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聞容羲請吃飯，直接帶秦寶到了一家火鍋店，老闆跟他很熟，操着一口濃濃S省方言味兒的普通話。
“要什麼鍋？”
聞容羲坐下後，問秦寶能不能吃辣。
“我還行。”這家店走廊裡掛着不少藝人的照片，老闆應該認識不少明星，這樣的店自然不擔心會泄露隱私，可以大大方方自在地卸除僞裝。
對面聞容羲已經摘下了口罩和墨鏡，這麼近的距離，倆人面對面坐着，秦寶心裡說不出的緊張。
畢竟聞容羲的帥還是太有侵略性，就像一把剛開刃的寶劍，鋒利耀眼。
被他看一眼秦寶都已經覺得整顆心要飄起來了，完全不知道怎麼聊天怎麼說話，他只會應和的“嗯”“啊”幾句，平常心？一和聞容羲四目相對，那玩意兒就完全不見了。但他又很不好意思盯着聞容羲看，他不想……像個狂熱粉那樣，對聞容羲狂熱的人那麼多，他要是直接瘋狂地表達自己的激動，既不符合秦寶才從自閉症恢復過來兩年的身份，大概也會讓聞容羲再也不想找他吃飯。
“嗯，你再用點力，就可以叫老闆拿新的筷子了。”聞容羲調侃道。
秦寶登時臉紅起來，鬆開被他捏得紙殼皺得面目全非的筷子。
“容哥經常來這裡吃飯？”
聞容羲一條手臂搭在椅背上側坐着，微微揚了揚下巴：“想來這裡偶遇我？”
“………………沒有。”
“不常來，火鍋要少吃，保護嗓子和皮膚。這家店味道不錯。”
“好吃就行。”秦寶垂下目光，盯着空蕩蕩的爐盤，說服自己腦子要冷靜一點，不要犯蠢。
九宮格的鍋底端上來，油光錚亮的湯麪上飄滿了火紅的辣椒和花椒，紅得格外鮮亮，看着就讓人流口水。
“我來。”聞容羲袖子一捋，從魚片開始涮，一邊涮一邊問秦寶的喜好。比如說喜歡吃魚肉還是雞肉，蝦滑行不行，有沒有忌口。
開始時秦寶還沉浸在被崇拜已久的偶像光環鎮住難以自由呼吸的狀態，到後來只顧得上“鴨腸還要”“還要毛肚……”，其間秦寶要自己動手，都被聞容羲阻止了。
聞容羲笑說：“請客就要到位，我少吃點，爆痘的是你。”
“這家店湯底濃郁，口味正宗，就是有點辣，我帶了胃藥，待會回去拿給你。”聞容羲吃東西的架勢既大氣又優雅，張弛有度，連吃個火鍋都是自帶明星光環的。
秦寶根本騰不出嘴來說話，白皙的臉吃得通紅，耳根也有點紅。
聞容羲半眯起眼，明目張膽留意秦寶的一舉一動。
而秦寶吃得過於專注，一口又燙又辣的毛肚嚥下去，不經意看見聞容羲的眼神，眨了眨眼。
聞容羲眼瞳收縮了一瞬，嘴角掛笑：“慢點吃，不夠再點。”
“我很少吃火鍋，好爽……”秦寶滿足地嘆了口氣。秦家的伙食好，但都是合理搭配，火鍋這種刺激性食物在秦家沒有機會上桌。
聞容羲笑着看秦寶，稍微往後靠了點，便像是自上往下打量，時間緩緩流逝，他眼睛裡俱是這個青年人被辣得臉上一層汗水，不住喘氣，嘴脣也因爲辣而變得鮮紅的模樣。僅僅看着，聞容羲心裡就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在流動。他不知道是什麼的，但他想看這個人流露出更多鮮活的表情。
因爲辣，秦寶清澈明亮的眼睛裡蒙了一層淚霧。
聞容羲神色越來越恍惚，繼而清醒，傾身給秦寶夾菜。很少用得着他這麼照顧別人，而聞容羲清楚地弄明白了自己心裡的想法。
他就是想照顧這個年輕人，哪怕吃頓飯，深夜裡發幾句話，有錢沒處使給他發兩個紅包。到底爲什麼？也許是他可愛？
邊吃秦寶邊拿手扇風，空調吹着還是不住冒汗，但又停不下嘴，越吃越多，一直吃到癱在椅子裡無法動彈，才停下來。
“老闆秘製的茶，消火去油，試試。”聞容羲倒了一杯茶給秦寶。
茶水入口甘香微苦，應該是清涼的草藥配置出來的，東西明明已經吃得撐到脖子，水卻還能嚥下去。秦寶喝了三杯，連連擺手。要是再喝，恐怕他肚子要爆了。
吃飯之前，聞容羲就讓司機先回去了，現在聞容羲開車，讓秦寶坐在副駕駛，車子滑入燈光閃爍的車流之中，聞容羲打了一下方向盤，略側頭徵詢秦寶的意見：“去上華大學嗎？這裡過去很近。”
“行。”望着前面一輛車的尾燈，秦寶神思恍惚。他腦子裡充斥着李明的記憶，對聞容羲的初心，爲了他拼命想要靠知識改變命運，上一所好大學，期盼有一天可以稍微回報他一二。
坐在聞容羲的副駕駛座上？
這是李明的人生裡從未敢有過的奢想。
想不到這麼輕而易舉地就實現了，秦寶悄悄轉頭掃了一眼聞容羲的側臉，聞容羲在看路沒有察覺，他也只敢看那麼一秒鐘，還要假裝在看旁邊車子裡打啵的一對男女。
秦寶暗暗在心裡想，要珍惜現在得到的一切，一定不要放出深藏在內心的那隻腦殘粉，一旦放出來估計就沒這麼好的機會了。他現在是對人彬彬有禮但對任何人都不過分親近的秦家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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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十點，心亂如麻地換了無數個臺，婁菲正打算給秦寶打電話，收到秦寶的信息彙報已經到家。
下午六點接走人，現在十點。吃個飯吃四個小時？
婁菲深深吸了口氣，然後用鼻子緩慢吐出來，在觸屏區戳了半天，本來有很多想提醒秦寶。
聞容羲不是個簡單人物，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也沒有無緣無故的壞，最重要的一點，聞容羲現在已經三十二了，娛樂圈這個年齡還不結婚，關於他的揣測會很多。要是被人發現他經常和一個小鮮肉私下混在一起，至少現在，秦寶的定位還是個流量小生，鮮肉類型，那可以讓人想的東西就意味深長了。
“早點休息，明天九點代言活動，會場有點遠，早上七點張斌過去接你。”
“好，謝謝菲姐。”
婁菲一肚子心事地打電話叫外賣，煩心着這一個藝人就夠她這個月增肥十斤的了。
秦家兩兄弟把這個老三保護得太好，是時候好好敲打敲打，這個時期對秦寶而言很關鍵。剛剛有點火的架勢，算不上站穩，要是爆出什麼亂七八糟的，想洗都洗不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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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代言活動結束纔到十點，主辦方邀請秦寶留下來吃飯，他客客氣氣婉拒了，坐上張斌的車。
張斌邊開車邊從後視鏡看秦寶。
昨晚由於太興奮，也不知道是不是吃得太多，很不好睡。人前秦寶都是最好的工作狀態，一回到車裡就繃不住想睡覺，這時，已經直接橫着睡在了後座上，兩隻手把自己上臂交叉抱着。
張斌儘量把車開得平穩。
回到風娛，趕上午飯的點，婁菲叫上秦寶一塊兒用餐，在公司附近一家餐廳，開了個小包，方便說話。
一坐下，婁菲就直進主題：“昨晚聞影帝請你吃什麼山珍海味了？”
“火鍋。”秦寶說。
“沒人拍到吧？”邊說婁菲邊雷厲風行地點好菜，把菜單遞還給服務員，拿起溼布擦手。
“沒有，那家店挺多人去過，還掛着鄧如風、緱靜光和很多大牌的照片，老闆人脈很廣。”在路上沒徹底睡醒，要醒不醒最要命，秦寶眼皮還有點往下掉，掙扎在睡與不睡之間。吃完飯睡個五分鐘的午覺，去孟導的工作室路上還可以睡。
婁菲嘴角抽搐了一下：“鄧如風和緱靜光都是聞影帝的老熟人啊，寶，有個事我想了一晚上，覺得還是提醒你一下。”
秦寶認真看着婁菲。
“你知道，聞容羲這個人，是怎麼一步一步登上今天不可動搖的地位嗎？”
“他演技很好，一部一部作品演出來的。”
婁菲別有含義地笑了笑，擺手道：“那你可就太單純了。當初聞家主要不是做娛樂產業，做房地產，但聞容羲他爸很有意思，他第一任妻子結婚時就有不治之症，聞老爺子堅持讓他娶回家，果然，生下一個兒子就去世了。後來他爸找了個小門小戶的老婆，聞家老爺子當然不同意，算是家族放逐，對這個孫子也不聞不問，一直到老爺子去世，都沒承認聞容羲他媽，沒讓她給自己敬過茶。”
門開，服務員上菜。
“下午孟導那裡，不用太繃着，他也是想開拍之前再跟你交流交流，孟導做事認真，包容心也強，如果你對角色有新的體悟，可以隨時跟他溝通。他挺喜歡你的。”
“好。”秦寶問，“你不去？”
“我讓張斌跟你過去，下午公司有會，你火了就忙慘我們了，現在公司好幾個新人都得藉着你的東風。你可是除了鳳江小最大的搖錢樹，還要更努力，讓我離我的海景別墅更近一步。”
秦寶笑開了：“可以先贊助你，利息十倍。”
婁菲翻了個白眼：“面目醜陋的資本家，我懶得跟你這種不懂人間疾苦的貴公子說，自己種出來的瓜才甜，我享受錢帶來的好處，更享受掙錢的過程。”
想起上輩子的自己，秦寶嘴脣抿着笑沒有說話。
菜總算上齊了。
婁菲這才接着之前的話題說聞容羲。
“聞家那麼大一個家族，沒有管過聞容羲，他爸爸離開聞家以後，白手起家，做起來一個小公司，雖然也是風生水起，但跟聞家的產業比起來根本就不夠看的。聞家老爺子給他爸看了一門新的婚事，就等着這個兒子在外面混不下去回去磕頭認錯，誰知道聞容羲他爸過得小日子幸福又滋潤，根本沒打算回頭。沒多久聞容羲他媽出車禍死了，聞容羲他爸根本不相信就是一起尋常的車禍，去找聞家老爺子對峙。據說老爺子其實最疼的也是這個兒子，但是那代人的愛就是，愛你給你我認爲最好的，他爲聞容羲的爸爸物色的第一任妻子雖然身患絕症，但從小和聞容羲他爸算是青梅竹馬，聞容羲他爸也是願意的，只是可能倆人之間不是那種轟轟烈烈的愛情。”
秦寶邊聽邊皺起了眉頭，沒動筷子，就那麼看着婁菲。
婁菲筷子揚了揚：“吃啊。”
秦寶這纔回過神，面前的美味珍饈彷彿都失去了誘惑力，他筷子在菜裡扒了兩下，隨便吃了幾口，就說飽了。
“反正，從聞容羲他爸能回自己十年沒回過的家找老爺子對質這件事，就看得出他有多愛第二任妻子。”
“然後呢？是聞老爺子讓人撞了聞容羲媽媽的車？”
“這個就不好說了，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猜測也有很多。事情過去那麼久，當時真相如何我也不清楚，只知道聞容羲爸爸的公司沒多久就垮了，當時公司接了一個項目，投進去的錢有抵押也有貸款，還沒見到回頭錢，人就沒了。”
想不到聞容羲小時候這麼慘。秦寶心裡像被什麼壓着，有點喘不過氣，甚至忘了提問。
“他爸是從公司所在的辦公樓層跳下去，十樓，都說是爲了躲債。這段事情是聞容羲進了娛樂圈，第一次被黑的時候八出來的，所有人都知道，只是現在過了這麼久，漸漸沒人提了。他自己報考的戲劇院校，也是借了別人的錢，具體借誰的不知道，當時傳得很難聽。”頓了頓，婁菲瞥了一眼秦寶，“怎麼難聽我就不說了，總之他是拿着借來的錢上的戲劇學院，後來進圈子多多少少也要點錢打點鋪路，他一個沒爹沒媽被家族放棄的孤兒，據說是他大哥偷偷也接濟過他一些，只是這個幫助到底有多少有多大，就很值得斟酌。因爲他大哥也是在家族企業裡，靠着聞家老一輩吃飯。後來聞老爺子去世得很突然，沒有留下遺囑，遺產走法定程序，這兩個兒子都是婚生子，直系血親，可以代位繼承他爸該從他爺爺那兒繼承的遺產。結果他家弄出了一份錄音，說是老爺子在世的時候說過聞容羲他爸的兒子只有老大有繼承權。”
被家族放逐，不承認身份，也不承認他的正當權利，還逼死了他的父母。
秦寶越聽越是頭皮發麻。因爲秦寶自己家裡兩個哥哥都很好，別說剝奪他的權利，壓根是想把所有最好的都捧給他。而上輩子他更是不知道所謂豪門大戶是怎麼一回事。
那麼好那麼溫柔的聞容羲，資助完他的學業，現在還在照拂他媽。一時間秦寶只覺得心裡憋着一口氣，上不去也下不來。
婁菲擦了擦嘴角，嘆了口氣說：“這段黑歷史，在聞容羲剛有點紅的苗頭就爆了出來，那個年代什麼都是媒體寫了算。說他是私生子，媽媽是小三，過了很久才澄清，他媽跟他爸也是正經八百扯了證的，只是聞家老爺子沒承認。然後就是他上學，他爸媽死的時候不僅沒留下遺產，連房子都被銀行拍賣了還債。總之就是算下來，他讀書和剛進圈子，需要的錢，都是來路不正。”
“後來澄清了嗎？”秦寶帶着一點希望問。
“沒有啊，娛樂圈的事情瞬息萬變，別說那麼久的事兒了，就是二十四小時內發生的事情都扯不清楚。何況那時候一個藝人的形象全靠媒體的筆，不像現在，現在自媒體發達，粉絲隨時可以傳視頻，那會都看媒體怎麼寫你。他演戲也是從龍套跑上去的，好不容易出頭，拍了一個大導演的戲，可惜又是同性題材，導演公開出過櫃。他在裡面演受方，現在這片子是禁片翻不出來了，但在那幾年，聞家一直視他爲恥辱。而且第一波爆料，據說是有聞家幾個叔伯的授意。還有他爸媽的死，都和聞家脫不了干係。”說到這兒，婁菲也有點唏噓，講出來感覺比電視劇還精彩，而這些事兒又確確實實發生過。
“告訴你這些，就是想說，聞容羲這個人，他很複雜。他經歷過的事情比你想的多得多，這樣的人往往目標明確，後來整個聞家都被他端了，就說明他不僅有手腕也能忍，忍到極處還能翻過身來。現在從前那個高高在上的聞家已經不復存在，只有那個同父異母的大哥跟他關係還不錯。然後堂弟裡好像留了一兩支，該收拾的全收拾乾淨了。大概也就是十一二年裡發生的事情。你說一個人，費盡心思爬到這個地位，名利雙收，仇家也端乾淨了，人生還有點什麼追求？那他肯定就和其他好不容易爬上巔峰的人是一樣的，會坐收該屬於金字塔頂端的人才有幸享受的東西。錢、色、權，你以爲他什麼都不沾？他又不是和尚。”
“我們就是一起上了次節目，沒什麼，吃飯以後逛了逛消食，聊點表演方面的話題。”秦寶臉紅了，總算聽懂婁菲的話外之音，婁菲這是怕聞容羲會潛規則他？再想到聞容羲進退有度，恰到好處的照顧，從來沒有讓他覺得不自在過。何況上輩子他就對聞容羲崇拜得不得了，如果不是聞容羲，他中途就得輟學。這份恩情無論如何李明也不會忘記。
當初發現秦寶帶着個全是聞容羲海報的隨身空間，李明的反應完全是，這是某種冥冥中註定的聯繫。
他以另一個身份活下來已經是小概率事件，而這個人還是聞容羲的死忠粉，這讓他不得不認爲有命運這種東西。
“他現在可能還不是那個意思，以後是不是就不好說了。你是沒看過他那部同性題材的片子，看過的都會認爲他是個基。”
秦寶頓時有點風中凌亂，難以腦補聞容羲作爲受方會是什麼樣。秦寶的私藏里居然完全沒有婁菲說的這部片，現在的秦寶決定回去找一下。
“他是前輩，我總不能直接把人拖黑吧？”
“當然不能主動去得罪他，我就是給你提個醒，別太單純，做人做事，多一個心眼，沒壞處的。”
秦寶無奈地笑了笑，想說什麼，又突然語塞。婁菲描述的和婁菲相信的聞容羲，和他腦子裡的完全不是同一個，再說下去就雞同鴨講場面尷尬了。
然而在秦寶心裡，他相信自己的判斷。
怎麼可能別人要潛規則都見了兩次面還沒有牽過手，別人家潛規則不都是直接給房卡嗎？聞容羲要是帶他去開房，他也不會拒絕啊！不過這不是問題的所在。
秦寶咳嗽了一聲，掩飾彭湃的心潮，意志堅定地跟婁菲保證，他絕對會注意和聞容羲保持距離，不會給自己和公司帶來任何不良影響。
婁菲很是欣慰，還語重心長跟秦寶說了一通，不是不讓你談戀愛，等你站穩腳跟，到時候你想和再漂亮的小花談戀愛都行，公司來運作，絕對是一筆雙贏。
前途是光明遠大的，道路是寬又寬的，千萬要看清形勢。
秦寶點頭如搗蒜，乖巧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