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七在前世的時候,見到過一些木匠設計的精巧“魔盒”,也見過造型不一的“魯班鎖”和“魯班盒”,甚至也曾腦補過比“*榫”、“七星結”、“八達扣”等更爲精巧的榫卯鎖頭,但她從來沒有想到過,世上真的會有這樣精巧且龐大的“魯班盒”。
是的,只看一眼,她便知道,這紅木錦盒也是一個“魯班盒”,或者說,與魯班盒有異曲同工之妙。它無須釘子,無須粘合,僅是利用傳統木工的榫卯結構,依靠巧奪天工的精巧手法來完成製作的。
廣場上的驚歎聲,一直未絕。
人人都拿好奇十足的目光,盯着那個紅木錦盒。
在這一聲聲嘆息中,那達魯花赤再一次高聲道,“列位都知道,這個神機寶盒是元昭皇太后封墓之前留下來的寶貝,這是它第一次示人……大汗有令,從比試開始起,以一炷香的時間爲限,哪一位公主有那福緣,可以打開元昭皇太后的神機寶盒,便可成爲諾顏王妃……”
這老兒的話字字“飽含深情”,是一個極有司儀的天賦人。
很快,在他抑揚頓挫的聲音裡,廣場上再一波的熱情都被調動了起來。
相比於誰能成爲“草原之花”,誰能取得最終的勝利,誰能嫁給諾顏王子走上人生的巔峰,眼下他們更想知道,這個有着許多傳言的神機寶盒裡頭到底裝了什麼東西,更想知道……當年前朝皇室被趙氏顛覆,敗退漠北之時,這個神機寶盒爲什麼會在輾轉之下,落入兀良汗扎那大汗之手?爲什麼幾十年來,扎那大汗一直秘密私藏,卻偏生要在今天,在衆目睽睽之下,把神機寶盒拿出來公之於衆?
四名兀良汗兵士將描繪着美麗圖案的紅木錦盒捧到了前面。
可盛裝而立的四位公主,緊緊盯着它,卻躊躇不前。
元昭皇后的神機寶盒,豈是那樣容易打開的?
她們的心裡都知道,說是做諾顏妻子的機會,可這分明就是……沒給她們機會。
扎那大汗目光淡淡地瞥過神機寶盒,又深深看了一眼淺淺帶笑的東方青玄,濃眉一揚,哈哈大笑道,“託婭、薩茹拉、都蘭……你們幾個不必緊張,盡力便可,即便打不開……但有機會端詳元昭皇太后的遺物,也是你們的福分了。”
他“嘰哩咕嚕”說了一串,全是對元昭皇太后的崇敬。
四位公主各懷心思,面面相覷一眼,紛紛福身。
“是,父汗——”
一個公主走了過去,另一個也走了過去。
託婭走在最後,她腳步遲疑着,偷偷回頭瞥向夏初七,目光裡別有深意。
夏初七哂笑一下,托住下巴,眉頭微蹙。
實際上,她也有些驚住。
設想過許多題目,但打死她都沒有想到,最後一道題目,竟然會是一個“魯班盒”,一個死人設計而成,至今無人打開的魯班盒,而且……那個“死人”,還與她極有緣分。
是的,此時,她已經明白,這些人口中的元昭皇太后,便是那一座他們意外發現的陰山皇陵的設計者,那個設計了九宮八卦的前八室與後室一千零八十局,並且讓她九死一生之後在迴光返照樓與趙樽生離死別,還懂得拼音的後世女子……
說來,那女人確實是一個傳奇的奇葩。她獨享了一個開國皇帝的寵愛,轟轟烈烈了一生,臨了又留下這麼一個東西,讓子孫後輩們去代代爭搶——這樣的女人,若是有機會,有緣相見,打她一頓,得有多好?
夏初七咬牙切齒地搓着額頭,恨了恨,又覺得好笑。
她們雖然曾經踏入過同一個時空,甚至可能來自於同一個時代,但終究是再無法相見的了。不過,這位看上去魯莽粗獷的扎那大汗,到底存了什麼心思?爲什麼要藉由“草原之花”的選拔,請來元昭皇太后的“神機寶盒”,還設製出一道這樣的題目?難道是他搶到了神機寶盒之後,一直尋不到開盒的法子,不得已而爲之?
可如果是這樣,東方青玄爲什麼又要配合他?
爲什麼他又故意搞出一個讓“草原之花”脫衣的賭約?
……更費解的是,向來腹黑如狐的趙老爺,竟然一直沒有動靜兒,穩坐如山?
一個又一個問題,像一條條的細線,糾纏着充斥在她的大腦中。
她唯一想通的只有一個——這一切,正如趙十九說,遠不如她以爲的那樣簡單。
一個環節,似乎還扣着另一個環節。到底誰在設局?或說,人人都在算計?
“父汗,薩茹拉打不開……”
一道細心細氣的聲兒,貓兒似的響起,打破了廣場上的寂靜。
說話的姑娘是四個候選公主裡年紀最小的薩茹拉,她在把紅木錦盒反覆看了一個遍之行,不得不沮喪地垂下手轉過身,小心翼翼地望向高臺上的扎那大汗,小臉兒上的表情極爲複雜……有尷尬,有遺憾,有落寞,還有一些不甘心和僥倖。
“神機寶盒機關之精巧,古今難尋,薩茹拉打不開,也莫要氣餒。”扎那大汗撫了撫花白的鬍鬚,又一次眯眼審視了一下東方青玄,見他噙着的笑容自始至終都沒有變過,不由爽朗的大笑着擺了擺手,“你且退下吧。”
“是,父汗……女兒無用。”
薩茹拉苦着小臉,愛慕的目光最後瞄了一眼東方青玄,默默地退了下去。
很快,第二個公主,也無奈的放棄,窘迫離場。
託婭撫着“神機寶盒”,上上下下端看着,一直未有動彈。她是扎那大汗最美麗的公主,是草原上的明珠,也是“草原之花”最爲有力的競爭者,廣場上數萬人的目光都聚在她的身上,她想贏,不能放棄……
“父汗,都蘭……無用。”
隨着第三位都蘭公主的退場,氣氛越發壓抑與緊張起來。
但在這一片壓抑裡,卻是反常的安靜,偌大的廣場上,沒有半點聲音。
場中高高的祭臺上,燃燒着那一炷香,也越燃越短!
時間不多了,紅木錦盒的跟前,只剩下一位託婭公主了。
也就是說,神機寶盒打開的機率,更小了。
夏初七琢磨了許久,打眼瞅了一圈,微笑着將目光落在了託婭的身上。
託婭其實一直在瞄她,收到她的暗示,蹙緊的一對纖眉打開了。
轉過身,她微微攥了攥手,就像事先在氈帳裡與夏初七約定的那般,向扎那可汗請求道,“父汗,女兒有些緊張,身子發熱,頭也有些刺痛……”拖曳着嗓子,她手撐額頭,像是痛得受不住的晃了晃身子,目光有意無意的瞄着趙樽的方向,道:“先前聽侍女說,那位南晏貴客在額爾古出售一種可以醒腦寧神的香囊,極爲有效……可否讓他們給女兒送一個上來?”
按道理,這樣的要求有失公平,不能比賽那便直接棄權便是,扎那大汗也不應當同意。可誰也沒有想到,託婭半嬌半求的聲音剛剛落下,老頭兒便點了頭,沒有多看一眼趙樽與夏初七,甚至都沒有多問一句。
“可!”
有妖並有異啊!
夏初七瞧着這情形,目光微微一眯。但爲了贏回小十九,她別無選擇。當然,讓託婭成爲“草原之花”,從而贏得與東方青玄的賭約只是一個方面的原因。想要打開寶盒,一睹祖師奶奶暗藏的“風采”,也是她的興趣點兒。
偷偷捏了捏趙樽的手,她咳嗽一聲,從懷裡掏出事先準備好的香囊,假裝恭順地低着頭走向託婭,把香囊呈了上去。
“多謝!”
託婭接過香囊,湊到鼻間深深一嗅。夏初七也藉機走近“神機寶盒”,觀看它的構造。確實如她的想象一般,它是“魯班盒”的一種變異,但卻是她前世從來沒有見過的精巧……對於她來說,這樣的東西,屬實有些難度。
“趙十九——”
她站在託婭的邊上,佯做觀察她的頭痛症,嘴脣在無聲的喊。
趙樽看見她略帶請求的目光,眉頭微微一皺,用上了只有她能看懂的脣語。
“阿七不是說,我倆要各自保密麼?”
衆目睽睽之下,夏初七額頭一陣冒虛汗,恨不得一腳踢死他。
“你我兩個,不分彼此。”
看她急得很,趙樽揉着額頭,卻半點不急。
“老爺累了,瞧不出來寶盒上,有什麼玄機。”
“沒事,回頭奴婢給老爺捶捶腿,醒醒神,現在,麻煩老爺睜大眼再看看?”夏初七狗腿的動着嘴皮兒,目光帶着討好的笑意。可她都這般下軟了,趙樽仍然是一副不動聲色的樣子,像是漠不關心。
這貨方纔故意不深問她,難不成就等着她這個時候來求他?
真無恥啊,趙十九!夏初七心裡暗罵,臉上卻堆滿了笑意,朝他眨巴眨巴眼睛。
“老爺……我只負責一會兒幫美人兒脫衣,像開鎖這種沒有技術難度的東西,自然還得老爺你來解決的……你曉得,阿七智商太高,這種低智商的東西,實在難爲我……”
趙樽脣角微微一顫,無奈地瞥着她,一雙幽深的眸子,微微沉下。
“這個魯班盒,繼承了六柱鎖的特點……但卻被製造者加上了八卦原理,比常見的魯班盒更爲高明。但是,不管多高明的機關盒,一定會有啓開的榫頭,阿七仔細找找……”
“靠!”夏初七暗自咬牙,“說了一堆,全是廢話,我能找到,還找你?”
罵了人,她餘光掃着裝病的託婭手足無措的樣子,還有祭臺上越燒越短的香,又不得不服軟,“趙十九……老爺……夫君……”
趙樽看着她擠眉弄眼的樣子,淡淡掃向高臺上淺淺而笑的東方青玄,一種無奈感油然而生。
明知有陷阱,卻不得不往裡鑽!
看來,爲了他這一大一小兩個女人,神秘的神機寶盒,他非開不可了。
瞄着夏初七焦急的神色,他終是一嘆。
“一般爲了麻痹旁人,製造者會把機關設計在盒子的角上……”
“明白!”夏初七讀出他的口型,把同樣的意思,低聲轉述給了託婭,可不論託婭在錦盒的幾個角上怎樣摸索、按壓,都沒有找到打開的地方,盒子的榫頭咬合得死緊,根本就無法抽開。
“怎麼樣?時間不多了。”託婭額頭有汗,低低喊她。
“……別急。”
夏初七扶住她的肩膀,把香囊往她的鼻子上又湊了一下,像是在治她的“頭痛”,目光卻把“神機寶盒”看了又看,越發驚歎於它設計的精巧……可是,這般嚴絲合縫的東西,哪裡纔是趙樽說的“機關榫頭”?
“時間不多了,託婭公主!”
這個時候,達魯花赤拔高嗓子又提醒了一句。
緊張感,抓緊了場上衆人的心臟,人人都屏緊了呼吸,看向託婭。
夏初七的耳朵裡,彷彿聽見了時鐘的走動,下意識望了一眼高臺上的東方青玄,還有坐在他身邊不停打呵欠的小糯米糰子,心裡沉沉,手心也溢出了汗來。再看一眼祭臺上燃着那一根所剩無幾的香火,她求助地目光望向趙十九。
“趙十九……”
趙樽目光深邃而凝重,神色肅穆。
“從上而下,找到第四根榫頭,按壓。”
夏初七心裡一緊,按他的說法,指揮着託婭。
可是託婭按了又按,抽了又抽,仍然沒有動靜兒。
她心裡一緊,卻見趙樽又道:“按住第四根不放,抽動第八根——”
夏初七微點頭,觀察趙樽的脣形,小聲把結果告訴託婭。
“同時按住第四根,第八根,抽動第六根……”
一次又一次,移動,按壓,再按壓,再移動……在趙樽的指揮下,夏初七腦子都被說暈了,託婭也緊張得手指都在顫抖,可就在香火燒到底部的時候,只聽見“啪”的一聲,那個原本咬合得不見縫隙的魯班盒,彈開了一道縫隙,整個寶盒外部跟着也都打開了。
“呀!……我打開了!”
拖婭大眼睛一瞪,首先歡呼起來!
“開了,開了!託婭公主打開了——”
廣場上,登時響起數以萬計的吼聲。
正如事先的要求一般,神機寶盒“不損壞,不動鋸,不用刀”,被她打開了。
“快看,那裡頭是什麼東西?”
又一次,有人大聲驚呼起來。
在衆中的注視中,場上慢慢的趨於安靜。
因爲神機寶盒裡頭的東西,實在令人吃驚。
它不是金銀珠寶,不是上古秘籍,更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
——它只是一堆木頭。
嚴格來說,它是機關裡的機關,是一個用木頭製成的模型,仍然是精巧的榫卯結構,像是宮殿,又像是房屋建築,但是與宮殿和房屋建築又有些不同,顯得更爲精巧和複雜,每一處環環相扣,咬合嚴密……簡直就是一個結構繁雜的大型房舍連環。
把一個木頭模型放在裡頭,這是幹嘛?
元昭皇太后……不,那盜墓賊的腦袋,果然異於常人。
夏初七看得不明所以,疑惑的目光,習慣性瞄向萬能的趙十九。
只一瞬,她從趙樽向來平靜的眼睛裡看見一抹詭異的幽光。
那一抹光芒,是他看見神機寶盒裡的東西時發出來的……也就是說,木頭它不是爛木頭,更不是兒童玩具,一定藏有什麼貓膩在裡頭。
“侍衛!”
高臺上,反應過來的扎那大吼了一聲,臉色也是變化無常。
緊接着,一羣兀良汗侍衛緊緊護送着被打開的“神機寶盒”和裡面的木頭模型,離開了廣場。這樣緊張的氣氛,讓夏初七直覺有哪裡不對……她慢慢走向原本的位置,眼角的餘光若有若無地瞄着東方青玄微笑的眼……還有趙樽凝重的臉孔。
她在算計別人,這一瞬,卻有一種被別人算計的感覺。
而算計的人……也不知道到底是東方青玄,還是趙十九。
“……託婭公主,是當之無愧的草原之花……”
廣場上,喊聲陣陣。人們驚歎於神機寶盒裡的東西,但大多數都看不懂,也就不再感興趣。他們的關注點再一次回到了“草原之花”上面。結果顯而易見,託婭勝出。一個個競選的姑娘們向託婭投去了羨慕嫉妒恨的眼神,廣場上的衆人竊竊私語着,在等待達魯花赤的宣佈。
夏初七微微一笑,瞥向身側的趙十九。
“老爺,你好厲害。我崇拜你。”
趙樽側頭看她,“我也崇拜你。”
“嗯?”她疑惑的豎起眉頭。
他輕輕一哼,“心裡沒底,也敢拍胸脯。”
呵的一聲,夏初七眼一斜,笑得極爲得意,“誰說我心裡沒底兒了?我這不還有老爺你在嗎?趙十九,有你在,我便有底,有你在,我便什麼都不怕。刀上火海也是敢闖一闖的。”
“……”這到底是該氣,還是該笑?
看趙樽被自家噎住,夏初七雙手交叉往膝上一放,脣角上揚。
“再說了,戲不還沒有唱完麼?你只是輔助我而已……最關鍵的一出,還是姑娘我唱的。”
“……”他的努力,就這樣化爲了流水?
夏初七斜睨着他,“不要鬱悶,有這樣能幹的夫人,你該慶幸。”
“……”他確實很慶幸,慶幸得一個字都說不出。
“嘿嘿,不過這一次還是多虧了你,把我上次給你的小瓷瓶隨身攜帶,既證明了你對我深深的愛……在關鍵時候,又能發揮作用……”夏初七衝他擠了擠眼,示意他看向高臺,“諾,瞧好戲吧!”
這個時候,紅木錦盒已經不見了蹤影,扎那的臉色也恢復了正常,起身爽朗一笑,他欣慰地看着託婭,笑道,“託婭不愧是我的好女兒,不愧是我兀良汗的兩寶之一……既然是託婭打開了神機寶盒,今日的草原之花,她當之無愧……”
“恭喜託婭公主!”
衆目睽睽之下,託婭獲勝,這是無可爭辯的事實。
一時間,有恭喜的,有祝賀的,人們的目光都集中在託婭身上。
可是,這位剛剛獲勝的“草原之花”,在萬衆矚目之中,卻漲紅了臉,也不知是激動的還是興奮的,身子竟然有一絲微微的顫抖。她狠狠拽着手心,彷彿在強自鎮定着,按規矩說着感謝的話。可還沒有說完,她面色越發詭異浮起潮紅,整個人都焦躁了起來。
“我……我……”她語無倫次。
“公主?你怎麼了?”旁邊的侍女趕緊扶住她。
“我……不……啊!”託婭額頭滴着汗,突地叫喚一聲,像是被蜜蜂蜇了屁股似的,焦急地扭動着,再顧不得形象與公主尊嚴,狼狽不堪地撓動着衣領,緊接着,在衆人的注視之下,她竟然解開了腰帶,把手伸向了交領上衣的盤扣。
“公主——”侍女緊張的按住她的手。
慌亂中,每個人都大驚失色,看向突然“失心瘋”了一般的託婭。
“癢……癢……我身上有蟲子,我背上有蟲子!”
“譁”聲四起,廣場上登時騷亂起來。
這戲劇性的一幕,令人想笑又不敢笑,扎那大汗臉色一變,頓覺顏面皆無,不等託婭把衣服脫完,便讓幾個侍女按住她的手,強行把瘋狂的她拉拽了下去。
局面總算控制住了,但這樣一來,雖然是在民風開放的漠北草原,人們也一樣會覺得……這般不知檢點的託婭公主,實在很難匹配他們高貴的諾顏王子。
“諾顏……”
扎那看着東方青玄,臉上略有歉意。
“我教女無方……。”
他沒有把話說完,但東方青玄似是極爲理解,無所謂的擺了擺手,微微一笑。
“託婭公主率性可愛,無妨。”
他越是如此,扎那越是猜不透他的心思,臉上的歉意也越重,“唉!我沒有想到,她竟會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這等醜事來,實在丟人現眼,幸得諾顏不嫌棄……”
“我是不嫌。”東方青玄打斷他的話,笑得極妖,“卻怕寶音他娘會嫌。”
“寶音他娘?”扎那面色一變。
寶音這個小孩兒是阿木古郎從南晏帶回來的,扎那心裡十分清楚。雖然阿木古郎什麼也沒有說過,但是他們都猜測是他在南晏的女人爲他生的女兒,所以,如今聽他主動說起寶音他娘,自是驚詫。
“寶音她娘是……”扎那看着他的笑,換了個問法,“她在哪?”
東方青玄似笑非笑,目光瞄向夏初七的方向,意有所指的笑道:“寶音他娘恐怕不喜我娶其他婦人,尤其是這般不知檢點的婦人……所以,大汗的心意,我領了,託婭公主,我恐怕要不起。”
若不是託婭有衆人面前脫衣的舉動,他這麼拒婚便會顯得過分。
雖然他是兀良汗的諾顏,但如今的兀良汗,權利大部分還在扎那大汗的手上。他尊他,敬他,卻未必想把手上的權利還給他。各有各的謀算和野心,他一心想把女兒嫁給東方青玄,無非想把他供起來,做一個沒有思想的提線木偶,或者做一個被架空了王權的傀儡。但如今有託婭的“不雅”之舉在前,他拒絕得合情合理……更何況,多添了一個“寶音他娘”?
扎那目光微沉,聲音也尖銳了不少。
“諾顏心意已決?”
東方青玄白皙的指,輕輕敲擊在桌案,一字一頓。
“心意已決。”
扎那眸底冷光一掃,“嗯”一聲,僵硬地笑着,把目光瞄向了夏初七。
這個女人不簡單,他早就看出來了。
先前是她指導託婭打開的“神機寶盒”,他也心知肚明。只是先前他沒有想到,這個一直無人可破的“神機寶盒”,最後打開的人,竟然會是這樣一個女人……是阿木古郎的女人。
這般想着,慢慢的,他的眸底浮上一抹冷笑。
“諾顏可是喜極了那女子?”
東方青玄脣角牽着淺淺的弧度,眸底神色略有晦澀。
“是,她是上天賜給我的寶貝。”
用上揚的音調“哦”了一聲,扎那回頭,與他對視片刻,又側眸望向一直未動聲色的趙樽,撫着鬍鬚的手,微微遲疑。
“可是……她的身邊……好像有一男子,關係親密?”
東方青玄一笑,順着他的視線,也看向了趙樽。
被臉上的鬍鬚遮擋着,今兒的趙樽少了一絲俊氣,多了一抹粗獷。但即便如此,那氣質與風度仍然一眼可以看出來不是尋常人。至少,那一種來自皇室的尊貴,不是普通人可以輕易修煉出來的……
WWW¤TтkΛ n¤¢○
見他看過去,趙樽也看了過來,半眯着眼,他的目光像一隻審視獵物的鷹,目光銳利得哪怕他坐在臺下,也彷彿身在高處,凌駕於無數人之上。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流着,東方青玄脣角一彎,突地看向扎那大汗,笑了開。
“大汗誤會,那個男人……是她爹!”
輕“咦”一聲,扎那大汗奇怪了。
“看上去不像啊,那個姑娘不是侍女打扮?”
東方青玄沒有看扎那,只望着趙樽,似笑非笑。
“私生女……他哪裡敢認?”
~
莫名其妙“苦當爹”了的趙十九,從廣場回到居住的氈帳,沒有馬上去找東方青玄要人,一路上,他無視夏初七三番五次的眼神兒示意,生拉活拽的把她拉了回去,氣得夏初七憋屈得撩簾入內,一看左右無人,便甩開膀子,衝他發脾氣。
“趙十九!你怎麼回事兒,到底在搞什麼?”
趙樽低頭,捧她臉,要親她,“阿七別急。”
夏初七氣恨不已,偏頭側過,避開他的吻,一肚子的火兒。
“我怎麼能不急,我的小十九還在東方青玄那裡……我都快瘋了!……趙十九,草原之花不是託婭嗎?託婭不是脫衣了嗎?我們不是贏了麼?爲什麼你不把小十九領回來,還由着東方青玄把她帶走!?”
她平常性子極好,很少發脾氣,但是小十九的事兒,讓她壓抑得有些久,今日好不容易使了詭計贏了東方青玄,她正盼着與女兒相聚,哪裡曉得趙樽會這樣?越想越生氣,越生氣看趙十九淡定的臉,她便越發的咬牙切齒。
“啪”一聲,她的巴掌落下,把炕桌上的茶盞砸得“哐哐”作響。
“趙十九,你老實說,是不是不想把咱閨女接回來?”
趙樽緊緊抿着脣,看她彆扭上了,也不與她爭辯,只是拉了她坐下,親自把無辜的茶盞扶正,爲她倒了水塞到手上,待她平復了心情,方纔淡定的道,“東方青玄不會食言的。”
輕“哼”一聲,夏初七的氣落下了一些。
“不管他食不食言,我們都得找他踐約吧?”
趙樽眉頭一蹙,看着她,聲音突地一涼。
“女兒與他親厚,總得給她時間適應一下。”
心裡“咯噔”一下,夏初七看着趙十九的目光深了些許。
她只顧着把失散的女兒要回來,卻沒有趙樽想得深遠。
小十九從小與東方青玄在一起,那麼在她幼小的心靈裡,把東方青玄當成什麼?肯定是父親這樣的角色,如果就這般把她要回來,小丫頭會哭成什麼樣?又會有多傷心?趙十九說得對,他們總得找一個妥當的方法解決纔是。
垂下手來,她聲音軟下,“可如今,我們該怎麼辦?趙十九,我想女兒。”
趙樽輕輕在她身邊坐下,掌心安撫着她的後背,從上到下慢慢順着,聲音沉沉,“阿七,此間的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
“還沒有結束?”夏初七吃驚,斂眉。
“嗯。”趙樽面色微沉,半闔的眸底,是跳躍的冷鷙光芒。
“趙十九,你是說……我們會有危險?”夏初七並不是傻子,雖然爲了女兒偶爾會在男人面前率性的發脾氣,但是隻要她冷靜下來,對於趙十九還是絕對持信任態度的,“還有……趙十九,那個神機寶盒裡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趙樽淡淡掃她,正要開口,外間突然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
很快,氈帳簾子被拉開了,甲一神色肅然的走進來,對趙樽耳語了幾句。
夏初七偏着頭,仔細瞅着他。但由於角度的問題,她一個字也沒有看清,只是發現他面色凝重,而趙十九向來平淡無波的臉上,也略有沉吟。
“好,就說我一定到。”
甲一點頭出去了,夏初七趕緊挪過去,挽住他的手腕。
“什麼事兒?去哪兒?”
趙樽目光深邃,順手捋一下她的發。
“扎那大汗請我赴宴。”
“啊”一聲,夏初七張大了嘴。
宴無好宴啊!此間事情千頭萬緒,果然未了!
------題外話------
老規矩,錯字……先傳後改、謝謝妹子們理解,麼麼噠,初吻獻上。
還有那個明兒結婚的範範兒姑娘,祝你新婚快樂……永浴愛河,幸福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