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次日,皇宮之中,竟發生了一件駭人聽聞之事。

原來,是先前將自己關在佛堂之中的皇后,不知何故,竟一把火燒了整間佛堂,宮人來救,已然不及,連皇后本人,也因此葬身火海。

此事發生之後,在宮闈之中,諱莫如深,因淑妃娘娘嚴令不許私下談論此事,又打死了兩個嚼舌宮人,故而衆人都不敢妄議。

如此,漸漸地到了七月中旬。一場連雨過後,略減了幾分暑熱之氣。

這一天,凌絕因同春暉應佩幾人有約,便換了一身兒常服,出門騎馬而去,行到太白居,還未下馬,就聽見樓上有人笑道:“凌兄你又遲了,快上來罰酒。”

凌絕擡頭看去,卻見竟是唐紹,翹着腿,坐在二樓的窗臺上,手中舉着一個杯子,含笑挑釁地看着他。

唐紹開口,旁邊頓時又多了幾個人,正是春暉跟應佩,另還有幾個素來玩兒的好的同僚。

凌絕淡淡一笑,翻身下馬,小廝牽了馬兒去,凌絕負手,緩步入內,才上了樓,就被衆人圍住,笑鬧着要罰酒。

凌絕知道又是唐紹挑事,因上回在應公府內吃醉了,很是折騰了一番,幸而無事。

唐紹自此便總拿吃酒來取笑,今日李霍有事不在,不然的話,兩個人更又要鬧起來。

今日卻是唐紹的東道,衆人都齊聚了,恣意談笑,正吃喝高興中,忽然又見幾人走上樓來。

當前一人看見凌絕春暉等人,眼睛一亮,便上前來笑道:“真真兒是巧了,各位兄弟竟都在。”

兩下里彼此都是認得的,凌絕本就少言寡語,見了此人,更是垂眸不言,唐紹笑了兩聲,自顧自跟別人說話,只有春暉跟應佩兩個,向着來人招呼了一聲,道:“付四爺。”

原來這來人,正是淑妃孃家兄弟家的小公子,算來也是肅王的表弟。先前曾提過,淑妃孃家是武將出身,這付小爺也生得頗有幾分氣象,只是有一點不好,很愛龍陽,今日前來,身邊仍也跟着幾個油頭粉面的孩子。

凌絕唐紹等人早就聽聞,故雙雙避而不談,而春暉歷來是八面玲瓏,同誰都是一團熱絡,應佩也看在淑妃肅王的面上,不好薄待,才也來招呼。

這位付四爺端詳着衆人,尤其看着凌絕,心中不免垂涎,卻苦於因不同道,更無法跟他們坐在一塊兒,因此寒暄過後,便訕訕地坐在旁邊桌兒上去了。

然而因有這樣出色的人物在側,竟把自個兒身邊的幾個小幺兒看得如泥豬疥狗一般,再也瞧不上眼,頻頻只往那席上打量,只覺得唐紹人物軒昂,凌絕氣度清絕,春暉豔如夏花,應佩斯文儒雅……竟是哪個都是最好。

這桌上的衆人都有些知曉,別人尤可,唐紹看在眼裡,心裡早就冷笑起來,只按捺不言罷了。

凌絕卻似未覺,半眼也不瞧一絲。

那付四爺咂嘴許久,卻因也知道那些人並不如何待見自己,於是未免有些求而不得的惱意。

身邊的人見他神不守舍,便故意逗着說話,道:“四爺今日怎麼如此少言?”

付四爺心中一動,便笑道:“四爺我只是在想,近來你們可曾聽過什麼傳聞不曾?”

幾個逢迎的人知道他欲說話,自然忙問端詳,卻聽付四爺道:“不是說的別人,正是……”說着,就稍微放低了聲音。

衆人聽了,便笑起來,只是若說的別人倒也罷了,但是提到那個人……一時倒也不敢造次,便紛紛搖頭道:“雖然聽過,但未必當真。”

付四爺見他們並不跟着附和,便老大不高興,冷笑道:“怎麼不真?這又有什麼可見不得人的?難道因爲他是皇上口中的‘國士無雙’,就不許他喜歡男子了不成?”

唐紹早就在旁留意,此刻聽了,頓時皺了眉頭。

付四爺身邊兒的人本來極奉承他,但聽了這話,私底下倒也罷了,如今青天白日,又見隔壁唐紹也在,哪裡還敢胡言亂語,便只訕笑。

付四爺見他們不敢做聲,便胡亂罵道:“一幫囚攮的,真真無用無能……我又不是編排他殺人放火,又有什麼不可說?何況先前不是有人親見的,那凌大人當街抱着他,急急地不知去哪裡,當初凌大人入獄,他又忙去探望,這般親密不避嫌,你們難道還不懂是個什麼緣故?”

唐紹聽到這裡,再也按捺不住,將拳一握,便要發難。

不料旁邊一人伸出手來,便將他的手按下。

唐紹擰眉看去,卻見是凌絕,唐紹正欲喝問他是什麼意思,凌絕卻起身來,淡淡地掃了掃衣袖,轉身之際,在唐紹耳畔低聲道:“你現在動手,是要連累春暉佩哥嗎?”

唐紹目光一動,擡眼看去,果然見春暉跟應佩正也看着他,面上有些不安之色,唐紹見狀,心中一轉,他本也是個機敏之人,只是付四爺當衆詆譭小唐,因此才一時火起而已。

見狀,唐紹便笑了笑,道:“今兒天熱,真真燥的很,這兒的清酒卻是不錯,大家多喝幾杯。”說着,就泰然自若地相讓衆人。

凌絕卻淡聲說道:“我去解手,失陪了。”竟轉身離席,自去了。

這桌上衆人見他二人如此,氣氛才漸漸地又緩和下來。

且說唐紹低頭喝酒,暗地留神看凌絕是如何舉止,卻見他不疾不徐地走到樓梯口上,卻並不下樓,只是回頭看向付四爺那一桌。

付四正直直地盯着他看,被他清亮帶冷的雙眸一瞧,頓時渾身便酥了,又見他脣角微挑,似有情似無情,簡直勾魂之極,一時竟連如何開口說話都不知了。

凌絕只看一眼,便邁步下樓去了。

付四爺見狀,坐立不安,只等了片刻,立時就也結賬走了。

唐紹看到這裡,心中隱隱地明白,便對應佩春暉衆人道:“凌兄弟方纔吃了半杯酒,只怕他又撐不住,我且去看一看他。”說着,就團團地拱手作揖罷了,竟也跟着下樓而去!

樓上衆人面面相覷,應佩就衝春暉使了個眼色。

春暉會意,兩個人便不動聲色地走到窗戶邊上,往下看去,卻見高柳影亂,翠葉搖動之下,已經有兩匹馬先行而去,接着,是唐紹匆匆下樓,翻身上馬,也便風馳電掣地追了過去。

付四爺身邊兒跟隨的衆人,本受了他的命令,說不許跟隨,如今見唐紹也去了,便知道不好,衆人忙吵吵嚷嚷地上馬,也都追了上去。

應佩見狀,便苦笑道:“不妙。”

春暉一想,便笑道:“罷了,他們兩個分明是想擺佈這付四爺,又怕在這兒動手反而連累我等……既然他們想鬧一場,且由得他們去,我也覺着這付四爺也委實有些太過。”

應佩擔憂道:“他們人多,可使得麼?別讓小絕跟紹哥兒吃了虧。”

春暉笑說:“你當紹哥兒是白升了執金御統領的?就算十個執金御,也未必能打贏他,何況是這些人呢?何況小絕也不是吃素的,兩個人聯手,必然不會落了下風,放心就是了。”

應佩點頭,卻嘆道:“可氣!若不是因肅王之故,我也是忍不住的……竟當衆說這些齷齪不經之言語。”

春暉忽然靠近了些,低聲問道:“說實話,你可也聽說過這些傳言不曾?”

應佩心頭一跳,原來這一個月來,果然有些流言在傳,正是說的小唐,因他年近而立,卻不近女色,更無妻妾,因此不知從哪裡傳出來的風聲,說他有龍陽之癖,故而才一直未娶。

然而這些話,私底下當笑話傳傳也就罷了,更是沒有人有膽量拿上臺面兒來說的,只是這付四爺仗着淑妃娘娘喜愛,又有肅王當靠山,今兒又因被唐紹凌絕冷面相待,慪的心苦,故而才賭氣說了出來。

應佩便笑道:“哥哥竟敢說這話,別人倒也罷了,說了是唐大人,我連想一想也是不敢。”

春暉也笑說:“誰說不是呢?便是這付四,真真兒的不長眼也沒有心,不過呢……咱們私底下說說,唐侍郎那般人物,不拘他喜好如何,我都是能接受的。”

應佩忍着笑道:“罷了罷了,越說越沒有正經,咱們還是喝酒罷。”因此拉了春暉,又回席上。

卻說凌絕一馬當先,白衣如雪,在風中迴旋流轉,更見風流。

付四在後看了,怦然心動,哪裡還能管得了其他?凌絕聽到身後馬蹄聲響,面上越發冷笑,如此在城中七拐八拐,便到了一處僻靜巷落,這才駐馬停下。

付四爺見狀,便涎皮笑臉,道:“凌兄弟,你引我來此,是想如何?這裡雖人少,然而太過腌臢,你不如隨我……去我家裡。”

凌絕冷笑道:“你且過來。”

付四爺翻身下馬,果然乖乖走了過去,這會子,忽聽到巷子外頭,一陣吵嚷聒噪,付四爺回頭看一眼,不知發生何事,卻因美/色在前,只想再調戲。

不料正欲回身,臉上已經吃了一拳,頓時歪頭飛身,身不由己地撞在牆上,卻聽凌絕冷冷說道:“去你家裡,哪裡及得上在此暢快?”

付四大驚,忙要起身,凌絕一腳踹了過來,正中下頜,付四隻覺得口齒劇痛,滿眼金星。凌絕復又上前,拳打腳踢,如狂風驟雨。、

付四慘叫連連,抱着頭只顧躲避,又含糊道:“姓凌的,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凌絕打了一頓,才覺得略有些出氣,聞言便揪着他的頭髮,令他仰頭看着自己,便道:“似你這種下作胚子,也敢任意嚼舌,還敢用那種眼神看我,你再看一眼試試,信不信我摳出你這雙豬眼,扔到馬桶裡漚糞去?”

付四聽了這話,一時不敢再強言,只有望着他冷然泛霜的臉色,卻仍又愛又恨。

凌絕看出他眼神不對,便鬆手將他摔向牆上,掏出一方帕子便擦手,臉上露出嫌惡之色。

正在此刻,卻聽到外頭有人笑道:“好好,竟不等我來就動了手了,你不止喝酒醉得快,連性子也更急呢?我今兒纔算知道了。”

凌絕回頭,卻見是唐紹進來,凌絕便哼說:“你未免太慢了。”

唐紹道:“我還慢?他手底下七八個人,方纔是誰撂倒的?若換了你,只怕還不能呢。”

凌絕才不言語了。付四聽了唐紹的話,一瞬心驚:原本他方纔還期望底下的人來救,卻想不到,唐紹跟在後面,竟是把衆人都輕易打發了。

這付四雖然不入流,但因一向被淑妃寵愛,所以欺男霸女,橫行霸道,衆人只是敢怒不敢言罷了,而他自以爲天下無人敢奈何自己……因此方纔在酒樓之中,才如此肆無忌憚。

如今被這兩個人如此盯着,卻如一塊兒砧板上的死豬肉,要橫切還是豎剁,不過看他們心情罷了。

付四定了定神,不免仍要恐嚇,便道:“你們兩人,怎可這樣對我,可知道……肅王是我的表哥,若給他知道,定不會放過你們……”

唐紹正因爲沒來得及揍他,手腳都癢癢得很,聞言,便過去在臉上拍了一記,道:“你且先看看眼下,試問我們能不能放過你纔好。”

付四嚇得一縮,又道:“我原本也沒有做什麼,你們何必下這樣狠手?”

唐紹呸了一口,道:“你還敢嚼蛆,方纔你說我三叔什麼來着?你自個兒下作,便也想把我三叔也說成這般下作之人,可知我心裡想要把你千刀萬剮呢?”

付四打了個寒噤,道:“哪有什麼下作,不過是風雅之事……”

唐紹大怒,道:“你還敢說?”

凌絕在旁道:“別跟他廢話,沒得噁心!此人惡名遠播,如今不如切了他那東西,且看他還風雅不風雅了。”

付四聽到這裡,便慘叫了聲,又道:“你們敢?”

唐紹噗地一笑,彎腰從靴筒裡抽出一柄匕首來,在他臉上一貼,順着往下,道:“你說我敢不敢呢?”

付四見他兩個如雙煞一般,更動了真格似的,早把那點綺念拋到爪窪國了,只是渾身發抖,哪裡還敢再嘴硬。

唐紹看了一眼凌絕,兩人目光相對,都在想該如何善後,總不能當真就宰了這人,畢竟還有肅王跟淑妃一層,然而就這麼放他走了……後事若他在鬧起來,也有些不妥。

凌絕會意,便看付四,道:“以後,你可再敢不敢亂嚼蛆了?”

付四忙道:“自然是不敢了。”

凌絕道:“我們如今打了你一頓,你心裡必然不忿,想要報復,回頭是要找肅王,還是淑妃娘娘訴苦呢?”

付四本來正有這個意思,想要回頭大鬧一場,讓這兩個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今聽了這話,心中一陣寒意,忙說:“不敢,不敢……”

唐紹聽到這裡,便冷笑道:“付四爺,實話跟你說了罷,縱然今兒放了你,我倒也是不怕的,橫豎這點兒罪,我是死不了的,然而四爺倒要想想看,你若告了我們,以後你出來眠花宿柳的,可要留心,指不定我會在哪兒出現,到時候,四爺的寶貝命根兒,只怕可要吃上這一刀了。”

唐紹說着,刀尖兒往下,猛然用力,只聽“鐺”地一聲,匕首直插到付四雙腿之間,刺破了褲子,深入地面。

付四大叫一聲,渾身亂顫,下半截兒早就麻木,只以爲已經成了廢人了,頓時之間,竟失了禁。

凌絕受不得這般腌臢,便退後兩步,又掏出一塊兒帕子來掩住口鼻,皺眉道:“你何必這樣,沒得弄污髒了那把刀子!”

唐紹笑道:“誰知道他竟是這樣膿包呢?”

回頭又問付四:“四爺,您意下如何?”

付四哆嗦着,垂眼看去,才見地上並沒血漬,也不覺得疼痛,一時失聲哭了起來,道:“兩位爺爺,我再也不敢了!也不敢去告狀,今兒的事,我只當從未發生過,若有違背,就、就……就叫我死無葬身之地!”

唐紹聽到這裡,才笑道:“這纔是識時務的聰明人呢。”說着,便微微俯身,探手握住那匕首。

付四大氣兒也不敢出,更是動也不能動,唐紹望着他,手上略用力,把匕首自地上拔了出來,在付四身上反覆擦了擦,纔回鞘送入靴筒,道:“四爺,再會了。”

凌絕見狀,早回身欲上馬,唐紹因跟他聯手料理了付四,心中喜歡,此刻,先前跟凌絕的那點兒芥蒂便也不翼而飛,竟上前將他摟住,道:“今兒才知道,人不可貌相。”

凌絕揮手將他的手打開,道:“你方纔碰了那刀子,別弄髒了我的衣裳。”

唐紹大笑道:“那刀子我也是擦乾淨了的,再說我沒碰他那髒東西,你何必這樣兒?”

凌絕哼了聲,牽了馬兒出了巷子,果然見巷口仍有幾個倒地□□的付四跟隨,兩人相視而笑,各自翻身上馬,飛馬而去了!

後來,唐家不知如何,知道了這件事情,唐勇一氣之下,便打了唐紹幾十板子,以爲教訓。

至於凌絕……凌景深因近來接管了九城畿防,自然消息靈通,卻只稍稍說了他幾句,無非是“太過年少氣盛”“得罪小人以後再多留神”之類,就也罷了。

然而明面上,或許付四回去之後,當真不曾訴苦……故而不管是肅王還是淑妃,卻都不曾爲難唐紹跟凌絕,是以此事,也並沒有大鬧起來,暫且不提。

如此,眼見便進了八月,懷真的生日也將要到了,應公府早也開始準備她的及笄之事,而引人矚目的,則是爲懷真行簪禮之人,——竟是大名鼎鼎的平靖夫人。

只說這天,凌絕仍進宮去御書房侍讀,不料走到半路,卻見到清妍公主迎面而來。

凌絕見了,心中一頓:原來這幾個月來,兩個人相見的次數未免太多了些,除了御書房……有時候成帝在別的地方傳他,每每也會遇見清妍公主,十分之“巧”。

然而雖然如此,讓凌絕有些安心的是,清妍公主卻並不是那些輕狂的女子,但凡同他說話,竟是請教些經史子集上的疑問,偏偏每一次問的,都是凌絕曾深思熟慮,十分得意之處,因此不免同她說了幾回,兩個人比先前自也熟稔了些。

此刻又遇上,凌絕便先停了步子,在旁邊恭候清妍公主先行,不料清妍止步,望着他道:“凌大人是要去御書房麼?”

凌絕道:“正是。”

清妍公主掩口一笑,道:“父皇先前去了暢音閣,你這會子去御書房,豈不是白撲了空?倒不如直接便去暢音閣的好。”

先前成帝也曾在別的地方宣召過他,凌絕不疑有他,忙謝過公主。

清妍便笑看他一眼,邁步欲走,凌絕忽地想到自己不曾去過暢音閣,竟不知在何處,忙道:“公主留步。”

清妍公主止住腳步,緩緩轉身,雙眸盈盈看他,道:“凌大人還有何事?”

凌絕道:“不知暢音閣如何去?”

清妍公主聽了,便又一笑,道:“你早說不就完了?我正好順路,送你過去便是。”

凌絕本意是想讓公主派個小太監領路就是了,如今聞言,倒也不好推辭,就仍是謝過,隨同而行。

麼麼噠~謝謝兩隻~

今天更得早一點,估計可以完成那個大家都知道的目標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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