不以爲意,妖嬈一笑,“本座這般形容最是貼切不過。”說罷,他忽地頓住,看着她似笑非笑地問,“七小姐爲何不問,你與本座,又如何?”

夏初七看着他,覺得他的呼吸,似有凝滯。

撫着冷涼的雙頰,她笑問,“行啊,請問大都督,我與你以前的關係又如何?”

她是玩笑的語氣問的,可問完了,對上東方青玄那一雙深幽且妖冶的眸子,突地打了一個寒噤,覺得就連身子都有點涼。

難道她曾經是他的仇人,得罪過他?

片刻,她見他笑了,笑得聲音低而媚惑。

“你與本座,毫無關係。”

想來這是如此。夏初七鬆了一口氣,正準備調侃他幾句,只見茫茫的雪原上,頂着風雪飛奔過來一騎,正是錦衣衛的一個探子,他走到東方青玄的馬前,沒有下馬行禮,只拱手稟報。

“大都督,陰山大營鬧上了,夏廷德要出手了。”

夏初七呼吸一緊,恨不得安上翅膀飛這去,東方青玄卻輕輕一笑。

“如此甚好。”

……

……

陰山大營。

三日已過,何承安還是沒有從漠北迴來。

而三日也是夏廷德許給趙樽的最後期限。

他不能等,也等不起了。

趙樽也不能等,不會給他機會等。

天已入黑,趙樽在營中點齊兵馬,騎着馬,領了人前去夏廷德的中軍大帳。人還沒有入內,夏廷德就從中軍帳裡走了出來。

今日的夏廷德,着甲佩刀,收拾得極是齊整,精神抖擻,樣子自然與那日“三隻鴛鴦鳴衾被”時大相徑庭。

他的身後簇擁着的一羣將士,樣子極是威風。

撩一眼趙樽,他沉聲喝道。

“晉王趙樽聽旨。”

金衛軍的將士們面面相覷,見夏廷德站在帳前,高高舉起手上的聖旨,似要宣讀,紛紛涌上了不安,手指按在佩刀上,神色緊張起來。

趙樽卻面不改色,下了馬,看他們一眼,使了個眼神兒,率先跪在雪地上接旨。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知他素來最重孝道,夏廷德面有得意,冷哼一聲,託着嗓子一字一句的念道。

“晉王趙樽作戰英勇,曾爲大晏立下赫赫戰功,深得朕的賞識。然,晉王受朕倚重,卻不知謹慎自恃,躬身自省,反而擅權積威,飛揚跋涉,一日甚於一日,對朕亦無人臣之禮,且與北狄暗通款曲,放哈薩爾入山海關,佔都城,擾百姓,有背主謀反之心,責令其交出調兵虎符與大將軍王帥印,革職查辦,押解回京。欽此!”

聖旨念畢,場上瞬間安靜。

衆人都沒有反應過來,良久無人說話。

偌大的場上,只有冷厲的北風呼呼穿過天幕,刮在人的身上,令人脊背一陣陣生冷。隔了良久良久,人羣裡才傳出一陣陣小聲的議論來。

“革職查辦?押解回京,怎會如此突然?”

“這世道,還有沒有公道可講了?”

幾乎在同一時間,夏廷德冷哼一聲,又大聲開口。

“衆位將士,聖上旨意已然言明,你等不必再置疑。但晉王一人犯事,與衆將士無關,本帥令爾等速速放下武器,拿下晉王,必是有功無過。若不然,一律以亂黨論處。”

金衛軍將士恨恨咬牙。

“啐!你他孃的在放屁!”

夏廷德微微一笑,不以爲意的笑,“你等不要心存僥倖,想着袒護罪王。如今在陰山老夫駐軍有二十萬之衆,而你等區區五萬人,若要強來,陰山將是你等的葬身之地。”

“夏老狗,你個老匹夫——”

有脾氣大的將士急眼了,有人二話不說就要衝上去,卻被趙樽生生擋了下來。他站起身來,迎着酷烈的風雪,神色極是冷峻,即便被聖旨定了一個“背主叛逆之心”,樣子仍是不怒而威。

“魏國公,聖旨從何而來?”

“自然是從京師來。”

“京師何處來?”

遲疑一下,夏廷德終是迴應。

“文華殿。”

“原來如此。”

趙樽點了點頭,冷冷看着他,然後轉頭環視一圈場上的將士,包括金衛軍的將士,與陰山大營的將士,聲音低沉,卻滿是莊重。

“諸位,自古圖功易,成功難;成功易,守功難;守功易,終功難。本王自認做事仰無愧於天,俯不怍於地。不曾想,征戰沙場多年,竟得這般結果,也是無話可說。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既是聖意如此,你等不必爲我辯白。”

頓了頓,他又調回頭,看着夏廷德。

“如此,便麻煩魏國公送我一程。”

沒想到他會如此配合,夏廷德微微一愣。

隨即,又訕笑道:“晉王殿下,非老夫要與你爲難,實在是聖意如此啊。原本老夫與你都是武將,是想爲你求情的,奈何你之罪孽,證據確鑿,老夫無能爲力也。”

說罷他威風凜凜一叉腰,大喊一聲。

“來人啦。”

“在。”有兵卒站了起來。

“拿下反賊趙樽。”

“是。”

幾名陰山大營的兵卒早已準備妥當,聞言便往人羣裡的趙樽衝過來。可人還未到,紛紛“哎喲”一聲,雙膝一軟便跪倒了地上,吃痛地捂着膝蓋翻滾起來。

“哈哈,這般脆,還想拿人?!”

有幾個金衛軍將士嘲笑起來。

見狀,夏廷德怒吼一聲,指着趙樽。

“晉王,你膽敢造反嗎?”

可由始至終,趙樽根本就紋絲不動。打人的只是看不下去的金衛軍將士。他們狠狠的看着夏廷德,不等趙樽開口,挺身站在了他的面前,將陰山軍擋在了外圍。

“夏老狗,要拿殿下問罪,也不問問爺爺們願不願意?”

有人震臂一吼,五萬金衛軍立馬高聲應諾。

“不願意!”

“夏廷德老賊拿命來。”

“血濺陰山,命殞此地,也絕不讓殿下傷了分毫。”

與趙樽的平和淡然不同,金衛軍的將士們極是憤慨。

這五萬基本是趙樽的心腹,他們隨着趙樽南征北戰,風餐露宿,吃了多少苦頭,纔有了今日,自是瞭解打仗的不易,也瞭解趙樽的爲人。乍然聽見這樣不公道的聖旨,那熱血和不平涌上心頭便再不能壓下。

趙樽越是不作聲,他們越是氣憤。

夏廷德看着人羣中冷着臉的趙樽,像是揚眉吐氣了一般,哈哈大笑道,“殿下,你一定沒想到會有今日嗎?你雖對老夫不仁,但老夫不能對你不義。這樣,你跪下來替老夫擦鞋認錯,叩頭賠禮,老夫或可在皇太孫面前,替你美言幾句,饒你不死。”

爲他擦鞋?叩頭?

趙樽眸子危險半闔,脣角勾出一抹極冷的弧線來。

“魏國公屬癩蛤蟆的?好大口氣。”

不等夏廷德再接話,整個金衛軍的將士氣血都翻滾在胸腔。

“弟兄們,夏老狗該死!咱與他們拼了。”

“拼了,拼了!”

“殺!殺!殺!”

以五萬人對二十萬人結果會如何,沒有人會知道。但趙樽素來不喜衝動行事,他最擅長的便是兵不刃血。先前的不辯不駁,自然是爲了引起將士們的不平。

哀兵必勝,古禮也。

打與不打另說,首先在氣勢上,就得壓夏廷德一頭。這邊嘶吼起來,如狼如虎,吶喊聲破入雲霄,整個蒼穹似乎都在爲他不平,爲他嗚咽悲歌。

這結果,也惹得陰山行營的將士,有一些默默心寒。

劍拔弩張的形勢,一觸即發。

夏廷德見趙樽不動聲色,仍是清風霽月般泰然自若,有些吃不准他的心思,皺起的眉頭再難鬆開。但事態已然發展至此,不動武沒法解決。

轉而,他又看向他自己的人。

“將士們,奉聖諭擒拿反賊趙樽,但凡協助罪王的人,一律視同謀反,按朝廷欽犯對待,全部就地處決,殺無赦!”

“誰敢?”趙樽冷喝一聲,緩緩擡眼看他,平靜無波的眸底,慢慢生出一抹決絕的殺機,凜冽如同要撕碎獵物的野獸,瞬間讓人屏緊了呼吸。

“你敢動手,本王定要你追悔莫及。”

夏廷德駭了一下,避開他冰裂般森冷的目光,冷冷一喝,望向場上衆人。

“不知死活,動手!”

夏廷德一聲令下,早已埋伏在四周的陰山行營兵卒們便從四面八方涌了上來。黑幕蒼穹,風捲雪舞,聞之讓人心生恐懼。刀光劍影,弓弩箭鏃,血氣、殺氣,人聲、刀聲,嘶吼聲,殺聲四起,偌大的營地上亂成了一團。

這是一場血肉之軀的混戰。

金衛軍都是久經沙場的戰將,加之如今個個心有怨恨,更是瘋了一般刀刀皆是斬殺之力,那英勇無匹的樣子,觀之令人生寒。

片刻工夫,雪地上便已倒下了無數的屍體,還有一個個掙扎着倒下的傷兵,鮮血的紅,與白雪的白混在一起,顏色極是刺目。

就在這混殺之時,營外突然一人飛騎而入。

“報——!”

------題外話------

明天阿七和十九就要見面了……

親媽本來想今天寫到的,但是太困了,先去呼呼,明早來改錯。麼麼噠。

——簽到了!簽到了!爲了腎6別忘了——

第267章 夫妻檔,一唱一合第321章 醉後失態第030章 果然厚顏無恥!第137章 往事!第189章 那年的皇家狩獵場。第013章 小賺一筆第210章 烏雞公主!第116章 安靜的旁觀者。第084章 一更!第020章 暗招?治人!第188章 人一入戲,必有驚變!第089章 換掉的薰香(一更)!!第060章 醉與不醉——第199章 這是一個令人喜歡的標題。第202章第212章 討好岳父大人!第084章 一更!第198章 愛恨糾纏第121章 魏國公之女,找到了第308章 入碗第188章 人一入戲,必有驚變!第289章 且喜,且悲,且怨,且愛第002章 紅內褲?!第002章 紅內褲?!第247章 山河染血,淚向天闕。第251章 大婚(二)!第300章 迫與反迫!第077章 刺殺!滅口!第209章 螞蟻上樹!第096章 還轉一轉。第144章 因爲在意,所以殘忍。第175章 順手栽贓!第284章 入陵:解謎第291章 能做的,便是恨。第316章 末路(二)第269章 三公子與狼(精彩)第191章 轉轉轉轉轉(重要)!第304章 只能對不起閨女了第305章 聽房第215章 若爲情故,雖死不負!第061章 整治整治她。第026章 求愛的方式,一直這麼詩意。第314章 窮途第006章 一條生,一條死。第147章 歹毒的心腸。第178章 設下圈套等人鑽!第225章 斑駁往事!第126章 卿卿我我,意濃濃!第083章 有人醉,有人歡,有人死。第154章 探入洞穴!第216章 那個他,是丫丫的爹!第045章 同處一晚——!(求首訂)第303章 吃吃吃吃吃!第275章 借刀訴情,擁被生香第312章 柔光照鐵衣第008章 裝瘋賣傻!第026章 求愛的方式,一直這麼詩意。第206章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第246章 驚變!第202章第301章 侯爺撒嬌!第063章 桌下的小情兒(卷一末求票)第096章 還轉一轉。第137章 往事!第046章 沒節操的缺德鬼!第260章 一轉眼,又是一年第120章第85章 一更第004章 風流騷年!第080米 挑撥————第328章 春不春第177章 入東宮,第一回合。第095章 峰迴路轉,轉了又轉——第025章 作弄?童謠——第071章 笑裡藏刀,刀刀是血!第274章 機關裡的機關!第194章 溫柔的一刀,又一刀!第317章 解結:情得圓滿第106章 要找媳婦兒第060章 醉與不醉——第068章 以狠治狠!玩的就是心跳!第321章 醉後失態第130章 感覺像飛上了屋頂。第137章 往事!第129章 趙十九,你想我了沒有?第178章 設下圈套等人鑽!第161章 貪婪與生死。第275章 借刀訴情,擁被生香第129章 趙十九,你想我了沒有?第214章 你猜猜,我要怎樣罰你?第193章 不安份的心第176章 天涯望斷,錯綜複雜。第276章 溫暖與離別第180章 素手一翻,風雲反轉。第084章 二更!第037章 玩得太過歡實了些!第117章 溫香軟玉抱滿懷!第212章 討好岳父大人!第151章 舊人相見。第083章 有人醉,有人歡,有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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