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邊搖頭邊嘆氣,還一副苦思冥想狀。“喂喂喂!我說影娘,你不會捨不得人家走吧?”大漠用胳膊肘捅捅她,打趣道:“哎,人家剛走,喏,騎上馬追上一陣子準能追上!呵呵,我這就給你牽馬去!”說着就向馬廄走去。
“噢——痛痛啊!影娘!”不曾想剛踏出一步,影孃的手就“溫柔”地揪住了他的耳朵:“兔崽子!出息了是吧!拿老孃開涮,不要命了啊?我看你還亂不亂講!”伸出另一隻手要打他。
大漠一隻手抓着她那隻揪着自己耳朵的手,一隻手護住頭,蹲在地上哀求道:“不要啊影娘!我錯了!以後我不亂說了!”
見這樣一個大漢蹲在地上又是痛又是求饒的,她又好氣又好笑,好容易憋住了,還是不肯撒手,厲聲說道:“以後不亂說?哼!哪兒還有以後,你若再敢拿老孃我開涮,看我不打的你屁股開花!”說着終於丟開了手。
“哇——影娘你也太狠了吧!人家耳朵都要掉了!你看你看!”邊說邊把耳朵湊向她,見影娘朝她白了一眼便憨憨地一笑:“呵呵呵……至於要把我的屁股打的開花……”調皮的朝她擠擠眼:“影娘你怎麼捨得啊?呵呵呵……”
影娘看了看他紅紅的耳朵伸手給他輕輕的揉揉,心疼的說道:“活該!”
他卻得了便宜還賣乖:“影娘——你就像我親孃一樣,又怎麼捨得把我的屁股打得開花啊!二十年前救了我一命,還把我養這麼大,以後,我一定好好孝敬你!”說着給她捏了捏肩膀。
“什麼親孃啊!我哪有那麼老?哎——指望你養我?大鹽都賣餿了!”……
浪劍……不對!是他!
雖然過去在依泊山莊的時候,她從不問江湖事,可是待在那樣的環境下,想不知道什麼都難!對於那個依泊傲戰耿耿於懷的“魔教”,她更是如雷貫耳!雖說離開依泊山莊的前十年都隱居在開封,可對於曾經身爲天下第一山莊女主人的她來說,似乎留意江湖事已經是一種習慣。因此,雖說隱居,整天卻一直關心着武林!對她來說,江湖,只是兩個人——丈夫和兒子!丈夫是叱吒風雲的武林盟主,天下第一莊的莊主!兒子是天下第一莊的少莊主,將來也一定會是個英雄,也必定會是一個縱橫江湖、轟動武林的人物!
浪劍,承天教的督教使!回憶如潮水般涌來……
以慕菲兒爲首的承天教,久居西域,座下四大使者:掌教使——狂刀,督教使——浪劍,助教使——荊掣,護教使——洛峰。其中洛峰年紀最小,當年也只有十六歲。荊掣稍大,狂刀與浪劍最長。以下還有八大長老組成的聯名會,處理日常教務。
當年,浪劍奉命前去開封,至於什麼事那就不爲外人所道,她自然是不知道的,只知道他殺了嵩山少林掌管達摩堂的清遠大師!據說清遠大師武藝超羣,在同輩僧人中乃是佼佼者,之所以會掌管達摩堂也是因爲他精通少林十八般武藝,他本人就是個武癡,醉心武學,對於武學以外的事從不關心。在武學上,尤其是拳法上有相當高的造詣,這一點連主持方丈也自愧不如!而清遠大師本人卻是個正義之人,雖然少在江湖上走動,可二十五年之前,結識了初出江湖,卻又俠名遠播的依泊傲戰。
苗疆有個蝕蠱門,以種蠱揚名於江湖,其門人相當囂張跋扈,弄蠱爲樂,荼毒生靈,視人命如草芥!礙於蠱毒,江湖人一時敢怒而不敢反抗。
終於,清遠大師不忍看到世人如此荼毒生靈,走出少林,與依泊傲戰結伴,率領八大門派的高手前往苗疆對付蝕蠱門,一時間江湖上的俠義之士豪氣沖天,紛紛參戰。雖然在那場大戰中八大門派損失高手衆多,甚至於有些門派在那之後閉門修養,韜光養晦,即便如此也將蝕蠱門滅門!從此,蝕蠱門便成爲江湖上流傳的往事。
那一戰使得清遠大師與依泊傲戰名聲大震,尤其是依泊傲戰,繼他成名戰之後又一次轟動武林。至於清遠
大師,不愧爲得道高僧,六根清淨,四大皆空,面對名譽絲毫不爲之所動,重返少林,晨鐘暮鼓。
可是,就是這樣一位高僧卻在十年前被浪劍所殺!那時她是在開封的,一時間天子腳下殺人的事被傳得沸沸揚揚,而那之後她就帶着年僅十五歲的大漠遠走塞外,一味的避開所謂的江湖事。
一望無際的草原上,策馬奔騰的日子永別了!清風陣陣,夾雜着花草的清香迎面撲來,入關以來漸行漸遠,氣候也越來越舒適,浪劍一行人馳騁在官道上,一路南下。
江南,我回來了!依泊傲戰,我來了!
似水年華,流去無返。頷首回望,往事不堪。
英雄傲視天下,縱馬西域中原;
幾經生死名揚,再度艱險立業。
一朝陰謀得逞,半生英明毀損;
逍遙劍鋒逼人,君子十年報仇。
漠北雄心不減,仇恨心中不忘;
再度凝望江南,到如今,只餘紅顏夢!
伸手輕撫斷臂,疼痛早已麻痹了那顆受傷的心,還痛嗎?不,不會了,早在她揮劍斬下左臂,毅然回身,那決絕的眼神離開他的視線時,儘管他受傷的地方流出的血像噴泉一樣,他都不會再覺得疼了!
十年前……
浪劍奉教主慕菲兒的命令前往嵩山少林,希望請清遠大師出山,阻止依泊山莊圍剿承天教的行動。以清遠大師與依泊傲戰的交情以及他的江湖地位,那場戰爭說不定可以化解。
不是承天教怕他依泊山莊,只是一旦交戰,一方面就肯定了江湖上承天教是魔教的傳言,這正是中了依泊傲戰的詭計,更重要的是另一方面,依泊傲戰煽動武林,蠱惑人心,此戰一開,又不知道會有多少無辜卻不知真相的人要枉送性命!
武林向來不齒承天教,清遠大師又是一向嫉惡如仇,承天教之所以會派他督教使來訪,就是要讓他務必向清遠大師解釋清楚,並請大師出山相助,阻止即將開始的所謂的“正邪之戰”!
其實哪有什麼邪,一切都是依泊傲戰製造出來的!一想到這兒,浪劍就恨得咬牙切齒:要一定說出個什麼來,他依泊傲戰纔是邪!血腥屠殺冷家莊,還讓承天教背黑鍋!冷家莊之仇不是不報,只是原本承天教與依泊傲戰一幫賊匪之間的血仇,卻在依泊傲戰的挑唆下,一下子變成了什麼“正邪之戰”,幾乎整個中原武林都以承天教爲敵!那時,若要斬殺那個奸賊,必定要讓衆多武林豪俠爲之陪葬!再者本該是承天教上門尋仇,可依泊傲戰卻先栽贓後尋釁,早承天教一步在江湖上把要圍剿承天教的事傳的沸沸揚揚!
參與此事的江湖人越來越多,不但有八大門派的仁人義士,更有江湖上數得上名號的高手,牽連之廣遠遠出乎慕菲兒所料,因此,她下了禁殺令,所有教衆不得輕舉妄動,濫殺無辜,更不得私自尋仇。
爲此事,教中原本遊走四方的四大使者盡數歸教,其實,慕菲兒就是怕他們會在各方面的刺激下私自向依泊傲戰尋仇!自從江湖上有了依泊傲戰這號人物,浪劍還從未與他正面交鋒,要不是慕菲兒下了禁殺令,他已經身在江南了!
剛到嵩山腳下就有小僧遞來少林的信函,是方丈清閒大師的筆書,說清遠大師身在開封。少林知道他要來拜訪?正當他覺得怪異之際,又有清遠大師的書函遞來,約他三日後黃昏,開封城外定安寺相見。
素聞丐幫乃天下第一大幫,其消息靈通之極是天下人所公認的。可少林的消息什麼時候也變得如此靈通了?又爲何要相約在開封城外?……
信箋上的火漆封口卻是出自少林,無論相邀者是誰都得去赴約。
“阿彌陀佛,督教使有禮!貧僧清遠!”忽聞此刻佛號高呼,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此人中氣十足,內力強勁,是位高手!浪劍不知此行是不是少林高僧清遠大師相約,本來警覺性就很高,聽得這聲更是提高警
覺。
雖是定在原地,但負在身後的手已是重拳在握。全身上下守勢盡起,把周身命門守得個滴水不漏!
即見一襲黃袍縱身躍至身前兩丈遠處,僧袍在餘暉中顯得那般祥和。浪劍一時間恍了神:原以爲清遠大師是個神色呆滯,眼神渾濁,滿口佛語的老和尚,誰知他的眼神竟是這般淡定!那種淡定有着一種曠遠,豁達,好似將天下都包容在內;雖已年過五十,長年的武學生涯卻鍛造出他的一身健碩,滿袖清風激起另一種清朗與脫俗!
浪劍心中不自覺升起一股崇敬之情。讓他有這種心情的人只有一個——已故的恩師,宋教主!想他浪劍十五歲入承天教,每天都勤於練武,在武學上有着不凡的造詣。英姿年華便已縱橫江湖,名動西域中原,位列承天教四大使之一——督教使,爲人向來是謹慎之餘又添冷靜。年紀尚輕便有如此成就,也必定是心高氣傲。對於宋教主,他是帶着崇敬之情絕對服從,而對於他人總是冷漠置之。如今,面對眼前這位兩袖清風的僧人,他的冷漠似乎被抹掉,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親切。
“大師有禮!”浪劍略一俯身,向他行了一個禮,他突然有些彆扭,他浪劍什麼時候變得這般有禮貌了?
可是,敬重歸敬重,他是江湖人,江湖人就該有着江湖人的作風!他眼中的親切一閃即逝,又回到了往日的鎮定與冷酷。
“前輩就是清遠大師?”
“阿彌陀佛!貧僧正是清遠!”那僧人雙手合十,略一頷首。“督教使終於來了,貧僧已經在此恭候多日了!”
“大師知道在下要來?呵,少林的消息什麼時候變得如此靈通了?”冷峻的臉上露出一絲勉強的笑。心中有一些空,也有一絲震撼——似乎自己的行蹤早有人掌握!突然有一種中了別人圈套的感覺,行走江湖數十年,早就鍛煉出他的警覺,若是有人跟蹤,他怎會不知道?況且他的行蹤一向由自己隨心而定,一路上又甚是小心。
“出家人不打誑語,不瞞施主,少林早就知道施主要來,貧僧也知道施主此行少林的目的!”清遠大師字字有力,敲擊在浪劍的心頭,讓他倍感吃驚,一時間更加確定遭人算計了!
經驗告訴他此時更應鎮定,何況此行又不是爲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既是如此,在下也不多說什麼了!敝教教主慕菲兒派浪劍來找大師,請大師出山平息‘正邪之戰’,並附教主的親筆書函一封。江湖人對承天教一向誤會頗深,敝教又久居西域,與中原少有往來,世人對敝教不甚瞭解,江湖上又有人故意散播謠言,妖言惑衆,所以世人才會稱之爲‘魔教’。又有奸人從中作梗,挑起鬥爭,目前還將許多無辜江湖豪傑捲入其中,聲勢之大,超出控制範圍,如若承天教貿然反擊,必定會在武林中掀起一場軒然大波,牽連無辜。未免衆生荼毒,把傷亡降到最低,最好的辦法就是阻止他的到來!”說着從胸口的衣襟中抽出一封信,遞給清遠,“至於具體情況,敝教教主已在信中闡明,還請大師明鑑!”
清遠大師深深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書函,頓了頓,才伸出手接過,皺了皺眉,才拆開信封。這一系列舉動浪劍都看在眼裡,一時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兒——他根本不信他,更不信承天教!一個心性崇高的出家人,境界與悟性都高出常人的得道高僧,如何會這般?定是什麼人在承天教之前讓他相信了所謂的“正邪之戰”的必要!依泊傲戰!縱觀江湖,能讓清遠大師如此艱信承天教是魔教的人,只有他了……
看完書函,清遠大師擡起頭,悠悠地說道:“幕教主如此大費周章,讓督教使不遠千里來到開封,爲的只是讓貧僧相信書函中的事?”說這話時,他淡定從容的眼睛閃過一絲失望與惋惜——若只是依泊施主的片面之詞,他又怎會相信承天教的種種劣跡?就拿冷雪天來說吧,那女娃是冷家莊的遺孤,若不是依泊莊主憐憫她,怕是冷家莊早已無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