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常的五千騎兵快要撐不住了。哪怕韓常以一擋百,哪怕三百親衛都是悍不畏死,但在金兵陣中衝突了一個時辰之後,韓常身上受了十幾處傷,胯下戰馬也己經趔趔趄趄,再也不能奔行如風。而三百親衛只剩百餘人,個個渾身是血,傷痕累累。女真千戶斡裡忽死了,戰鬥經驗極爲豐富的生女真卻依然殺伐瘋狂,卻又不失進攻的節奏。四百生女真帶了一千熟女真牢牢地纏住了韓常。另外三千熟女真則是拼命地壓着護民新軍打。
如今韓常還可勉力支撐,但四千多護民新騎軍實在是撐不住了,已經被熟女真鑿穿了大陣,開始有新騎軍頻頻向後方張望,想看見岳飛的大軍出擊。
岳飛始終沒有下達出擊的命令。哪怕孟邦傑孟邦雄弟兄二人提着長刀,在岳飛身旁晃來晃去,就像患了多動症,始終沒有聽到岳飛下令。
望着在金兵之中縱橫來去勇不可擋的韓常,孟邦傑極爲佩服。望着坐在馬上不動如山的岳飛,孟邦傑忽然冒出了一個奇怪的想法。聽說韓常殺了嶽帥的愛將寇成,又讓曹州軍損失慘重,莫非嶽帥這次要借刀殺人,幹掉韓常這個二五仔嗎?
不過孟邦傑隨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感覺自己這種想法不但侮辱了嶽帥,也侮辱了戰死在曹州城外的爺爺孟安。孟邦傑偷偷打量了一下岳飛,生怕岳飛知道自己心中的想法。
岳飛卻根本不知道鬼精靈的孟邦傑的心思。他如鷹的目光始終望着激烈的戰場。岳飛當然不會讓韓常戰死,他之所以不出兵,是因爲他手裡的五千騎兵也不是以前的護民老卒,只是歸順久些的漢兒降兵。論真正的戰力,不但和背嵬軍相差甚遠,甚至和張累的騎兵也相差甚遠。這五千騎兵是岳飛的最後底牌,也是對蒲察石家奴的最大威懾。蒲察石家奴的五千騎兵中,可有三千生女真。生女真的戰力極爲恐怖,除了集全軍精銳爲一軍的背嵬軍,沒有任何騎軍可以戰勝他們。哪怕是勇如韓常,也擊不退生女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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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蒲察石家奴之所以不敢出動最後的騎軍,正是擔心岳飛背後的五千騎兵乃是全軍精銳。岳飛在滑州城外把蒲察石家奴殺怕了。蒲察石家奴這一次絕對不敢再託大。只要岳飛不出動五千騎兵,蒲察石家奴的預備隊也絕對不敢出擊。
孟邦傑可不知道岳飛現在根本不敢出擊,一旦讓蒲察石家奴看出底細,也許東西兩翼的流民大軍尚未把女真鐵騎重新擠回這裡,岳飛的中軍就被蒲察石家奴的生女真給擊潰了。
岳飛現在打的是心理戰。他用自己的大旗震懾住了蒲察石家奴最精銳的五千騎軍。目前最大的問題就是韓常能不能撐到天黑?
望着岌岌可危的五千騎軍,岳飛忍不住擡頭看了看天空。西天的太陽離地平線還有很高,離天黑至少還有一個時辰。
岳飛知道,韓常無論如何撐不過一個時辰了。如今岳飛身邊再無猛將護衛,只剩下銳氣十足卻年齡極輕的孟氏兄弟。
兩翼的護民軍斥候不停地往來奔馳,給岳飛送來最新的戰報。“報嶽帥,東線師長張累的二千騎兵敗在卓魯回特的進攻之下。花朝西將軍率五千老卒纏住了卓魯回特。張憲副帥正指揮八萬流民軍層層攻上。目前戰局膠着,我方勝勢未顯。”
“報嶽帥,西線辛贊師長被金兵團團圍困,陳黑戶和聶萬金張疤臉王大驢子四個步兵團已經加入了戰團,目前和金兵纏戰中,戰局不明。張威團長請嶽帥命他親自出擊。”
岳飛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告訴張紅眼,只要他前方還有一個流民軍,他的任務就是督戰!”
兩線戰局都不容樂觀,眼前的戰局更是讓人膽憂。岳飛拿眼睛掃了一眼摩拳擦掌的孟氏兄弟。孟邦傑孟邦雄當即挺胸昂頭,目光炯炯地望着岳飛。
說心裡話,岳飛不想派孟氏兄弟出擊,因爲孟安已經犧牲在曹州城外,這是孟安最疼愛的一對雙胞胎孫子。若是讓他們有個閃失,不但對不起老孟安,而且也對不起跟着周義跑來跑去的狂刀孟林。
但是岳飛沒有選擇。慈不掌兵,義不理財。爲了殺掉蒲察石家奴,岳飛已經出動了能夠抽調出來的所有軍馬,流民軍也集結了十五萬。此戰一敗,死的就不是幾萬護民軍,十幾萬流民大軍在一馬平川的黃河南岸,也休想跑掉一個。
“孟邦傑,孟邦雄,我給你們五百精銳,你們能和韓常師長會師嗎?”
“嶽帥放心!只要給我們五百精銳,我們不但要和韓常師長會師,還要擊潰眼前的數千金狗!”孟邦傑大聲應道。孟邦雄不愛說話,但他重重地點了點頭,表示他贊同弟弟的話。
“那好!”岳飛極爲艱難地點了點頭,終於冷聲說道,“點上五百精銳,今日之戰,是勝是負,就看你們弟兄了。”
孟邦雄厲聲說道,“嶽帥放心,邦雄絕對不敢有辱爺爺英名。此次出擊,就是戰死,也要殺退金狗。”
岳飛沒想到孟邦雄說出這樣不吉利的話。心中一動,正要改變主意,孟氏兄弟早已催動胯下戰馬,閃電一般地衝上了戰場。
對面觀戰的蒲察石家奴神色一動,他以爲岳飛耐不住性子要出擊了,當即凝神觀瞧。看了一會兒,曬然一笑,“岳飛這廝用的是誘敵之計,想讓我把最後的預備隊也都壓上去。哼哼,老子豈會中你的小小詭計!”
想到這兒,蒲察石家奴心有餘悸地望了望黃河之上斷裂的浮橋。蒲察石家奴除了擔憂岳飛的騎兵,他心中更大的隱憂卻來自大河之上。李寶的數十艘大船除了撞斷浮橋的一擊讓蒲察石家奴膽寒之外,隨後卻極爲詭異地順河而下了,再也沒有回來片船隻帆相助岳飛。
不過蒲察石家奴卻不敢有絲毫大意。如今的李寶,已經是護民軍中知名度僅次於岳飛的名將。宗翰幾乎可以在黃河北岸全殲張憲大軍,卻被神秘殺出的李寶用火油彈燒了個丟盔棄甲,損失慘重。趙構和金國合謀,四面合擊應天府,若不是李寶從大江之上奇襲揚州,嚇得趙構召回了最厲害的大將韓世忠,也許護民軍如今已經丟了徐州。
李寶也是護民軍中神秘度最高的將領。別看人人都知道他是護民軍水師統領,但護民軍將領真正見過李寶的人卻沒有幾個人。他的水師主要是負責給護民軍購買琉黃,在海州曬海鹽,把護民軍制造的各種新鮮器具推銷出去。護民軍師一級的將領,哪一個不是經過了數十場大戰小戰?只有李寶,出手兩次,卻挽救護民軍於危難,天下聞名。
雖然南渡朝廷和金國都在猜測這個據說是海盜出身的李寶並不是岳飛的屬下,和岳飛只是一種合作關係。但無論是趙構還是宗望,都不得不承認這個李寶極擅抓住戰機。
雖然蒲察石家奴的大軍離黃河岸至少也有三裡遠,李寶的火油彈也打不到。但是蒲察石家奴總感覺這個神出鬼沒的李寶如此驚豔的出場,絕對不會只撞斷一個浮橋就走。
正因爲如此,蒲察石家奴才在手裡始終捏着一支強軍,隨時準備防備李寶的偷襲。要不是有個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的李寶,蒲察石家奴說不定真敢全軍壓上,一舉打垮韓常。
孟邦雄孟邦傑率領五百騎軍,在跑出軍陣八百步時,已經分成了兩隊。孟邦雄武功較高,所以只領二百騎軍。孟邦傑則領了三百騎兵。兩人兵分兩路,從東西兩角切入了韓常的後隊,把剛剛鑿穿的女真精銳再次打了回去。
爲了鼓舞騎軍士氣,岳飛親自擂鼓助威。看到援軍殺到,戰鼓激昂,殺得疲憊之極的韓常騎軍再次提起餘勇。
“殺!”孟邦雄的刀法極像祖父孟安和父親孟林,走得就是大開大合的路子,一柄長刀上下翻飛,勢若瘋魔。擋在他前面的女真騎兵不管是生的還是熟的,孟邦雄都要把他們變成死的。一個生女真百戶自恃驍勇,手揮長刀來戰孟邦雄。兩個剛一照面,孟邦雄一聲斷喝,就把這個女真百戶斬於馬下。
孟邦雄向來就是以力降人,孟邦傑則依然走得是詭計多端的路子。手裡的袖箭,架在背上的弩機,綁在馬頭上的小巧弩機,馬背上褡鏈裡的鐵蒺藜,反正是各種暗器層出不窮。一個個悍勇的女真勇士想攔住這個面色青澀的將軍,結果被孟邦傑長刀加暗器,殺了個落花流水。孟邦雄只殺死了一個百戶,但孟邦傑卻用背上弩機結果了一個百戶,用手中袖箭結果了一個百戶,還用手裡的長刀結果了一個以爲孟邦傑只會放暗器卻忽視了他手中長刀的百戶。
有了這對兄弟加入,再加上岳飛分派給他們的正是僅有的護民軍老牌騎兵,戰鬥力極爲可觀,所以孟氏兄弟竟然極其迅速地穩住了正要崩潰的護民軍騎兵。
韓常也在犧牲了四十名渤海老卒親衛,帶着僅剩的五十名親衛匯合了孟氏兄弟。但女真騎兵的攻勢依然如狂風怒潮,一波又一波,打得疲憊不堪的護民軍騎兵屢次防線斷裂。
這一次,岳飛決定賭了。他不會再派人馬上陣。韓常和孟氏兄弟必須要撐到天黑。辛讚的西線軍也在此時送來軍情,上面說移剌合的騎軍暫時停止了攻擊,正被七八萬流民軍壓得步步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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