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可以對唐善不感興趣,但是唐善想對郡主不敢興趣都難,誰讓人家是懷柔郡主!
懷柔郡主的臉色很難看,福瑞和陳炯帶領着一衆官校跪倒在她身下,即便懷柔郡主的臉色很難看,可他們還是得面對。
權森、鄭興、郝繼祖三人也跪在一旁,可唐善偷偷看過他們的臉上的表情,像是有些幸災樂禍的模樣。
只有唐善大模大樣的站在一旁,好像是懷柔郡主的監斬官,隨時準備砍下這些罪人的腦袋。
“她們有什麼罪?”懷柔郡主很是憤怒,“她們不過是騙了本郡主十幾兩金子罷了。可你們……”她指向福瑞等人的手指已經開始微微顫抖,“你們憑什麼把她們都殺了?”
福瑞垂頭應道:“臣等也是出於維護郡主之心!這件事絕不只是十幾兩金子那麼簡單,它干係到了皇家的威嚴。她們敢把一雙雙髒手縫製、觸摸過的袍衫遞在郡主手中,本身就是對郡主的大不敬,也是對皇上的大不敬。按照‘大明律’,大不敬者絞。”
“好!”懷柔郡主冷哼一聲,道:“不管你狡詐也好,詭辯也罷,春秀樓事出有因,一切自由皇上定奪。可我問你,你的屬下假扮江洋大盜逃竄在街上的時候爲什麼要亂殺無辜?”
“回郡主!”福瑞鎮定自若的道:“此事絕不是出於臣等的授意,乃是那名官校恣意妄爲,擅自犯下的罪過。”
懷柔郡主自然不信,令道:“把他帶來,本郡主要親自審問。”
福瑞嘆道:“郡主恕罪,那名官校殘殺無辜,罪無可恕,已經被臣下按律處斬了!”
哪裡是處斬,傻子都知道這是被滅了口。可惜死無對證,任誰也是無可奈何!
“你……”懷柔郡主氣得花枝亂顫,“你以爲用一個替死鬼抵了罪,你就可以逃脫干係了嗎?”
“臣下不敢!”福瑞臉上帶着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連連叩頭,道:“臣下對於旗下官校管教不嚴,以至出現這樣一位殘殺無辜,恣意妄爲的屬下,臣下罪責難逃。爲此,臣下甘願罰俸一年!”
懷柔郡主厲聲叱道:“你……你以爲你的一年俸祿可以抵得上那些無辜百姓的性命嗎?”
福瑞沒有回話,而是偷偷看向唐善,似有求助之意。
“郡主!”唐善等的就是福瑞有所表示,當即湊在懷柔郡主身邊,低聲道:“朝廷有規矩,公主不得干預政事,請郡主自重。”
懷柔郡主瞪眼看來,低聲叱道:“怎麼,你敢指責本郡主幹預政事?那好,我們一起到乾清宮找皇上評評理!”
“小祖宗,你還不如直接弄死小爺得了!”
“不敢!”唐善嘆道:“念在他們一片維護郡主之心,請郡主饒恕他們這一回吧!”
懷柔郡主眯着眼睛瞟來一眼,露出一副不可一世模樣,道:“你是在爲他們求情嗎?”
唐善悄悄的道:“得饒人處且饒人,郡主該不會放着好人不做,非要得罪東廠和錦衣衛吧?”
“得罪他們有什麼大不了的?”唐善想讓懷柔郡主領下東廠和錦衣衛的人情,誰知道她根本不領情,嗤笑一聲,不以爲然的道:“難不成他們還敢把本郡主怎麼樣嗎?”語畢,她傲慢的挑起下頜,垂着眼皮看來,“你還沒有回答我,你是不是要爲他們求情?”
要說是,唐善還欠着這丫頭兩隻爪子,有什麼資格爲這些人求情,弄不好被這丫頭趁機要挾,到時如何下臺?要說不是,福瑞、陳炯、還要這麼一大羣東廠、錦衣衛弟兄豈不被他一句話得罪光了!
唐善眨着眼發愣,一時間不知該如何作答。
“懷柔郡主?”隨着美妙的呼喚,身穿鵝黃色袍衫、不施脂粉的常安公主盈盈走來。
唐善原本還在眨眼,此時看到渾身散發着高貴典雅氣息的清馨麗人一步步走來,一雙眼球立即被其吸引,腦中再又如同首次相見一般變得一片空白。
得見常安公主,懷柔郡主像犯了錯的孩子一般將目光偷偷斜向一旁,竟然不敢與之對視。
“就知道胡鬧!”常安公主輕叱一聲,袍袖輕擺,“你們都退下吧!”
“謝公主!”福瑞和陳炯齊聲道:“微臣等告退!”帶領一衆官校退身離去。
懷柔郡主雖然不敢正視,但卻嘟着嘴嘀咕道:“他們……他們亂殺人,而且殺的都是無辜的百姓!”
“我知道!”常安公主柔聲迴應,道:“可這些事情不該我們過問!”拉住懷柔郡主的手,“我已經請了胡太醫,讓他爲你把把脈,開個方子調養調養!唉……身上有傷還要亂跑!”隨着輕柔的嘆息聲,她已經拉着懷柔郡主舉步返回。她與唐善逢面而過的時候,兩人相距僅僅一尺有餘,一股淡淡的、有如蘭花般的幽香鑽入了唐善的鼻腔之內。
唐善只覺得心神一震,當即單膝跪地,高聲道:“微臣唐善,參見公主!”
常安公主沒有迴應,沒有轉頭,就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便帶着香風款款而去。
懷柔郡主倒是轉過頭來,輕蔑的“哼”了一聲,再又筋着鼻子做了個鬼臉。
唐善呆呆的跪在地上,凝視着常安公主的倩姿麗影消失在宮門後,默默垂下頭,發出一聲嘆息。
嘆息聲未止,他的眼前出現一雙官靴。沿着官靴擡頭來看,只見一個身穿飛魚服,腰挎繡春刀的中年男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僅僅一眼,唐善心中猛的一顫,因爲這個風骨偉岸的男人不僅目瞬如電,而且混身上下隱隱透着一股霸氣。
“我靠!你牛.逼也不能跑我這裡撿便宜吧?小爺正跪在這兒,你站在小爺面前算怎麼一回事?”
唐善噌的跳了起來,挑着眉毛瞪去一眼,對這男人伸出手掌,道:“腰牌?”還好,他沒有莽撞,總要看看這人的官階品級再說。
“噓噓……噓噓……”權森、鄭興和郝繼祖都還沒走,同樣跪在地上。看他們的樣子好像有些害怕,“噓噓”的提醒之聲細弱蚊鳴。
目瞬如電的男人微微一笑,問:“你就是從五品儀衛副錦衣衛巡查將軍唐善吧?”
唐善根本不顧權森等人依舊提醒的“噓噓”之聲,正色道:“既然知道本將軍的職責是巡查將軍,便請出示腰牌,接受本將軍的查驗。”
“正該如此!”目瞬如電的男人從衣內捏出一塊雕有云紋的象牙腰牌,抵在了唐善眼前。
象牙腰牌的正中刻有六個字“錦衣衛指揮使”,中下刻有兩個字“陳寅”。
唐善一個字一個字念來,“錦衣衛指揮使陳寅?”
“參見指揮使大人!”趴在地上的權森、鄭興和郝繼祖齊聲呼喝。
陳寅的名頭不過令唐善心裡一驚,三人的叫喊卻把他嚇了一跳。
“指揮使?”嚇了一跳的唐善剛剛反應過來,錦衣衛指揮使豈不就是錦衣衛的老大?
“參見大人!”唐善對着那塊象牙腰牌再又瞥去一眼,俯首參拜。
“跟我來!”陳寅收起腰牌,掉頭便走。
陳寅所去的地方乃是錦衣衛鎮撫司,但卻沒有直入正堂,而是由側門進入後堂。
指揮使大人的命令誰敢不從?
唐善只有規規矩矩的跟在陳寅身後一路來到。
權森三人也一路跟來,因爲指揮使大人的“跟我來”沒有指名道姓,除非陳寅喝上一聲“滾蛋”,否則他們可不敢自作聰明的認爲“跟我來”並不包括他們三人。
“你們在門外等。你進來。”陳寅已經步入堂內。
權森三人乖乖停步,“你們”所指自然就是三人。
“你”所指的當然是唐善,所以唐善轉回頭對權森三人擠眉弄眼的笑了笑,隨即進入。
唐善從未進入過鎮撫司的後堂,所以不知道這裡究竟有多大。這間堂屋只是後堂的一個出口,由堂後經過一座屏風,進入內室,再由側門拐出,眼前出現了一條廊道。
行進在一丈寬的廊道中,前方一道道硃紅大門逐一開啓。經過了六道大門,前方的大門不再開啓,陳寅拐入左側一個小院,行進院內一間大房的正堂之中。
“坐!”陳寅坐在下首左側的椅子上,向着對面的椅子伸臂相請。
“不敢!”唐善總算還知道大小尊卑,懂得在這位錦衣衛老大的面前絕對沒有自己落座的道理,所以恭敬的迴應了一聲,垂首肅立在一旁,聽候訓話。
“本朝至今,錦衣衛指揮使已經換了三位,先是朱宸、再是駱安、然後是王佐。皇上還在安陸興王府的時候,我們都是王府內的家臣,沒有皇上的隆恩,我們無論如何也做不到今天這樣的位置上!”陳寅先是感慨了一番,這才擡眼看向唐善,道:“正因爲隆恩浩蕩,所以本官才坐在了錦衣衛指揮使的位置上,而你也從一個小小的樁子升爲了巡查將軍!”
“什麼意思?找我來聊家常來了?”唐善聽得滿頭霧水。
“所以我們就應該爲皇上分憂,爲朝廷解難!”陳寅繼續道:“春秀樓的事我已經聽說了,你處理的很好!”他站起身,拍了拍唐善的肩膀,“年紀輕輕便可以臨亂不驚,又是如此機警善變,你日後一定大有可爲!”
“謝大人誇讚!”唐善單膝跪地,垂首施禮,心裡美滋滋的道:“難不成又要升官了?”
陳寅落座,道:“區區一座春秀樓,你竟然能看出它將影響到皇家的威嚴,難得!難得!”他捏着唐善的下巴,擡起唐善的臉,眯着眼睛看去,“才思敏捷,處亂不驚,能但大任!”他鬆開手指,端正身子坐直,再道:“唐善聽令!”
唐善急忙單膝跪地,垂頭道:“下官在!”
陳寅神色嚴肅,道:“據鎮撫司屬下緹騎回報,有一名爲馬場原次郎的東瀛人即將趕赴福建,他的身上攜帶了十顆東珠,那是送給織田信長屬下大將豐臣秀吉的壽禮。”
“大人是要下官截下那十顆東珠嗎?”唐善一邊詢問,一邊心道:“我靠!不就是幾顆東珠嗎?陸槐也要搶,陳炯也要插一手,現在連錦衣衛指揮使都要親自過問!”
“不!”陳寅搖搖頭,道:“本座對那幾顆珠子不感興趣,我要的是馬場原次郎的腦袋。”
“這倒不錯,一舉兩得!”唐善的臉上露出了笑容,道:“大人放心,下官一定會將馬場原次郎的腦袋帶回來。”
陳寅信任的點點頭,正色道:“其實馬場原次郎所謂的東珠賀壽只不過是個藉口罷了,他真正的目的是接受豐臣秀吉的命令,去福建接管那裡的倭寇!”
“倭寇?”唐善聞之一愣。
“所以你必須趕在他進入福建以前殺了他!”
“是!下官絕不辜負大人的信任!”
“你錯了,這不是我的命令,而是皇上的欽命!”陳寅加重了語氣,道:“要多少人、要多少東西、哪怕是調動地方駐軍,都可以隨你。但你需要記住一點,如果殺不了馬場原次郎,你也不必回來覆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