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堯並沒聽懂那嘰裡咕嚕的洋文說得是什麼,但這裡居然有洋人存在卻是不爭的事實,他與洋神可是過節不小,自己冒冒失失闖進這裡來,只怕大有羊入虎口的危險。
那洋文恍若鳥語般喋喋不休,王堯循聲看去,聲音卻是從東邊植物掩映中的一處涼亭中傳來,他遙遙看見涼亭內似乎有張圓桌,有幾位魔人正陪着個洋神在桌邊說話。
感覺那洋神情緒好像很激動的樣子,手舞足蹈地在那裡一個勁地嚷嚷,身邊一個魔人腦袋不住點動,似乎在替其他魔人做着翻譯,只是他聲音小得很,不太能聽見說得是什麼。
王堯正要側耳細聽,卻被樑捕頭輕輕捅了一下,原來他們跟着那位長袍天魔已經來到了木樓腳下,但他們卻並不是要進去木樓裡面,而是拐到了旁邊一座小山前。
小山面向木樓的一邊開着扇黑咕隆咚的石門,天魔領着兩位直接從那石門進了小山之中,小山肚子裡是一段緩緩攀升的沒有照明的石頭甬道,感覺距離不短,王堯三個在裡面走了許久。
出了小山,迎面竟是一座俊秀的山峰,旁邊有路可以直接上去,一道溪流環繞着山峰傳來歡快的水聲,溪流邊有一座栽滿了植物的院落,院落深處隱隱可見一幢飛檐翹角,宮殿般的建築。
天魔領着樑捕頭、王堯穿過院落,直接進了木樓,到了這裡那洋神的聲音卻是一絲兒也聽不見了。
樓裡中央一個天井,天魔引着兩位從右側的樓梯上去,才爬了沒幾級階梯,王堯就聞到股濃烈的酒肉香氣。
樓上一間視野開闊的房間裡,王堯見着了幾個喝得酩酊大醉的魔人,主人席上坐着位面色白皙,頜下飄着三綹長髯的大漢,這大漢額頭有一塊銅錢般大小,恍若狸貓圖案的紋繡。
“城主大人,樑永齊、王堯已經帶到。”那天魔進了房間衝大漢躬了躬身子稟告道。
“城主大人,局長大人……”樑捕頭見了房間裡幾個食客,頓時臉色一變,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磕頭。
那白麪大漢身形一挺,王堯只見一陣細密至極的水汽自他身周“蓬”地炸開,大漢那微醺的雙目也在一瞬間變得清明銳利起來。
大漢左手主賓席上一個臉色發黃,形容清瘦的魔人面帶微笑,微微點頭看着王堯。
“樑捕頭留下喝酒,王仙請去隔壁說話。”大漢站起身,衝着樑捕頭招了招手。
“好好好……”樑捕頭點頭哈腰地爬起身,欠着屁股坐到了席上,那邊天魔示意王堯與他一起進了隔壁房間,又替王堯倒了杯茶水,安頓好之後便告辭自去了。
王堯沒等多久,白麪大漢和那清瘦魔人便聯袂到來,兩位見了王堯也不說話,只見那清瘦魔人坐下後就把一雙眼睛細細打量王堯,過了半晌,方纔轉身衝白麪大漢微笑着點了點頭。
“倒是與魯兄弟形容的沒有差別。”清瘦魔人道。
“你叫王堯,和永夜城魯達城主是好友?”白麪大漢隨即問道。
“呱呱,不錯。”王堯點頭回答。
“我那魯兄弟說你是個口齒伶俐的仙人,怎的我看你靈力波動不見絲毫,卻又口出怪音,這又是什麼原因?”清瘦魔人在一邊露出疑惑的神情。
“呱呱,我是鑄煉者,呱呱,防止遊騎獵殺,呱呱,用了點手段。”王堯費力地和清瘦魔人解釋。
“哦……”清瘦魔人恍然看向白麪大漢。
“你把那手段撤了吧,在我這城主府裡,魔界還沒哪個傢伙敢來尋你晦氣。”白麪大漢搖了搖頭。
“呱呱,甚好。”就算白麪大漢不說這個,王堯也憋不下去了,這特麼一張嘴就做青蛙叫,他早已膩味至極,聽得白麪大漢發話,立刻便停止了“瞞天過海”術。
“唔,你這遮掩全身靈力波動的手段倒是不錯,就是聲音變得太過詭異了些。”王堯手段一撤,那清瘦魔人不禁眼睛一亮,拈着頜下短鬚笑了起來。
“我那魯兄弟還說,在仙界你與李逵也是朋友?”白麪大漢倒是對王堯那“瞞天過海”沒多在意,接着問道。
“不錯,我和李逵在天庭特別調查分隊共過事。”王堯點了點頭。
“唔……樑捕頭說你知道斬首魔域的一條密道,可以直接進入神界不歸洋?”白麪大漢略微沉吟了下又問。
“不錯。”王堯道。
“具體什麼樣的?”白麪大漢一雙眼睛定定地注視着王堯。
王堯既然已經知道這白麪大漢與魯達、李逵都是兄弟,當然不會再藏着掖着,便直接向白麪大漢詳細說明了擎天柱的所在,又介紹了那條登上擎天柱的密道。
“這等牽涉到兩界得失的重大信息,你是怎麼知道的?”王堯話剛說完,清瘦魔人便手捻鬍鬚突然插了句嘴。
“額……我的試煉任務有一次正好落在擎天柱……”王堯將自己在暗月村的經歷改頭換面說了一下,他去暗月村的原因自然是藉口試煉任務最爲妥當,至於和魔族的戰鬥,當然就只能忽略不提了。
“如此重要的情報,王仙爲什麼要告知我們魔界?”清瘦魔人神情不變地繼續詢問。
“實不相瞞,我也是有一些私心在的,實指望你們魔界如果證實了這條消息之後,可以不再派遣遊騎追殺在下。”王堯對這問題早有準備,當即一本正經地回答。
“這種事你莫要擔心,我們魔界與神族做派不同,各魔域很少有閒心派遊騎專門去追殺鑄煉者,鑄煉者在我魔界身死,多半是得罪了那些不該得罪的傢伙。”白麪大漢微笑着道。
“如此的話,你還願意把這消息告知我們魔界?”清瘦魔人微笑着好奇看向王堯。
“額……我現在後悔還來得及?”王堯做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這裡面會不會有機會……?”白麪大漢突然扭頭看向清瘦魔人,語義含混地問道。
“機會是有的,但主要還得看魔主大人的意思,我以爲你應該把盧大哥請來,在魔主大人心裡,盧大哥說話的分量比你要高得多。”清瘦魔人收起笑容,臉色變得慎重了。
“現在你再和我們說說那洋神與妖族勾結,被天庭通緝的事情,你與我那李逵兄弟在妖界,辦得就是這件事吧?”白麪大漢略一沉吟,緊接着又問向王堯。
這個王堯自然駕輕就熟,嘚不嘚、嘚不嘚,將妖界發生的事情又詳細和兩位講述了一番,待得他把話說完,外面天色眼看着已經暗淡下去了,白麪大漢與那清瘦魔人也先後站起了身子。
“全城體檢還需幾天功夫,接下來那洋神漢斯便要佈置祭壇,完事之後,魔主大人和妖族大乘以及那洋神薩魯曼就會立刻前來作法,時間已經很緊了。”清瘦魔人對白麪大漢神情嚴峻地道。
“所以咱們必須馬上去請盧大哥,大家先商量好了對策,再一起去面見魔主大人。”白麪大漢點點頭,旋即又看向了王堯。
“你先在我這錦繡莊園住下來,方便我等有事時隨時諮詢,你放心,在我這裡安全不是問題。”白麪大漢對王堯叮囑了一句,便與清瘦魔人一同離開了。
兩位走後不久,那中年天魔又過來先問明白了王堯不用吃飯,接着便將他送到了莊園裡的一處精舍,讓他暫時安歇。
這精舍陳設精緻,特別是環境極爲清幽,周圍清泉淙淙、花樹繽紛,與莊園內的其他建築更是相隔甚遠,彼此再無干擾。
聽了白麪大漢與清瘦魔人的交談,王堯哪裡還不知道,這錦繡市恐怕正面臨着與當初永夜城同樣的危機,看白麪大漢與清瘦魔人的意思,估計他們正在努力設法避免那個可怕的後果。
這個也是當然,作爲錦繡市的一城之主,全城魔人的性命都沒了,他自己豈不成了個光桿司令?而且既是城主,這滿城的魔人總有幾個與他交好,當初魯達就是求着魔主開恩,才救下了一些魔人的性命。
白麪大漢林城主應該也是受了魯達點撥,與其去低聲下氣哀求,倒不如干脆打消掉魔主城祭的念頭。
雖然林城主讓王堯不用擔心安全問題,但王堯已經知道了錦繡市面臨的局面,哪裡還敢有半點鬆懈。
畢竟莊園裡現在就住着位洋神,而且那幫傢伙既然決定在錦繡市作法,又如何會放鬆對這座城市的關注?
所以他住在精舍里老實至極,不僅放棄了“感應”,更是在住下之後,就重新施展起“瞞天過海”術,盡力隱藏好自己,表現得莊園里根本就沒有他這麼一號仙人存在的樣子。
錦繡市不像永夜城,這裡白天黑夜規律得很,王堯沒在精舍多呆,整日只在泉邊枯坐,回味着每次鑄造時的點點滴滴,尋找領悟的契機,到得第二日傍晚,白麪大漢林城主與那清瘦魔人再次聯袂而至。
“王仙,情況有變,我們雖然約了盧大哥明天過來,可剛剛得到消息,魔主大人已經確定明日要暗訪我錦繡市,所以我們與盧大哥事先商量好對策,再向魔主大人進言的計劃就有了極大變數。”
林城主一見王堯的面,便向他坦白說道。
“你既是我魯兄弟、李逵兄弟的朋友,我們也不瞞你,永夜城的遭遇你是親眼看見的,但我們魔主大人又已經接受了洋神建議,要用錦繡市闔城數千萬魔人的性命獻祭,營造一支魔武大軍。”
“我那魯兄弟勸我,魔武大軍戰鬥力並非如洋神所炫耀的那般強大,絕不能讓錦繡市重蹈永夜城的覆轍,而且我林沖作爲錦繡市城主,既便魔武大軍真得強大無比,又哪裡情願讓全城魔人去送命?”
林城主對王堯朗聲說道。
“洋神與妖族叛逆在我魔界所行之事非常蹊蹺,他們貌似在幫助我等,但我以爲他們實際是在大力削弱魔界,只是魔主大人們長期受魔神之戰困擾,急於破局,不得不飲鴆止渴。”
“我等原計劃與盧大哥商定,以本魔域暫時不宜對神界發動大戰爲由頭,再用你帶來的消息勸說魔主大人把這個機會交給那些洋神和妖族叛逆,讓他們從斬首魔域去攻打神界不歸洋。”
“他們如果答應下來,我魔界也算真正添了強援,各域自可根據戰局走向從容選擇戰機。若是他們不答應,則他們禍亂我魔界的面目便暴露無遺,魔主大人也就沒有任何理由再與他們合作了。”
“但現在我等能不能在魔主大人到來之前見着盧大哥已不確定,更不用說事先商量好說辭了,所以我就想到了王仙您。”清瘦魔人緊接着林城主的話,微笑着把此來目的告訴了王堯。
“這是我吳用哥哥,他與魯達、李逵也都是好兄弟,腦子最是好用,他原本一直在魔界各地遊歷,是我得了魔主祭城通知,緊急請了他來,想辦法保全錦繡市的。”林城主在一邊介紹道。
“我明白了,可我與你們魔主大人並不相識,又有什麼辦法能說得魔主大人聽從你們的意見?”王堯點了點頭問道。
“勸說之道無非兩條,一條曉以大義,講明白對方當前選擇的不利之處,第二條則是另闢蹊徑,讓對方明白還有更好的辦法可供選擇,一樣能夠達到目的。”吳用微笑着道。
“魔主大人之所以要拿錦繡市獻祭,主要原因還是我破天魔域經過多年戰事,如今後繼乏力,對神界的進攻強度有所減緩,所以受到其他魔域的頗多責難,才被迫出此下策。”
“因此我們首先就要告訴他,獻祭錦繡市實爲涸澤而漁的行爲,製造出來的魔武更無法對神界取得優勢地位,與其白白自損手腳,不如三思而後行。”
“其次,我們則要向魔主大人強調天庭已經注意到了魔族與洋神、叛逆妖族的聯合,正打算採取措施干涉魔界這般倒行逆施,這就需要你發揮作用了。”
吳用說着話臉上浮現出神秘地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