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容羲不由得皺起眉來，打開掃了一眼。
第一個話題裡是幾天前的舊聞了，因爲聞容羲沒上微博，第一次看見，孔亞是誰？他看了一個播放量最高的視頻。
那天聞容羲看直播錯過了開頭的一個小時，後來注意到秦寶胳膊上有一個特別刺眼的燙傷水泡，原來正是這位叫孔亞的潑的。
聞容羲跟孔亞沒有合作過，他注意到，手裡這個剪輯視頻，是數日前發出的，當時已經很熱，顯然是被人輪了第二遍。興味索然地點開第三個話題，這下聞容羲有點坐不住了。
是個試鏡的片段，正是聞容羲纔剛看過的，而且只有第一個片段，也就是角色自閉的那一部分。
一個名叫“我是你爸爸”的營銷號評論和轉發量最高，言之鑿鑿放出了一個爆料，說嶄露頭角的新人小生從小就是自閉症兒童，底下都炸開了。
不少網友在問：秦寶是誰？什麼鬼，演了一部電影就以爲自己紅透半邊天了？現在鮮肉都這麼自大？既然本來就是自閉症，這算什麼演技？怪不得把孔亞擠下去，這是宿仇啊。要是演技不行，憑什麼出演劉導的盛世，要是演技出色，那孔亞潑水這事兒恐怕大家還是應該再斟酌斟酌，畢竟那位是要拿小金球的。
小金球算是現在含金量最大的國際電影類專業獎項，聞容羲一年前第一次代表國家拿到，正是這個獎項奠定了他在同年齡段影帝級別演員中無人能敵的地位。這不僅是他個人的榮耀，也是國家第一次有演員能夠拿到HS電影節最佳男主角的獎項。
要是秦寶能拿個小金球回來。聞容羲眉梢微微一動，嘴角露出了個不易察覺的微笑。
聞容羲沒有在這個風口浪尖上關注秦寶，而是給郭茂裡打了個電話。
郭茂裡還沒起牀，這才五點，昨晚到家已經十二點多了，不過只掃了一眼屏幕顯示，他忙不迭接起電話來。
“撤熱搜？”郭茂裡吸了吸鼻子，“行，撤誰的？”
“秦寶。”
郭茂裡拿開電話，懷疑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遍，聽見同樣的答覆，忍不住有點失笑：“聞爺，您還沒睡醒吧？秦家人看見了能不管嗎？咱們趟什麼渾水。而且沒準這熱搜就是風娛給他買的，有個詞兒叫黑紅。秦寶暑假檔在H臺有周播劇，我看十有八|九，就是風娛自己在炒熱度。您操哪門子心啊，不管小花還是小生，上升期，這都是必經之路。您等着瞧，過一陣該扒他整容了。”
摸到牀頭櫃上的眼鏡戴上，旁邊肩膀豐潤的女人睜開倦眼瞥了他一眼：“誰啊？”
“老闆，我出去一下。”郭茂裡捂着手機佝僂背趿着拖鞋到客廳裡去，接了杯水，邊喝邊聽。
“黑紅？”聞容羲出道早，他自己也被黑過兩輪兒，但那時候要是一個人被黑死了，沒有絕對實力，根本沒法翻身。
時代不同，聞容羲聽得臉色有些茫然。
“就是，有人黑，總比沒人理的好。有人肯黑你，不也是在關注你嗎，黑着黑着，就有大衆知名度了，就算沒作品，那提起那個誰誰誰，路人也知道，這也算是紅。這就叫黑紅。風娛捧出來的鳳江小不就是這個路子，鳳江小記得嗎？她演過你一個表妹，好幾年前了。”
“記得。”但鳳江小中間有幾年被爆出有金主包養、整容、橫刀搶角色沒演技之類。沒演技……聞容羲眉毛一動，要是秦寶也被爆出這些。
聞容羲頓時面若冰霜，整個房間溫度都下降了好幾度。
“盛世那個試鏡片段你怎麼拿到的？”
郭茂裡吞掉嘴裡的水，把杯子放下，“那是海選，找片方拿的，很多人手上都有。”
調取海選的片段不難，何況去試鏡的人也有成百上千，還有人用手機錄的，就是質量差點。郭茂裡是讓人去找的片方，但這個東西，不是隻有他能要到，只要說法過得去，誰都要得到，就是媒體，得體一點，合理一點，也是可以給的。
“你給我的這套資料，中間還有誰過過手？”
郭茂裡這才覺得不對，奇道：“聞爺，我怎麼覺得您話裡有話啊。”
“你就說，中間哪些人過過手。”
這事就不對了。郭茂裡眉頭一皺，吞了吞口水：“就……我讓所裡邊兒查的，文件袋是孫金去拿的。”
“知道了，馬上聯繫人，把熱搜撤下來。微博上那個叫‘我是你爸爸’的營銷號，是哪個公司的，跟他們打聲招呼，秦寶的負面都不許再發。”
“哎，等等，我用誰的名義去打招呼……喂，哎喂，聞爺？”
站在個ATM機器前，聽着鈔票嘩嘩出來的聲音，一個二十歲出頭，穿花襯衫脖子上掛一串佛珠的孫金吊兒郎當地掰歪着腿邊等邊抖。
手機在褲兜裡震得他大腿發麻，掏出來一看，按掉。
他姨父一定瘋了，打了幾百個電話了這都。孫金抖了抖手上的一沓鈔票，聲音悅耳得他扯出一個愉快的笑容。
在狐朋狗友羣裡剛發了條約酒的消息，玻璃門上，一張黑臉嚇得他一下子西子捧心，臉都嚇白了。
“姨……姨父，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
郭茂裡滿頭的汗，手裡的皮包對着孫金的票子點了兩下：“這什麼？”
“錢……錢啊。”孫金目光閃躲，正要把錢往包裡揣，被郭茂裡劈手一把奪了過去，嘩嘩砸在他臉上。
“昨天那個文件袋，你把裡面東西給誰看了？”
蹲在地上撿鈔票的孫金心裡一突，沒做聲，專專心心撿鈔票，耳朵上一疼，被郭茂裡提拎兔崽子似的拎了起來。
“說啊！”
“沒有啊……我哪兒敢啊！姨父，疼，疼……”
“手機拿來。”郭茂裡命令道，幾下就從孫金自戀的自拍照後面，翻到昨天文件袋裡的資料，再往後翻，郭茂裡臉色一變，冷笑兩聲，先是刪除了孫金拍的那些公司機密，手下留情沒刪他自拍。這自拍也真難看，天天對着聞爺的臉，郭茂裡還真沒幾個看得上眼的人。
手機在孫金眼前晃了兩下，被放進郭茂裡的皮包。
“你手機我用用，不該拍的東西清理乾淨，就還給你。”郭茂裡走出幾步，回頭一看，傻小子還在玻璃門裡面。
郭茂裡一聲吼：“走不走？不走別上班了。”
到上了郭茂裡的車，孫金還在哆嗦，結結巴巴地問郭茂裡：“姨父，怎麼回事兒啊？我不就……拍了點照片嗎，不能拍的您都已經給我刪了，手機就還我吧。”
郭茂裡冷哼一聲：“你姨說你爛泥扶不上牆，讓我給你找個工作，我是多二一傻大個兒啊，就把你往我們公司裡塞。你知道現在寰銀時代招人，不是個名校出來，實習機會都沒有，兩百個人競爭一個職位，還是實習助理。就你這樣的，掃廁所都不夠格。你呢？狗改不了吃/屎，小偷小摸的習慣在家你爸媽說，來這兒我就不說了。這種事兒，再有一次，你自己收拾收拾睡大街去吧。”
“哦。”
從後視鏡裡瞥到後面坐的小孩兒已經完全蔫兒了，郭茂裡又道：“錢你自己留在車上，待會兒我還要出去辦事，都是給你擦屁股。你以後再賣公司的機密，別說工作我不會管你，你這門親戚我也不會認。我現在養家餬口全靠着寰銀，讓你來，是看你姨的面子，自己犯了錯，自己負責任。”
孫金撇撇嘴，頭埋得很低，心裡卻不服氣。郭茂裡自己開兩百萬的車，光給他租個一室兩廳，生活費也不給，讓他去寰銀上班，現在見習期還沒過，那點錢，就夠吃飯的。他以前在酒吧幹都不止那個數，加上偶爾出去陪誰打個球，開瓶酒，掙得比現在多多了。就是孫金花錢也厲害，老當冤大頭。後來又在酒吧和人打架，被開以後，走投無路，纔想起來在京城他還有個姨媽。
也是奇事了，在京城他打了兩年零工，跟同好中人混來混去，寄生蟲的日子過得也不算差，就算有親戚在京城，別人都嫌他，他也不是不知道，何必熱臉去貼冷屁股。唯獨這個姨父，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彌補了孫金缺失的父愛，他也比較能聽得進去。
偏偏今天這事他沒覺得自己做錯了，不就是個八卦小道消息嗎，怎麼別人能賣，反而他姨父在寰銀這麼得臉的人，這點零用錢也不讓他賺。
郭茂裡也沒跟他多解釋，到地方，開車門，把他扔公司門口就開車走了。
孫金撇撇嘴，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今天想翹班，打扮得跟個花蝴蝶似的。他又擡頭望了一眼宛如龐然巨物的寰銀時代大廈，嘆了口氣，硬着頭皮往裡走。
“那個小孩兒是誰？”聞陽鵬看着穿得跟寰銀就不是一個風格的年輕人走進去，從透明玻璃門能看見，前臺沒有攔人。坐進車子以後，聞陽鵬向助理問。
“郭茂裡一親戚，他老婆那邊的。聞總，聞容羲不見我們，這怎麼辦？”
聞陽鵬低頭隨意看了眼手上才戴不久的婚戒，笑道：“不見就算了唄。我這個堂兄也不是一次兩次不給我臉了。下次再來。總有他不得不見我的一天。”
車窗搖上去，遮住那張和聞容羲有三分掛相的臉，車子開出寰銀時代樓下的馬路。
昨天太累了，秦寶一直睡到吃午飯的時間，才溜達着下樓。早上阿姨叫他起來吃過一次早飯，吃過之後，他又去睡覺，睡到現在。
下樓看見兩個哥哥都在，秦寶還有點懵。
“你們沒去公司啊？”接過大哥遞過來的湯，秦寶拿個勺，慢慢地舀，朝坐在桌子盡頭的阿姨展顏一笑，“今天湯好喝。卓姐又是一早就去買的食材？”
卓秋紅笑眯眯地給秦寶夾了個蟹腿在菜碟裡：“一早買的才新鮮，這個湯燉了兩個多小時，火候很足，就知道你一準喜歡。不過好喝也不要喝太多，待會兒吃不下飯。”秦家三個弟兄對她這個來打工的保姆都很好，吃飯也允許她上桌，從沒讓卓秋紅感到有一絲不自在，尤其是年紀最小的三少。
一桌子十道菜，八道都是秦寶愛吃的，足見阿姨也是偏心的。嘴甜又好看的年輕人，在卓秋紅這個年紀上，是最喜歡的。
“去過了。”秦飛國聽上去有些生氣。
“怎麼了？公司裡有什麼煩心事？說來聽聽，反正我也解決不了。”秦寶道。
“……”本來很生氣，給秦寶一句話給氣樂了，秦飛國舉起筷子，“吃飯吃飯，下午你什麼行程？”
秦寶喝着湯，呆了呆，道：“忘了……等下我給菲姐打個電話問問。”
吃飯的氣氛有點奇怪，秦寶微妙地察覺到兩個哥哥都有點不對勁，還老看手機，他倆什麼時候變成網癮中年了？
飯後，吃着清爽甜蜜的桃子，秦寶給婁菲打了個電話。
“今天給你放假，明天一早的代言活動，別忘了，九點公司車過去接你，化妝，活動就半個小時，下午回公司，上次你不是說想演有深度一點的，親情題材的片子，孟導那裡有一個本子，角色是個小時候被拐賣，長大後和父親相見不相認的少年，你先看看。孟導也要來，他說要看到真人才知道符不符合他的要求。我安排在公司第三會議室了，反正你先來公司，我帶你過去。再跟你講孟導有些什麼個人習慣，你別踩雷就行了。”帶秦寶還是比較輕鬆的，但今天早上這個事兒，婁菲真的看不懂。
到掛電話，秦寶也沒問，怕是沒看見。
這麼幹乾淨淨一個孩子，就算出道前是自閉症患者，這也不能證明他演技不行吧。婁菲本來已經想好了，等中午放出秦寶在盛世參加海選時的後兩個片段，秦寶的演技雖然不是碾壓式的，畢竟進圈子不久，很多地方還很生澀，但他有一種微妙的天賦，小動作恰到好處。除去喜樂哀怒這些大情緒，小動作也會給一個人物增加很多內涵和立體感。有些演員只會扯着嗓子哭嚎，大笑大怒沒問題，一到細緻的地方就只能呆滯。
秦寶沒這個問題。
對於一個不是科班出身的小生，婁菲認爲，他的演技達不到影帝級別這是應該的，根本不值得討論。
但人紅是非多，七十二小時纔出第一期，秦寶在微博上的提及量已經達到出道以來最高，遠超當初盛世熱映的時候。
盛世上映時，只是有很多觀衆注意到，誒，還有這麼個帥小夥子。但那隻侷限於愛看電影的人。
七十二小時的受衆面就廣泛太多了，這是一個收視率很高的電視臺不說，還是衛視和直播平臺一起播出。就算在直播裡毫無亮點，這鋪天蓋地的播放頻率，至少能刷個臉熟。
也不知道秦寶是自帶CP體質還是怎樣，公司對他的定位只是：認真做遊戲，不出差錯，也不用太刻意。
因爲婁菲看來，秦寶本身懂禮貌、低調、知進退的個性就已經夠討好觀衆，刻意的人設反而會給他減分。
誰知道這才第一期，就有人推話題黑他。
想來想去，婁菲覺得幾方都有可能，一是和秦寶在節目中有衝突的孔亞，二是衛逸維，雖然兩人現在是麥麩的CP，但無論是顏值還是將來的發展，都是競品，三是之前跟風娛接觸過想讓秦寶去常駐他們一檔綜藝節目的Y臺，這家衛視也是出了名的愛炒戲精。
最讓婁菲意外和毫無頭緒的，是撤下熱搜的一方。
她已經跟秦家確認過，不是秦家人做的，秦家人都沒來得及出手。
這纔剛在衛視刷臉呢，就這麼多事兒，婁菲已經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不僅因爲秦寶是公司的搖錢樹，更因爲，風娛背後的大老闆是秦家二哥。自家大老闆親弟弟，她敢不兜住了嗎？